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婚后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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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亚玲渐渐地真正找到了城里人的感觉。三年的大学生活,半年的婚后生活,她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城市。她再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会回到农村去,因为她的户口和档案已经被城市接纳了。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城里人了。
她住在筒子楼里,有时值夜班,有时上白班,工作之后回到家里,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就等着张颂回来。每天傍晚,都是张颂的备课时间,只要李亚玲在家,张颂都要去办公室备课,他说那里安静。以前张颂备课都在筒子楼里,那时他一边和李亚玲幽会一边备课两不误,现在只有李亚玲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房了。
李亚玲多么希望时光回到从前呀,那时两个人恨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厮守在一起,可是现在,张颂只知道逃避,不知是逃避李亚玲还是逃避这份来得不是时候的婚姻。
天晚了,李亚玲还等不回来张颂,她只能自己洗洗睡了,张颂有时在她还没有睡着时回来了,有时她已经睡着了,张颂才懒洋洋地回来,也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她偎在他的身边,希望他能拥吻自己,可是他却推开她说:累了,快睡吧。结果,他翻了个身睡了。她却睡不着,望着暗夜,听着闹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她开始怀念婚前那些幸福时光,她真想回到从前。她这时就想起一本书上的一句话:男人与女人的最好时光是恋爱而不是结婚。
可是她为了留在城里,不能不结婚。张颂在当时也并没有急于和她结婚,他是被动的,她甚至曾经要挟过他。他们在这种无奈中结婚了,于是就有了这种无奈的结局。
有时,她兴致勃勃地从单位回来了,对他有了诉说的欲望,他也准时回来吃饭了。她为了使这顿饭吃得长久一些,还专门多炒了两个菜,倒了一杯酒放在桌子上。他坐在桌前,似乎没有看到酒,也没有看到她的心情,匆匆地,一如既往地吃饭,他的神情是马马虎虎的,她看到他这样,良好的心情就受到了打击,但她还是想把美好的愿望表达出来。
她说:周末的时候给你添件衣服吧?你穿灰色衬衫更合适。
他说:周末我还要加班,算了吧。
她又说:要不晚上去,现在商店关门晚,时间还来得及。
他又说:晚上还备课。
她就不知说什么好了,看着他的饭碗,在收拾饭桌的时候,她只能默默地把那杯酒倒进瓶中。
傍晚的时候,有时她一个人走出筒子楼,在校园里走一走,看见三三两两的年轻大学生,有的在树阴下窃窃私语,有的在相互拥抱,干一些年轻人热恋中的事情,她走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最后走到办公楼下,看到张颂教研室透出的灯光,他还在那里,恍若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她望着筒子楼里张颂的灯光,感觉到是那么温暖,那么迫切,那么冲动。她此时的情绪还在,然而张颂呢?她站在一个树影下望着那一窗的灯火,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流了出来。她有了一种失落和惆怅。
如果说,她婚前对城市有些功利的话,那么现在她的心境已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她并不想奢求生活中的大富大贵,她只奢求生活中应该有的那份内容。如果早知道婚姻是这样的,那她宁肯放弃留在城市里,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浪漫和温馨。李亚玲毕竟是个年轻的女性,她有年轻女性对生活的梦想和要求。
她开始和张颂吵架了,而且一吵而不可收拾,她的心里似乎有许多愤懑,没处发泄,她只能通过和张颂的吵架才能发泄出来。
她说: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我过够了。
在一天晚上吃饭时,她这么冲张颂说。
张颂对她的语调和说话的内容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一双惘然的目光透过镜片望着她。
她说:张颂你变了,婚前你对我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你说,你说呀。
张颂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仍那么陌生地望着她。
她又说:看着我干什么,你怎么整天无精打采的,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告诉你张颂,这份婚姻不是我求来的,如果你当初不那么对我,我不会求着和你结婚。
张颂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了?
她说:怎么了,你自己清楚。张颂我问你,你是不是对我不满意?
张颂对这个话题似乎还没有琢磨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张颂才说:现在咱们都还年轻,以后生活还长着呢,我是想趁年轻多学点儿东西,以后肯定有用。
这句话露出了破绽,让李亚玲抓住了,她马上说:你对我好一点儿,难道就影响你学习上进了?
李亚玲这句话说得并没有毛病,张颂怔了半晌才说:我对你不够好么?你说结婚就结婚,结婚后,每月工资都给你了,这个家你当,你还想怎样?
李亚玲流泪了,她抹着眼泪说:我不要你的工资,我只想过一个正常人过的日子,你总是很忙,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有时一天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难道这就是你对我的好?
张颂无话可说了,这么吵过一次之后,果然就有所改变了。在晚饭后也能抽出时间陪着李亚玲在校园里走一走了。那时的李亚玲是幸福的,她把手放在张颂的臂弯里,有时两个人的身体还不停地碰在一起,李亚玲似乎又找到了那种过电的感觉,像恋爱时一样。
走了一会儿,张颂看看表说:我该备课去了。
李亚玲就说:送我回到门口,你再走。
张颂就陪她到了筒子楼门口,两个人停下来,张颂要走,她又把他叫回来,帮他正了正领口,然后才望着他远去。
李亚玲独自一人回到家里,心情很好,她还哼着歌,喜气洋洋的样子,上床前还抽空看了一会儿带到家里的病例,然后才上床躺下,她等着张颂早点儿回来。
张颂回来后,她已经睡了一觉了,她伸手摸到了张颂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然后又踏实地睡去了。明天她是早班,五点多就要起床,然后去接班。张颂不用那么早,他八点钟赶到课堂给学生们上课就可以,所以总是她先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以后,张颂又我行我素起来,每天晚上吃完饭一抹嘴就到办公室备课看书去了,又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这时,她的心很不安,看着闹钟一点点向前游移着,她什么也干不下去,心情烦乱得很。她不时地谛听着过道里的动静,有几次她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以为是张颂回来了,她忙着打开门,结果并不是张颂,她就失望地关上门,很郁闷的样子。然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她开始失眠。终于张颂回来了,他躺在了她的身边,没多一会儿,张颂睡着了,并且打起了鼾声。她坐起来,望着他,黑暗中,张颂一副朦胧的样子。眼前的张颂还是以前的张颂,可已经物是人非,这日子和她想象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她真想冲他大喊大叫,把他从梦中叫醒,她的愤懑又一点点在心中积攒着,最后终于在一天又爆发了出来。
她说: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他一副愕然的样子道:怎么没有你了?
她说:你就是没有我,只有你那些学生,你是不是看上哪个更年轻的了?
他对她的这种胡搅蛮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就挥挥手说:我就看上年轻的了,你这样累不累呀?咱们现在是夫妻,不是恋爱中的情侣,天天哪有那么多事,有时间干点儿正事好不好?
张颂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人,他对那种婚后生活还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
她听了他的话,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她是很伤心了,所有的浪漫和幻想就这么弃她而去了。
她就说:你陪我逛过几次街,连我的生日你都记不住,这么跟你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想和她吵,匆匆吃完饭,夹起教案就去办公室了。有时,他干脆就不回来了,夹个凉席睡在办公室里。这么吵来吵去的,往往要僵持几天,生活才能恢复正常。
这样的现实生活是李亚玲没有想到的,她对婚姻有着许多浪漫的想法,当年在大学宿舍里,她们躺在床上,女孩子们梦想般地对婚姻有着许多畅想,她当然也有着自己的幻想。当她们集体爱上张颂老师时,她是多么的幸福啊,因为那时,自己离张颂老师最近,那时她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然而现实的婚姻却把她的梦想击得粉碎,自己梦想的,追求的婚姻,原来竟是这样一幅画面,李亚玲感到了深深的失望。这就是她得到的所谓的幸福,李亚玲独自一人时,不免黯然神伤。
不论是上班还是下班,她都失去了热情和情绪,刚结婚那会儿,对这个筒子楼里的家是那么眷恋,当她锁上门时,总要回过头来留恋地看上一眼,走到楼下时,抬起头来看一眼属于自己的窗口,她就有了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如同一粒飘浮的种子终于找到了土地,有了一种根脉和希望。每天她下班回来,不管早晚,总要先到菜市场买来蔬菜,兴冲冲地回来,进门后,她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点着了火,整个筒子楼的走廊里在一片炒菜声中交织着一曲生活的乐章。那时,李亚玲就感慨,生活是多么的有意味呀。一想起生活,她的眼睛就发湿发潮,有着感恩生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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