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平庸者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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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

才刚一立冬，便气温骤降，往年怎么也要1月前后才有可能来的降雪，竟在这刚入冬的时节便在S市飘落起来。市民们新鲜而又兴奋地迎接着这罕见早到的初雪，但是将S市作为自己主场的荣耀轮回战队，却同他的支持者们一起随着这雪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赛季的寒意。

荣耀联盟第四赛季，在昨天刚刚结束了第六轮的比赛，轮回战队在这一轮比赛中持续着他们本赛季的糟糕表现。由于收获的积分过于渺小，电子竞技周报甚至用了“连跪”这样羞辱性的字眼报道他们。可即便是羞辱，轮回都没能在报道中捞到多少版面，在一篇篇内容翔实的精彩报道占据完大量篇幅后，正吃着早饭的轮回队长张益玮好不容易从才瘦巴巴的那条“其他赛讯”版面中找到了轮回的名字，跟着就看到了“连跪”，气得立即就把报纸摔到了一旁。

坐在他旁边同样正吃着早饭的方明华，目光不由地瞥向了报纸，头版头条的报道飞快将他吸引。

“六场57分，霸图迎来史上最佳开局，史上最不像新人的新人张新杰，发挥依旧稳定高效，在比赛中刷出了二倍于对手的有效治疗……二倍！我的妈呀！”方明华念着本期的头版头条，很快就被其中透露出的丁点信息惊叹到了，看向队长张益玮时，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以为张益玮没听清，立即又再强调了一遍：“是有效治疗啊！”

所谓有效治疗，是指确确实实起到补充生命作用的治疗效果。毕竟角色就算是在满血状态下，各种治疗技能也一样是可以对角色施展并产生效果。只不过这样生成的治疗量，又或者是在补满血后溢出的治疗量，都不会被技术统计到“有效冶疗”这个数据中去。而这项技术统计，则是衡量一位治疗选手实力的重要标准。方明华如此在意，只因为他本人也恰是一位治疗选手。

“你鬼叫什么！”张益玮一把卷起报纸就在方明华头上轻轻敲打了一下。

“那是我们的对手，你俩还是同期生，同一个位置，你……多加油啊！”张益玮本想就着张新杰做对比，顺势教训方明华两句，可话到嘴边，却没找出什么词来，教训最后变成了鼓励。实在是因为方明华虽没那么夺目，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像新人的新人？媒体给张新杰的这句评价，张益玮觉得放到方明华身上也一样合适。新人常有的紧张，不适应比赛强度，不会调整节奏，又或者过于兴奋等等，他从来没在方明华身上看到过。一来就成为轮回主力治疗选手的方明华虽然没在场上打出像张新杰那样碾压级的治疗数据，却也没有任何拖后腿的地方，完全可以胜任轮回战队的治疗。

至于没那么杰出，没那么秀，张益玮没办法把这作为批评队员的由头。毕竟即便是他自己，和那些经常出现在头版头条的杰出选手相比也不过是一个平庸者。原本在荣耀玩家心目中最拉风，最华丽的神枪手角色，都因为他而显得黯淡了。就因为同期出道的选手中，有一位的枪系打法实在是华丽炫目到不像话，连带着他所用的角色弹药专家现在在游戏里都比神枪手要更受玩家青睐了。

这……难道就是轮回选手的宿命？

一想到这，张益玮再看方明华竟都有些惺惺相惜了。

丢到广袤的荣耀大陆，他们绝对也是万众瞩目的绝世高手，可到了这职业联盟，他们竟沦为了平庸者，表现平平无奇，战绩平平无奇，战队的成绩，自然也是平平无奇了。

但在这个赛季，他们似乎连平平无奇都有些做不到了。联盟这一年像是事先约好了一般，突然涌现出大量优秀的年轻选手。一支支战队在他们加入后实力突飞猛进。而轮回呢？张益玮看着眼前的方明华，这个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的新秀，起初也让他和战队十分满意。可这六轮比赛过后，相比起同期生一个接一个的在电子竞技周报的头版头条里杀进杀出，他们的满意就显得有些潦草了。

“队长。”方明华的态度倒是极端正，听到队长似要训话，立即正襟危坐。

“这赛季，我们都得更努力才行。”张益玮把自己也带上了。毕竟他俩同命相怜，都只是职业联盟中的平庸者。

“是。”方明华一副领命的神情。

“下午开个会，一起讨论讨论这赛季。”张益玮不想只是空口说白话，努力也要有方向，而他身为队长，正是该带领大家找到方向的那个人。

“要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吗？”方明华态度积极，立即问道。

“那也不必，午饭后吧。”张益玮道。

“是。”方明华继续领命。

“你倒是起得挺早。”张益玮看着方明华，有些满意。比赛后的次日通常都是休息日，轮回的队员这一天多半会睡下懒觉，这也是张益玮没让方明华马上通知大家的原因。不过看到方明华起一大早且十分振奋的模样，让他感到十分欣慰。他们这些平庸者，或许更该严格对待自己，节假日这种奢侈品他们或许就不应该有。

想到这，张益玮觉得下午的会议似乎已经有一些主题了，而方明华也在这时吃完起身。

“队长我吃好了。”方明华向张益玮告辞。

“去吧。”方明华目送张益玮，看着他朝训练室大步流星地走去，只觉得自己的血也有些沸腾了。他三两口结束了早饭，也站起了身，也朝着训练室走去，他准备也像这个新秀一样，给自己加一场休息日的晨训。

下午不如就以小方为榜样，号召大家学习？休息日终究不好强制占用，还是要靠大家自觉啊！张益玮心下又盘算着该如何引导队友的具体方案。前后脚到了训练室的他，看到方明华早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神情专注而又雀跃。

或许我该现在就把所有人喊起来，让大家亲眼看到这一幕。

方明华的投入神情让张益玮有些动容，他甚至有些遗憾自己没有早发现这家伙有休息日给自己加练的好习惯。不然这样的风气或者早已经带给轮回全队了。一想到这，张益玮又惭愧了起来。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因为休息日睡个懒觉，他也一直是其中一员啊！今天也只不过是因为昨天的比赛打得太糟心了，所以才会没睡好早醒的一次意外。

“咦，队长，这么早？”

张益玮正欣赏世界名画一般看着方明华，忽又一人从旁路过，看到张益玮后有些惊讶地打起招呼。

张益玮扭头看去，是佟林，轮回战队中眼下唯一一位初赛季选手，比张益玮更加资深的战队元老。两人并肩作战了两个赛季，携手缔造了轮回的平平无奇以及这赛季初的“六连跪”。

“我们该做出一些改变了。”张益玮对着这位老队员说道。

“哦？”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让佟林有些准备不足。

“新人都这么刻苦，我们怎么能虚度光阴呢？”张益玮激动地道。

“虚度光阴？新人刻苦？”佟林继续一脸迷茫，倒退重复着张益玮的措辞，终于顺着他动情的目光注意到了训练室里坐在电脑前的方明华。

也恰在这时，方明华从眼角余光中注意到了站在训练室门口的两人。他连忙就要站起，却忘了戴在头上的耳机，像被拴在桌上似的拉弯了腰。

趁着这一拉扯，方明华赶紧对着耳麦低低说了一句“等下开”，跟着便已摘下耳机，却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句“你说什么？开？”。

是等下开啊！方明华心里叫着，可是眼看队长张益玮和队中前辈佟林齐朝他走来，终究没能再拿起耳麦去解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荣耀大陆神之领域，最近一次更新中雄起的60级野图BOSS海上夜归人甘烈，至今尚没有队伍猎杀成功过。而现在，一支10人组成的队伍，在队中治疗已然挂机不动的情况下，无比自信地朝着甘烈冲了上去。

这波我的……方明华此时只能以内心独白的方式对队友们表达歉意了。门口的二人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走在前的张益玮尤其大步流星精神抖擞，一路走来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方明华，神情与方才吃早饭时判若两人。而他身后跟来的佟林，此时却似笑非笑，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

这……就自己主动一点吧！方明华一咬牙，一步跨出，迎向张益玮。

“队长对不起！”方明华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

对不起？

张益玮愣住，方明华这犯了错似的举动，让他一时有些错愕。他回头看了眼佟林，佟林摊了摊手表示不知，待他转回头时，目光却也瞥到了方明华的电脑屏幕，上面刀光剑影枪炮闪电好不热闹，而这样的激斗乱战，从来不会是一次职业训练刚一上手就要进行的内容。张益玮定晴再一看，已然认出，这不是什么训练课件，这分明是荣耀网游中的一场厮杀，方明华这一大早的，是跑训练室里打游戏来了。

诚然他们的比赛，他们的训练从来都是这个游戏。但是跑去网游里玩耍，却与他们的训练和比赛意义不同。与张益玮对方明华的期待严重不符。

“我不该用训练室的电脑玩网游……”方明华还在继续承认着自己的错误。

“所以这就是你休息日起一大早来训练室要做的事？”张益玮的神情变得有些冷，刚刚燃起的热血，已被这满屏的厮杀浇灭了。

“对不起……”方明华只是低着头，没做任何辩解。

“战队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我以为每个人都清楚，训练室的电脑不是供我们娱乐使用的。”张益玮说。

“我错了。”方明华说着闪身到电脑前，压根顾不上理会游戏里此时的状况，立即强行关闭了游戏。

张益玮看着方明华，说实话，他很希望方明华可以辩解几句，比如他之所以会来网游，也是想用某种方式来提高，又或者是为了战队谋求某个珍贵的装备或材料。但是很遗憾，没有，方明华只是一味地道歉，他确实只是单纯地来玩而已。

所以大家才会如此平庸吧……张益玮想着，忍不住微叹了口气。

“下不为例。”他没有多说什么，扔下这么一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目送着队长离去，方明华心下依旧惶恐，看着还在的佟林，却又流露出几分委屈。

“佟哥，你不是说可以的吗？”方明华道。

“呃，怎么说呢……”佟林挠了挠头，“我只能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啊？”方明华一脸困惑。

“队长以为你是在自己加练，结果嘛……”佟林看了看方明华那张插在登录器里的私人账号卡，摊了摊手。

“哎呦我去。”方明华顿时全明白了，一拍脑门。但是跟着马上就抽出了自己的账号卡，朝佟林扬了扬道：“我会努力的，下次一定是加练。”说着便急急冲了出去。

佟林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自顾自地去了他的位置，从口袋里掏出账号卡，开机，登录，一样是荣耀大陆的神之领域。

“谁会甘心连跪呢……”佟林低声嘟囔着，脑海里正是方才张益玮嚷着“该做出一些改变”、“怎么能虚度光阴”时的激动模样。

论技术实力，他们确实只是这个职业联盟中平凡的一员，无法与那些大神选手相提并论。更何况他的年纪比这些统治着联盟的顶尖选手还要大上几岁，已经没有什么进步的空间，甚至可以说没有多少时间了。

可是要提高战队，并不是只有提高自己这一条途径。

佟林刚刚登录进入的游戏界面一换，已是荣耀游戏中的装备编辑器，一双成对，却都还没有完成的左轮手枪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左一右。

佟林使用的角色是剑系，左轮手枪不是他会需要的武器，但却是轮回战队最需要的。因为他们的核心角色一枪穿云是神枪手，虽然现在也如他们一样平庸，但是佟林坚信，一枪穿云不会像他似的一直平庸下去。有朝一日它一定会和斗神、拳皇一样，成为荣耀中响当当的角色。而这，就是他决心为战队做出的改变。

“一定可以的。”佟林再次自言自语，神情专注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

训练室外，急急冲出来的方明华却不是急着找队长去解释。他已经决心下次休息日的早起，一定是为了加练。但是今天，他还有未完成的事，网游里约好的那些伙伴，他可不能轻易辜负。尤其其中有一位，他可是想跟人家在人生中有一个童话般的美好未来的。

用最快的速度，方明华冲出了俱乐部，来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网吧，寻了一台空机便急忙开机登录起了游戏，而他的手机，也恰在这时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来电显示的正是他的未来。

“对不起……”接起电话的他立即说道，态度比起之前面对队长张益玮时还要更加诚恳用心几分。

“快来看。”谁知对面非但没有责备，反倒是来了这么一句，语音听起来有丝丝颤抖，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

“怎么了？”方明华一边问着，一边焦急地等待游戏的登录读条，恨不得能推那进度条一把。

“太可怕了。”对面说道。

“什么可怕？”方明华一边问，游戏也终于登录上去。

“你自己看。”大概是从游戏内看到了方明华的角色已登录的信息，对面挂断了电话。

强行退出游戏的角色此时犹在原地，方明华转动着视角，很快看到了前方正在进行着的激战，同时还有一动不动的一、二、三、四……九，九个角色，正是他的队友们。在他这个冶疗被迫中断游戏，而他们九人却一无所知地冲向BOSS海上夜归人甘烈的前情下，方明华满以为此时自己看到的将是一片尸横遍野，又或是已经集体在城内复活的场面。

可是真实看到的却是九名队友的角色都完好的站在那，再远一点的激战，他们九人没有任何一个参与其中。

方明华一边戴起耳麦，一边控制着他的角色走上向，十分自然地就站到了他的未来身边。

他正准备一问究竟，但是马上，他的目光已经被眼前的激战所吸引。

与海上夜归人甘烈缠斗在一起的，有且只有一个角色。这场与最新更新出的最强野图BOSS的激战，竟然是一场一对一的单挑。

“什么情况？”方明华脱口而出。

没人理他，除了他的未来，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罪该万死的治疗已经悄咪咪地跑回来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偶有扭头转身，也不过是伴随着眼前这场激战在调整视角。

砰砰砰砰！

激斗中枪声密集，野图BOSS虽然经常身兼数职，但这海上夜归人甘烈对枪系却是一窍不通，枪声只会是来自于他的对手。

“我靠！神枪？”方明华再次惊叫，这个与甘烈激战在一起的，赫然是一个神枪手。只是身为一个枪系角色，他却没有拉开距离对对手进行风筝，而是忽进忽远，飘忽不定，以至于枪声响过后，方明华都是用了一会才敢确认这竟然是个神枪手。

他终于知道他的未来为什么在电话中声音会带着颤抖，眼前这战斗的画面，确实太非人了，身为一个神枪手，哪有这样作战的？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是枪体术。”方明华叫道。

“哦？”这一声总算是让其他队友注意到方明华的回归。

“你他妈死哪去了！？”饶是这样非人的战斗在前，犹自有队友对他大发雷霆，看来方明华的突然挂机下线对他们伤害不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突然有急事。”方明华连忙道歉解释了下，也没敢提自己离开前其实有告诉他们一声“等下开”，是他们自己没听清。

“你刚说什么？枪体术？”都是老朋友了，大家也没有过于纠结记恨方明华的离开。

“这样打，只能是枪体术了。”方明华说。

“职业选手！”有人道。

枪体术在很多人心目中那就是职业选手才拥有的高端技巧。但事实中技巧不存在什么专属，玩家中通过努力练习，能掌握枪体术的也大有人在。不过就算是同一门技巧，不同的人来运用，也总会有区别高下。眼前这神枪手所施展着的枪体术……

“张益玮吗？”轮回战队方明华的亲队长立即被人报上名来了。虽非顶尖大神，但在神枪手这个职业范围内，张益玮算是比较有一号的了。

而方明华作为轮回战队的成员，对他们的队长兼核心选手的技术打法自然是十分熟悉。眼前这个，是他们的队长吗？

方明华没有吱声。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人不是队长张益玮，没有说出来，却是因为他觉得不是的理由，赫然是眼前这神枪手的枪体术似乎比张益玮还要强。

这人是谁？

职业圈中使用神枪手的选手名字已经飞快在方明华脑海中过了一遍，很快就被他否决了。这些选手但凡有一个能把枪体术运用到这样的地步，枪系职业就不会由着张佳乐和他的弹药专家百花缭乱高高在上到现在了，怎么也得是个绝代双骄的名场面吧？

所以这人……

一想到这人的归属应该不在职业圈，方明华顿时激动起来，除去身边这个童话未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另外一个耀眼的事业上的未来。

“为什么在这傻看，怎么不上去帮忙。”方明华问队友们。

“咳。”一片咳嗽声，让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尴尬。

“差距太大了，我们上去都只是添乱。”方明华身边的未来说道。

“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方明华操纵着他的角色走向前，在他的心中此时他的身影应当无比傲然，然而身边传来的却是一片“切切切”的嘘声。

嘘声出于熟练的自然反应，同样真实的是并没有人出声劝阻，显然对于方明华的实力他们心中有数。一支十人队，敢来猎杀60级野图BOSS，而且只带一个冶疗。任何一个对荣耀有些理解的玩家，这时产生的第一念头绝对都是这支队中的治疗很厉害。

至于厉害到已经是职业战队中的正式选手，这一点方明华的小伙伴们暂时还不知。毕竟他也是这赛季才成为正式选手，而且战队成绩很糟糕，这个惊喜，不妨等着好看一些的时候再拿出来，方明华一直是这样打算的来着。

而眼下，就如同一场比赛一样，作为一个治疗，大部分时候都不是夺目的主角，主角应该是那一位。

“兄弟我来帮你。”方明华走近一些后，大声说道。

“好。”对方回应。

“你们那些家伙，有远程手段的，在不碍事的位置多少也能干点什么吧？”方明华又回身问身后那些。

“什么叫不碍事的位置？”心有余悸的声音传来，看来他们先前并不是没有这样做过。

“呃……”强者出声，似有话要说。

“你来指挥？”方明华听到强者出声，问道。

“呃……”强者欲言又止。

“你说什么？”

“呃……”

曲项向天歌？连续三声“呃”，让方明华忍不住想要吟诗一首。这大哥什么情况，耳麦有问题吗？

“你来。”对方终于挤出了两个字。

“听我指挥。”方明华大声叫道，小伙伴们纷纷涌上。

“统统退下！”一分钟后，方明华再叫，小伙伴们屁滚尿流的退下。强者的头顶升起了一串省略号。

方明华以为凭他职业级的指挥可以轻松拿捏场面，却不想也是一场添乱之旅。困难不是这个新BOSS有多难缠，而是眼前这位神枪高手的节奏极快，变化超多，让他也无法完全捕捉。方明华试图和对方有一些沟通交流，可对方的回应大多不是“嗯”就是“啊”，好不容易有点具体内容时，却往往已经错过了时机。

如此下来方明华做出的指挥自然也无法十分契合，一分钟的鸡飞狗跳后，连忙还是选择让众人回避了。而这一次，众人退下时那此起彼伏的“切”比先前可卖力气多了。

“还是就咱俩来吧。”方明华说。

“嗯。”对方道。

一对一的治疗服务，方明华如果还需要人家言语提点那也枉为职业选手了。而这神枪手在有了治疗的协助后，打得更加激进，枪林弹雨在BOSS身上突突出的血花，好几次都溅了方明华的角色一脸。

“这也太猛了吧？”看到有治疗帮手后更加犀利的神枪，方明华的小伙伴们已经持续很久的震惊再次升级了。

“这人到底是谁啊？”

“周泽楷？这是真名吗？没听过这么一位啊！”有人望着神枪手的角色ID说着。

终于，系统公告。

恭喜玩家…………

连串的ID后，是他们实现的成就：海上夜归人甘烈首杀。

世界哗然，几人的私信瞬间被打爆，更有无数的好友申请涌来。几人却都在目瞪口呆，甚至连玩家最喜爱的BOSS掉落环节他们都顾不上理会，他们还在消化着这一事实：60级的野图BOSS，差不多可以说是被人单挑打败了。用时虽然很长，但这更说明此人的实力——在如此漫长的战斗中，他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失误。

“真的假的。”所有人都在屏幕前拼命揉眼。

方明华比他们要镇定一些，毕竟是职业选手，见过山有多高海有多深。不过他也同样没被BOSS首杀、装备掉落这些事分走注意力。他死死注视着眼前这位神枪手，在他眼里这才是真正的BOSS，是最极品的掉落，是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那个……”方明华准备说点什么。

“没有你。”对方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啊？”方明华没反应过来。

“公告上。”对方又说。

方明华这才明白，对方是说公告中那一列击杀BOSS的名单中并没有他的名字。因为他之前强行退游后就自动脱离了队伍，回来后队伍已经添加了眼前这位，自然没了他的位置。而这件事至今都没有人在意，反倒是这位先留意到了。

不在名单中，那自然没有丰厚的首杀奖励，等于白忙一场，对方是在替方明华惋惜这一点。

不只是个强者，还是个好人！

方明华对这位神枪手的印象顿时好到无以复加。

“周泽楷？”他看着对方的ID叫道。

“嗯？”对方应声。

“这是本名？”方明华问，游戏中很少有人直接用自己的本名作游戏ID。

“是。”对方回答。

“你太厉害了！”方明华赞叹着。

“还好吧。”

“加个好友吧？！”

“好啊。”

添加上了周泽楷的好友，方明华如获至宝。

“那什么。”他立即发去消息私聊，“你这么厉害，是哪支职业战队的吗？”

“没有啊。”周泽楷回消息倒是挺快。

“我觉得你的实力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出色的职业选手！”方明华叫道。

“可我还得上学。”周泽楷回道。

这个……方明华挠头，别是个小学生吧？想起打BOSS时和对方交流仿佛有代沟似的不利索，方明华忍不住有点怀疑。

“你多大？”方明华问。

“17。”周泽楷回。

“呃，那现在是不行，但明年你就可以正式考虑一下了。”方明华说道。

职业联盟有规定，职业选手必须年满18周岁方可注册。但事实上有不少选手未满18周岁时便已经与俱乐部签订了意向，在满18周岁后再完成注册成为正式选手。本赛季涌现的大量新人有不少就是这样的模式，先前都在各大战队的训练营里当训练生，年龄一到，就立即转为正式选手。

职业联赛是从下半年开赛，有些选手出生日期迟一些的，可能会赶不上赛季的前半段。而这赛季或许真是天降大任，目前表现生猛的新秀，有一个算一个，出生日期竟然全都赶在赛季前，一场不落地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哦。”周泽楷的回应这时来了，言简意赅到让方明华根本无法揣摩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有意的话，可以来我们战队看看。”方明华不装了，直接发起邀请。

“哪支队？”周泽楷问。

“轮回战队。”方明华说。这一刻，他深刻感受到了战绩连跪带来的压力，这让他报出战队名时有种理不直气也不壮的感觉。

“等放假吧。”结果周泽楷只是如此回应，看不出他对轮回是不是有所嫌弃。

“好，常联系。”方明华琢磨了下，还是没有说太多。毕竟他不过是轮回战队的一名新秀，不是什么当家。喊周泽楷来轮回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压根代表不了战队的任何想法。

“好。”周泽楷依旧是回得快速，回得简略。此时的他也不单单是在和方明华交流。方明华的那群小伙伴在回过神后，也终于簇拥向了这位高手，一边瓜分BOSS掉落，一边求加个好友什么的。

“那什么，我得下了！”方明华突又风风火火地跳了起来。

“跑哪玩去了？队长喊开会呢，快回来。”

游戏里，一条来自佟林私人账号的消息。方明华连消息都顾不上关了，再一次强行退出游戏，拔了账号卡就跑。

半道上，手机响起，方明华一看果然是队长张益玮，诚惶诚恐地接起。

“网吧？自己抓紧回来吧，不等你了。”

战队会议室里，听到方明华说在附近网吧马上回来，张益玮顿时有些火起。自己这一次是彻头彻尾的看错人了。不让在训练室玩，就跑出去玩，虽然并不违反队规，但这态度……

挂了通话的张益玮连连摇头，目光转回到会议室里的轮回队员们：“不等了，我们开始。”

所有人正襟危坐，队长在休息日突然说要开会，大家觉得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要传达。但等张益玮慷慨激昂地讲了一会，号召大家要更加勤奋努力，刻苦向上后，所有人开始面面相觑。

就这？

没有人否认张益玮讲话的正确性，可这样的老生常谈，反反复复也没多大意义。

轮回的平庸不是第一天了，这样的动员大会开过也不只一次了。前队长讲过，老板讲过，经理讲过，就是现任队长张益玮也不是第一次这样给大家打鸡血。今天突然又来……想来是这赛季的战绩比以往更加糟糕导致的。

没有任何一个职业选手喜欢这样糟糕的战绩，队长一再强调要改变，可眼下摆给轮回战队的真正问题是：怎么改变？

决心？勤奋？努力？加倍的决心？勤奋？努力？

很多事情，光有意志是远远不够的啊！轮回相比起其他战队，很明显无论选手实力还是角色强度都不占优势。新赛季加入的新秀往往可以给一支队伍带来变数，但是这赛季因为新人而产生变数的队伍，是蓝雨，是霸图，是虚空，是烟雨。

强的队，因为新秀的加入变得更强了。

和轮回伯仲之间的队，因为新秀的加入也有了闪光点。

而他们轮回的新人虽不差，可相比起这赛季总被人提及的那些名字却显得很普通。就如同他们与联盟中的那些大名鼎鼎的名字相比时一样。

我们终归就是这么一支实力平庸的队伍啊。改变说起来很容易，可是在座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已经到了上限，从自身做起的改变，不是他们不愿意，是他们没能力。

所以这会……

吱……

会议室的门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他们的新人方明华蹑手蹑脚地往里走着。可轮回的会议室实在没有多大，他再小心，终究是把所有的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对不起来晚了……”方明华向这一屋子的前辈队友道歉。

张益玮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快去坐。

方明华赶紧找了个空位，端正地坐下来。张益玮的情绪倒是没被打断，继续慷慨陈词，但是方明华听没一会就走神了，脑海中全是方才在游戏中遇到的那个神枪手的战斗画面。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跟队友分享自己的发现，却也不能打断队长的讲话。他等啊等，终于张益玮讲完了，目光炯炯地看着众人：“大家有什么要说的？”

“报告队长！”方明华举手。

“你说。”

“我今天在游戏里发现了一个高手，实力非常强劲……”

“你如果是要跟大家解释你为什么迟到，就不必了。”张益玮直接打断了他。

“不是啊，我只是单纯想说我发现的这个高手，或许可以尝试邀请他加入我们战队。”方明华道。

“哦？那你说说，是个什么样的高手。”张益玮道。

“是个神枪手，他一个人就单挑了新出的那个野图BOSS海上夜归人甘烈。”方明华立即道，他觉得这个战绩是足以让哪怕是职业选手都动容的。

“神枪手？”结果所有人第一时间的关注点却是在职业上，面面相觑了一番后，最终都用比较闪躲的目光看向张益玮，尴尬的气氛在会议室中弥漫开来。

张益玮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方明华在察觉到异常后，猛然反应过来。神枪手，那不正是张益玮的职业角色吗？自己现在讲别一个神枪手很强，甚至说可以邀请加入……

目前为止，职业联盟里还没有任何一支战队在场上会有相同职业的两个选手。同职业的选手到来，那通常意味着……取代。

“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方明华反应过来后连忙说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张益玮问。

“我就是觉得……他很强，呃，可以帮到我们。”方明华仔细斟酌用词，而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只是这么简单，“我压根就没意识到职业这事。”

“是吗？那你让他来试试吧。”张益玮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后，跟着就转移了话题：“其他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老生常谈的会议，大家本就没什么可说，眼下又有了这样的插曲，更是纷纷开启了闭嘴模式。

“行吧，散会。”张益玮转身第一个离开了。其他队员都纷纷看向不知所措的方明华。

“行了，都走吧。”随后大家纷纷起身，有从方明华身边走过的，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终究没有人对他多说什么。

方明华不是傻瓜，虽然队长最后说让他喊人来试试，但那显然身为一位队长例行公事的回应。他的不高兴，即便他的人离开了，却也留得空气里到处都是。

方明华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就算了？他这样想着。可是当那个周泽楷的战斗画面浮现在他脑海中时，他心中就满是不甘。

不能就这么算了，就……再找机会吧。方明华暗下决心。

那么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和周泽楷保持联系。要联系，就得通过游戏。可眼下的方明华刚刚转正成为正式的职业选手，薪水待遇不高，手头正拮据，没能力马上给自己配一台电脑。训练室打今天起，是不方便再去那里玩网游了。天天往网吧跑更不是长久之计。那个地方，可以说是职业选手的禁地。方明华也就是趁着现在还是新人名气不显，还敢往里钻一钻。换轮回的其他几位队员来，虽然都不是什么明星选手，但在轮回这一亩三分地，进网吧不被认出的概率基本为零。

只能找人借钱了。

念头刚到这，那个早被他记得滚瓜烂熟的号码顿时钻进了脑海。

那可自己心仪的女孩，自己居然在想借钱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她？方明华生气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谁知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电显示的，鬼使神差地就是那串号码，以及自己先入为主自作主张一票表决后给人家的命名：老婆大人。

愣愣地听着手机响了好几声，方明华这才接起。

“喂。”

“你今天怎么回事？”对面是责怪的口气，可方明华却觉得这是关心，听着怪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