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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蔽月,寒风呼啸。
广兴山岭的山脉连绵不断,如同起伏的波涛,寒冬的冰风刮过,夹带着雪霜‘呜呜’作响,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瘆人。
即使远隔数十里,仍依稀可见冲天的火光。
“救命,救命啊——”
夜幕下,位于山腰的寨子迎来了数十个逃难的人影。这些人,几乎全是女人和孩子,个个衣衫褴褛、神色惊惶,犹如惊弓之鸟。
不多一会,整个景家寨都被惊动了。
“馗爷——,馗爷!”
“知道了!”
从床上坐起来,景馗摸摸头。旁边的妻子已经醒了,正蹑手蹑脚起床,景馗回头看一眼还在熟睡的才一岁多的孩子,不经意地笑了一下。
外面的火光越来越亮,嘈杂声也越来越大。
景馗在妻子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又停住,回头叮嘱说:“今晚上恐怕不会安生,你在屋里看着孩子,不要乱跑了。”
“好,你也要小心。”
“嗯……”
打开门,寒风‘呼’地扑面。景馗堵在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孩子,然后与身后的妻子对视一眼,相互笑了笑,这才放心地离开。
从大兴建朝以来,历年数百,世道还算过得去,所以隐居在广兴山岭的住民多数都已经迁到了外界,遗存的村寨并不多。但不多不代表没有,尤其是世代生活于此的土著,他们早已习惯广兴山岭的环境生活,不愿意背井离乡的仍有不少。景家寨,便是广兴山岭中仍存的最大的土著聚居地之一。不过,由于人口连年向外流出,现在也只剩下三四百人了。
景馗出来时,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除了守夜的,还有许多从睡梦中惊醒出来凑热闹的,满寨子点亮的火把,聒聒噪噪。
“怎么回事?”
“都是隔壁梁寨的人,说是逃命来了,让我们开门躲难。”
“我是问梁寨怎么回事?”景馗登上寨门楼,没有看寨门外的哀嚎的老弱妇孺,而是举目往远处冒出来的山火眺望。
“这,还不知道。”
“昨天水山那边的寨子不是被人端了吗?会不会是同一伙人干的?”
“是不是官兵来了?”
“不可能,这事至少得上百人来,要是官兵,我们能不知道?”
“要不然还能是谁干的?”
……
对于手下人的议论纷纷,景馗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处在黑夜中冒起的红光,面色沉了下来。梁家寨虽然不如景家寨人多,但也有一两百人,这看起来是被烧干净全灭了。平时里,如果年节不好,寨子与寨子之间是会有些冲突,但也都是点到即止,因为大家都明白,大家都是原住民,大家都只是求活,必要时候还得一致对外,只要活得下去,不至于。所以,这屠寨的事,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听过了。更何况是这种连续屠两个寨子的?景馗也就只在先辈那里听说过。
“老鸡呢?”
“看到动静就过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去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为什么不叫我?”景馗恼怒叱问。
“是,是鸡爷说来不及了,让大家留在寨子里以防万一。”
“……”
景馗皱皱眉,脸色稍霁。如此一说,也有道理,毕竟相隔几十里,看见火光的时候,不管好坏,基本上都已经结束了。他看一眼下面躁动的梁家寨残余,沉吟一下,摆摆手,“开小门,给我一个一个仔细查清楚了再放进来,暂时安置在前坛,给他们点吃的穿的。”
“是。”
有人领了命,连忙下去了。
景馗又望向山火的方向。这时候,火光已经降下去了,只有一点红光照映着,隐约能看见升腾的浓烟。他收回视线,往下看那些逃难过来的妇孺,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过了一会,等到那几十人一个个被放进来,除了几个负责一路护送过来的青壮年,又确实没有异常。景馗还是不放心,又吩咐下面,让他们将那仅有的几个男丁严加看管起来。
如此忙了一阵,相安无事。景馗稍稍松一口气,正要找几个人问个清楚,却忽地听见寨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夜鸟长啼。
“是鸡爷,鸡爷回来了,开门,快开门。”
哨楼那边有人大喊,然后里面就有人呼应,随后将大门打开。
景馗看过去,却见一身夜行衣的老鸡带着五、六个人影先后掠了进来,模样狼狈,形色慌乱。再看仔细,却是一个个身上染血,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老鸡……”
“里面说……”
老鸡撤下面罩,脸色苍白。顾不得处理伤势,他举手打断了景馗,示意到寨堂里面去。景馗见他面色凝重,便知道不妙了。
果不其然,之后的事态便超出了所有人预料。
当景馗将寨子里能说话的几个都叫上,正准备视事态轻重来商议对策时,老鸡一开口,却让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霎时间不知道从何论起了,“梁家寨上下一百九十二口人,除了逃出来的这些,还有我救回来的那几个,全没了……”
众人面面相觑,俱都无言。
“谁干的?”
良久,还是景馗先冷静下来。
老鸡喝了一口热酒,抹抹脸上残留的血迹,干瘦的脸上神色凝重,“狼沟的人。”
“什么?”
“怎么可能?不可能!”
“太过分了……”
……
堂内顿时炸了锅,有人破口大骂,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持有怀疑态度,表示不相信,霎时之间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闭嘴!”
景馗叱喝一声,环顾四周将场面镇住,又转向老鸡,“你继续说!”
老鸡点点头,阴沉地骂骂咧咧道:“我回来的时候抓了两个人问了,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军械,已经把东头那一片的寨子都扫光了,现在东头只剩下几个寨子,全归狼沟了,加起来有好几千人,今晚上偷溜过来的就有两三百个。”
“怎,怎么可能……”
“闭嘴!”
景馗再次一喝,目光如刀子一样扫过全堂,众人无一敢接。稍顿,景馗吸了吸气,不无狐疑地看着老鸡,“你确定?”
所谓东头,就是广兴山岭的东边。广兴山岭从西往东延绵数千里,中间被官道贯穿劈成两边,当地人就将之作为东西两边的分界线。虽然同在广兴山岭,但景家寨在西,狼沟在东,彼此相隔数百里,平时基本不来往,从来都是河水不犯井水。
老鸡面色不改,神情森冷,“我亲自抓来问的,不会错,而且,它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还放话了,要么开寨投降,要么,屠寨!”
砰。
景馗一拳砸在桌子上,把桌面都砸崩了,桌脚直接‘咔’一声断裂。众人吓一大跳,本来要说的话全给咽了回去。景馗就像一头暴怒的野狼,眼光泛出一点红色,“他们想干什么?”
“劫岁贡。”
老鸡一声紧跟的回应,让全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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