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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出去透透气。”
杨云烽显然是不想待下去了,直接起身甩袖离开。他堂堂羽林军统,三十快四十岁的人,无论身份还是年纪都远远高于闻悟,自然无法忍气。事实上,刚才玄离一副高人一等爱理不理的姿态,已经让他憋了一股气,只是玄离好歹是实打实的仙人,他心里不服也只能忍着。可现在换了一个毛孩子,他怎么还能忍呢?说好听点是友人之徒,说难听点,闻悟在他眼里,不过是乡野来的一个不知名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如果不是杨云雪在场,他可能眼角都不带瞧一下。
杨云雪有些恼怒,“这臭脾气,半辈子了也不见有一点改变,实在是头蠢驴!”说罢,她回过头,“闻悟,不必在意,别理他。”
闻悟却是淡然一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其实杨大人教训的是,是晚辈僭越了……”,然后又看了杨云烽的背影几眼,接道:“不过,我看杨大人坐时右肩微沉,右侧腰胯略收,背颊绷紧,恐怕是右腹留有旧疾,需要注意防寒,不能逞强啊。”
杨云雪又是一愣。
兴民苦笑,轻‘咳’了一声。你丫的是看到个人都喜欢给看个伤病呀?
闻悟醒觉,有些尴尬,“呃,抱歉……”
“不。”
忽然,杨云雪摇摇螓首,由愣神转为讶异,“你杨伯伯的右腹确实受过伤,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骨头,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事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快不记得了。”说话间,她看向闻悟的眼神越加明亮了,“我听说,兴民遭人暗算,他的伤也是你治好的对吧?还有茉莉那丫头,她不肯承认,不过想来也是你救了她一命了。”
闻悟瞟了兴民一眼,后者左顾右盼,明显心虚。好家伙,刚回来还没两天,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给抖出去了吗?闻悟暗骂,但又不知道他具体说了什么,于是只能一笑置之,“救命谈不上,只是当时情急,不得已临时应付罢了,实属侥幸。”
杨云雪看他一会,若有所指地笑了,“你与你老师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闻悟一怔,“嗯?”
“嗤,无需惊讶,我与你老师一直保持有书信往来。”杨云雪笑道:“她还在兴都时,我便经常找她入宫聊聊天,她离开兴都后就只能以书信来往了。”说着,她又有些自嘲,“呵,我深在宫中,平日不常外出,与你老师的书信沟通算是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闻悟无语了。曲红你笔友是不是太多了?跟兴民,跟这凤义皇后,还有跟那个庙若老头……,平时躲起来原来就净看信写信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丫是逢写信就把我给扯上呀?底子都给扒光了。闻悟想想就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唉,不说这些了。”
杨云雪扫去阴霾,笑着说:“说说你老师吧,最近两年,我对她的事情只能通过书信了解,她又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
于是,对话就转向了轻松的琐事、趣事。
杨云雪温慈和蔼,说笑打趣,轻松随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如果不是提前知晓,很难会将她与一国之母联想到一起。
闻悟听多说少,倒也不无聊。因为杨云雪时不时会提及曲红,说些她的小趣事,闻悟就能从中了解一些曲红的过去。
兴民反而是被冷落的一个,几乎全程只负责斟茶递水,然后偶尔还会被唠叨两句,除了‘嗯嗯嗯’之外就没什么发言机会了。
如此,三人一聊就聊了一早上,直到有人过来通报,杨云雪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闻悟与兴民一起送她出去,心里却有些恻然。从曲红那里知道,这位皇后在宫里就没几个能说话的人,前些年还好,有兴民在,曲红偶尔也能以问诊为由进宫,但最近几年,兴民被调去临海府,曲红又远走南方……,她在宫里就几乎没人能说话了。这一次,好不容易兴民回来,又在唯明园,不需要太多顾忌,于是将平日积压的郁愁一次性发泄了出来。说是皇后,可终究还是人,当今皇帝兴励又宠信玉贵妃,冷落了她,常年以往,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抑郁。
“你这次回来,没事就多陪陪你娘吧。”
“嗯,我知道。”
兴民点点头。闻悟能够看出来,他自然也能,俩人是心照不宣了。目送马车离开,他挥了挥手,与探头出来的杨云雪示意。
“兴民真是长大了。”
马车里,杨云雪一声感叹,放下窗帘。
杨云烽坐在对面,阴着脸,“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长大吗?我跟他一般大的时候,早就上沙场杀敌了。”他被晾了快两个时辰,憋了一肚子气。
杨云雪一哼,“尽会打杀,你那么有本事,怎的还没将暗害兴民的黑手除了去?”
“呃……”
“嘴强就是你。”
“我不是在办了嘛?要不是你硬要拉我来,说不定已经办好了。”杨云烽终于憋不住了,骂了一声,“什么仙师,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你嘴巴不吐象牙是会哑吗?”
“难道我说错了?你特地从宫里出来,结果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人家连正眼都没瞧我们一下。”杨云烽越说越憋屈,“我呸,还仙人,狗屁,照我说,咱们就应该直接找老爹要个一千几百人过来,管什么仙人不仙人,再有能耐,还能刀枪不入不成?还能多个脑袋?谁怕谁呀。”
杨云雪怒了,“你说够没有!”
杨云烽忿忿地撇开头,相当不服气,“嘁——”
“唉,你这犟驴脾气,要气死我。”
杨云雪捂额,但还是没好气地道:“仙人下山,便是代表仙门,当然不会轻易表明立场,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吗?再说了,谁跟你说我是出来见他的?”
“不见他,难道你还特地来见那小毛孩啊?”杨云烽翻了个白眼。
“若不然呢?”杨云雪却是突然严肃了,从袖里掏出一张药方,“这是人家给你开的药方,让你好好调养右腰的旧疾。”
“什么鬼?”
“你收好就是了,人家只是看了你两眼,便知道你身上的旧伤了。”
“哈,怎么可能……”杨云烽被逗到了,打个哈哈,然而一看杨云雪冷漠的表情,笑容就逐渐凝固了,“当,当真这么邪乎?”
“真不真,你回头找庙若行济一问便知了,但切记,不得提起是闻悟所开。”
“好,好吧。”杨云烽将信将疑地将药方接过来,看了两眼,结果上面列了几十种药材,看得他头都大了,不禁又惊又疑。
杨云雪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你还在怨曲红当初拒绝了你心意,所以看闻悟不顺眼,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你个大男人,已经成家立业,哪来的这般小鸡肚肠?”
“哪有的事。”
杨云烽老脸一红,断然否认。但说没有却是假,曲红在兴都是出了名的冷淡,三十多还未婚嫁,如今却收一个男弟子,确实很难让人不在意。不过,现在被戳穿,杨云烽倒是有些尴尬了,才又意识到闻悟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还有呀,你没见兴民对他的态度?以兴民的性子,你觉得他是那般容易被折服的人吗?”
杨云雪叹道,“唉,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你收些性子就对了,以后要是再相处,我们说不定还有指望他的时候呢。”
杨云烽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点好笑,“这就过了,姐,你想多了,他一个小孩子,在兴都要来求我们的地方多着呢……”
或许吧。
杨云雪累了,不想说话了。她依窗往外望,沿路雪景苍白,人烟寥寥。她想起曲红在书信里最常对闻悟的评价是,千万别当他是小孩。
然而,在这风雨欲来的时候,又能怎么样呢?
杨云雪很是羡慕弟弟的粗放乐观,然而身在深宫,只有她才能感觉到那隐藏在太平底下的暗涌。稻草固然轻微,但在危难时候,说不定就能救上一命。杨云雪身陷其中,能做的就是在危难到临之前,能多抓一根稻草,就多抓一根稻草。
谁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救命的那一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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