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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亮了半宿,潋月一页页翻着书卷,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合上,因为他的动静,那盘在桌上的小蛇睁开了眼睛,抬起了有些娇小的头颅,身形缓缓游动。

真的很像灵犬,只是灵犬一类未必只认一主,这小蛇倒是时时刻刻留意着他,像是怕他跑掉一样。

潋月沉吟,将书卷放好,朝那缓缓游动的小蛇伸出了手,对方似乎思索了一下,冰凉的身体缓缓游动到了他的掌心上,身体下意识缠好。

潋月起身行至榻边,躺下时那小蛇亦游到了软枕之上盘好。

烛火已灭,只剩漫天星光映进屋内,夜色凉如水,潋月缓缓闭上了眼睛。

宗阙听着他的呼吸渐沉,知道他今日的折腾算是告一段落了,同样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梦之中。

……

宗阙是在隐隐的动静中醒来的,只是床上之人只自顾自的离去,并未动他,他索性继续闭目养神,直到又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他被拎起时才睁开了眼睛。

拎他的倒不是旁人,正是此处去而复返的主人,宗阙身体用力盘在了他的手腕上,却被放在了桌上,然后面前被推过来了一个蛋。

宗阙抬头看他,面前的人却侧撑着颊笑道:“给你吃。”

宗阙看着面前比他盘起来大数倍的蛋沉默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枚鹤的蛋。

如果他再成长一段时日倒是能吞下去,但是现在不行,撑破了也不行。

“怎么这蛋不合胃口”潋月滚了滚那蛋,“这可是仙鹤卵,若是吃下去,起码能让你再长上一截,不至于这么娇小。”

宗阙看着他,身体试探的爬上了面前这枚蛋,整个缠住用力,但他整个挂在蛋上却看起来十分的娇小。

潋月托着腮,轻轻摩挲着下巴道:“对你来说似乎真的大了些。”

他的手指轻轻摇晃着鹤蛋笑道:“你这小蛇还真是无用,给了你你也难以消受。”

宗阙随着蛋的晃悠轻轻晃动,从其上爬了下来,潋月倒未真的给他塞进去,而是给他换了一只刚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鸡。

小不点的鸡叽叽喳喳,对宗阙这个天敌没有什么认知,潋月戳了戳他的头道:“捕猎到就是你的。”

他满目都是兴致勃勃,宗阙看着那黄色的小鸡,知道这会是他的食物,如果不食,不会有其他的食物给他。

宗阙在那期待的目光中朝那边游了游,那小鸡明显吓了一跳,叽叽叽的跑出了很远,又似乎察觉到没什么危险,一下一下走过来,轻轻啄着潋月洒在桌上的小米。

潋月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耳垂,看着小蛇的头颅抬起,身体弹射出去,在那小鸡未曾反应过来之前已将其卷在了身体之中,勒住了气管。

他虽然小,却已经具有了攻击和狩猎的天性,而这样的捕猎危险又刺激。

潋月唇角勾起,看着小蛇将那小鸡一点点吞噬下去时轻轻摸了摸它的身体,到底不是一只只会卖萌的宠物,适合留在他的身边。

宗阙吞下食物却没有什么负担,茹毛饮血的经历都有过,这样全然的吞下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现在最先的目的是活下去。

吞下食物,腹部有些臃肿,潋月轻轻戳了戳他的腹部,将他拎了起来,任由他在腕上盘好,拿过了一旁的书籍细看。

“主人,王子厥前来采访。”乾的声音传了上来。

“想也该来了,让他稍等。”潋月虽是如此说,却只不过是搁下了手中的书卷,从一旁取过了器皿与药匣,往其中分拣着药材,悠闲捣碎,再分装出来,似乎完全没有动身的打算。

直到他的药材捣完,他才起身净手,将宗阙拎起直接揣进了袖中,这才转身下了楼,可即便耽误了许久,他也未曾着急,只是一格一格的下了楼梯,转入殿中时看到了那正负着手离在窗边的男人。

与昨日的风尘仆仆不同,今日他换了一身华服,只看背影已显华贵之气。

他自是有功夫在身,在听到动静时回身,洗去一身风霜的面孔似乎又经过了精心打理,俊美沉稳,极有王族之风。

“厥拜见国师。”王子厥见他时行礼,面容之上未有丝毫不满。

“王子久候,之前正在占卜,不可中断,月实在抱歉。”潋月伸手,自己跪坐在了主位之上。

侍从奉茶,同时换掉了王子厥那里已经冷掉的茶水,潋月端起了杯子,却未再言语。

王子厥落座,在侍从下去时候看着那如玉如仙之人率先开口道:“昨日之事厥深感抱歉,本是进献国师的灵宠,却是未曾事先驯化好,让国师难堪,是厥的不是。”

“你若是提前驯化好,那宴会我便不会去。”潋月看着他笑道,“此事你有心,月自是承情。”

“多谢国师宽宏。”王子厥再度行礼,却不见他再问话,只能开口道,“厥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下毒之事我已让人处决。”潋月漫不经心道,“你也该管好自己的手下。”

王子厥面色微动,肩膀微沉:“他们不知国师其实倾向我,属实冒犯。”

“他们倒是对你忠心,但你可介意我处理了他们”潋月抬眸问道。

王子厥对上他的目光,背后有如蛇蝎爬过,杀便杀了,却还要试探他对此事的态度:“无妨,做错事自该罚。”

“那便好,我便安心了。”潋月轻轻松了一口气,笑容温柔了起来,“你此去瑶地还发生了何事怎会遇见那灵鹿”

“此去瑶地不过是清剿叛部,在那处受了些伤。”王子厥说道,“恰好碰上了瑶地的巫,蒙他所救,便在那里养了一段时间的伤,那头灵鹿正是在养伤期间碰到的,那时碰到,便思及国师身边还缺一灵宠,故而又耽误了些时日才回来。”

“那等身外之物不必太过劳心,你不在,这巫地都快成王子弥的土地了。”潋月说道。

“多谢国师替厥周全。”王子厥行礼道。

“罢了,左右他近日奉命外出,也不会日日来烦我。”潋月起身,在王子厥的目光中行至了窗边,窗户打开,自有风入,淡淡药香弥漫,窗外仙鹤汲水,那站在窗边的人仿佛也要登风而去一般,此景美如画。

王子厥看着他侧过来的眸有一瞬间的恍神,所谓蛇蝎美人,必得先是美人,国师之貌,天人之姿,确实无人能及。

“其他的事我都可以不顾及,但你可要行冒犯天神之举。”站在窗边侧眸的人淡淡道。

王子厥心底一惊,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他对上那打量的目光沉下心神道:“厥不知国师所言何意”

“你当真不知”潋月再问,语气却无起伏,“也罢,你或许无意,但与你同行而归的巫却对你有意,巫自出生时便属于天神,不可为凡人所近,即便是王族亦是不行,你也该绝了他的念头。”

“多谢国师点醒,厥竟茫然不知。”王子厥垂下了眸道,“厥蒙他所救,一直将他视作救命恩人,未曾有非分之想,回去必定言明心意。”

“你能做到便好,若做不到,我可替你处理的更干净一些。”潋月开口道。

王子厥垂在袖中的手蓦然收紧:“此等小事,不必劳烦国师。”

“那便好,此行我可为你断弥一臂。”潋月看着窗外道。

他的语调如同春风,话语却极具割裂感,王子厥开口道:“听闻国师在弥出行前已为他占卜,有惊无险。”

“命自是能保住。”潋月朝着窗外勾手,在那汲完水的仙鹤凑过来时摸了摸它的头道,“也算是有惊无险。”

“国师可是派了人”王子厥提起心神问道。

“人行事,便是再周密,也会留下蛛丝马迹。”潋月回眸道,“他是命中有此劫,若不出去,自然安然无恙,可出去便会断一臂,此乃命数。”

王子厥呼吸一滞:“多谢国师筹谋。”

国师的可怕之处并不在他的手下有多少能人志士,而是他近乎恐怖的占卜能力,能沟通天地,卜算未来之事,他必是他登上王位的最大助力,但若不如他心意,同样是与虎谋皮。

“记得我说的话。”潋月看回了窗外,却见那仙鹤的嘴探入了他的袖中,他的眉心一跳,轻挽袖口,却见那仙鹤探入袖中的喙被那小小的蛇直接咬住,片刻不松。

潋月捏开了他的口,将那仙鹤驱离,摩挲着袖中娇小冰凉的头颅笑了一下。

虽是生的小,却是凶的很,也不怎么好欺负。

“是。”王子厥起身,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国师不喜诵吗”

“自然,这巫地未来的巫只能有我一人。”潋月说道。

“厥明白。”王子厥深吸了一口气行礼道,“厥告辞。”

“送王子出去。”潋月说道。

侍从引路,王子厥匆匆离开,窗边之人抬手合上了窗户,手指逗弄着袖中的小蛇轻轻一笑。

“主人,王子厥还送来了另外一枚灵兽卵。”乾捧着装着蛋的篮子入内道。

潋月近前,看着那光洁洁白的蛋道:“他倒是护着。”

“您若不喜欢那巫,属下为您除了便是。”乾冷声说道。

他们不称国师,而称主人,杀伐满身,自然无畏天地,区区一个巫,除了也便除了。

“谁说我不喜欢他。”潋月拿起了那枚蛋笑道,“他在,这巫地才有好戏上演,别擅自动手扰了我的兴致。”

“是。”乾低头应道,转身离开。

潋月掂了掂那枚蛋,看着从袖口探出的小蛇笑道:“玄,你有口福了,这卵的灵力相当不错,你若能在它孵出来之前把它吞下,它就是你的,若在它之后,到时候你被吞了可别怪我。”

宗阙看着他手中比今早的蛋还要大的巨蛋持续沉默。

到时候是什么结果是未知的,但是他不明白他想要什么,因为他说的借口目的都是虚构,因为他既对天地不够敬畏,自然未曾将所谓的天神放在眼里,警告王子厥不要冒犯天神无从谈起,唯一的大巫要靠实力,他有这个实力,而想要除去诵,轻而易举。

此番举动,他几乎没有任何得利。

“看什么有一日你若能把那仙鹤吃了,我自也是给你的,只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潋月笑道。

……

王子厥从圣地离开,拿上了转交侍从的剑束于腰上,回首看着这洁白的圣地沉了一口气。

国师为天下之人景仰,本该为王族所忌惮,可王却对他信任无比,他亦对王忠心无二,想要登上王位,这张牌不能丢,一切变数都要压到登上王位之后。

“王子”随行侍从有些疑惑。

“回去吧。”王子厥扶上了剑柄离开了此处,那一片圣洁之地实在让人心生冰冷。

他的步履匆匆,在行至自己宫门口时停下了步伐,身后侍从欲言,却被他抬手制止,而在那道门内,一身布衣的青年正蹲在那跪地休憩的灵鹿旁边,将手中的草叶瓜果喂给它

灵鹿低头吃下,便能得他轻轻抚摸,一人一宠置身于这春景之中,好像还在那明山秀水的瑶地一样。

那时诵救了他,为他疗伤,虽是面冷,却是心热,日日小心周到,温柔解意,令人几乎能忘记这巫地的纷争,只想跟他停留在那片山水之中。

“你若做不到,我可替你……”此话仿佛还在耳边炸响,王子厥握紧了剑柄,几乎能将其捏断一般。

灵鹿轻轻打了个响鼻,看向了门口,诵摸着它的颈毛顺着它的目光看了过去,却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宫门口:“怎么了”

灵鹿轻轻在他的掌心蹭了蹭,诵摸着它笑道:“好了,想要什么”

话语从宫内传出,王子厥靠在墙上,回身行了数步问道:“灵鹿还能托其他人照顾吗”

“回王子,灵鹿只能由巫照顾,其他人拿的食物它一概不食。”侍从说道。

“那就找其他的巫喂养它。”王子厥说道。

“可灵鹿是国师赠予诵的。”侍从有些迟疑,“若是夺走,只怕会惹国师不满。”

王子厥蓦然看向了他,眉头皱的极紧。

灵鹿拒主,得诵解围,但国师那样的人又岂会让别人给他台阶下,反倒显得他无能一般,灵鹿拒主,却又由诵牵引回来,又是一道心结。

所以他才会当众将灵鹿赠予诵,因为灵鹿入了巫地,不论赠予谁,都不能再被带离,而诵为其主,自然也只能留在这里。

他走不了,他一开始就走不了,他既是在布局,也是在看他的决心,如果不能下定决心割裂,让国师亲自动手,诵的命留不下来。

“国师不会在意这个,照我说的去做!”王子厥蓦然开口道。

侍从在他逼人的目光中有些惶恐:“是,但若巫问起来”

“就说是我的主意。”王子厥沉了一口气甩袖离开。

他只能这么做,才能保全他们彼此。

那一日灵鹿鸣蹄,大王子宫中属实喧闹了一番,其间之事却未传向外间。

……

圣地之中一片悠闲,高台之上闲人不可入,即便传话,也是只能站在楼下,而那日日说是要占卜的国师自然也没有那么勤奋,日日倚榻看书,或是磨药炼丹,专挑些琐碎悠闲的事情做。

他忙碌的时候并不理人,也不玩蛇,只留宗阙一条蛇在旁边,只要不出房间,随意他游走,但他要找的时候,不管宗阙在何处都要过去,否则好好的名字就会叫成长虫,外面的仙鹤腹中时时都是宗阙未来的居所。

而给宗阙的两枚卵就放在小柜之上,竹篮软枕之中,宗阙轻易就能碰到,但以他如今的身形着实吞不下去。

“主人,王子厥请了新的巫进了自己宫中。”乾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宗阙睁开眼睛抬头,正在捣着药的人停下了动作道:“知道了。”

“还有,芒地进贡了一把乐器给您。”乾说道。

“乐器,有何稀罕”潋月问道。

“据说名为琴,乃是取千年之木锻造而成,其声可入九天,如同仙音。”乾如实禀报道,“只是曲调未明,只为主人解闷。”

“那便送进来吧。”潋月垂眸重新握住药杵捣药,但见桌面轻震,其他的药碟都有被这样的震动震离原来的位置,唯有那小蛇安安静静的待在旁边,仿佛全然不受影响。

他停下了药杵,伸手过去时那本来闭着眼睛的小蛇睁开了眼睛,脑袋搭在身体上直直看着他,似是告诉他自己发现他了。

但即便被发现了,潋月还是戳了戳他:“你倒是停的稳当。”

宗阙看着他,对于他时不时的手痒已经开始习惯。

潋月沉吟了一下,从旁边将药碟全部放在了宗阙的旁边笑道:“帮我挡着,免得掉下去。”

宗阙:“……”

潋月看着仿佛僵住的小蛇笑了一下,继续捣着自己的药,一应药粉皆是分门别类的放在瓶中,直到铃声再响,他才将一应药碟药瓶全部收起道:“送上来吧。”

有脚步声从楼梯处响起,沉稳有力,显然是有内家功夫在身,宗阙抬头,只见乾捧着一把雕琢极好的古琴上来,目光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又迅速收回道:“主人,琴送来了。”

潋月的目光落在了琴上,眸中划过了赞叹:“你进来便是。”

“是。”乾进入高台,将怀中的琴小心放在了桌上,后退了数步,目光又从宗阙身上瞟了一眼。

“他叫玄,日后便是我的灵宠。”潋月的手落在了琴弦上轻轻拨动,目光却落在了宗阙身上笑道。

“是,只是此灵宠不便展露于人前。”乾说道。

“无妨,蛟与蚺世人本就难以分清,我说他是蛟他便是蛟。”潋月听着琴音道,“的确是一把好乐器,芒地此言不虚。”

那人进献灵兽卵时言说为蛟,蚺生千年化蛟,为上等灵兽,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幼蛟,也算是有了传说之中龙的血脉。

可那卵孵了一段时间却毫无动静,仿佛死卵,再后来孵化,不过一条小蚺,成蚺虽不是到处可见,但蚺卵却不算个稀罕物。

乾抿唇不语。

潋月抬眸看他:“有话直说,你不说便是憋死了我也是不管的。”

乾开口道:“您对那人太过于纵容,若不能杀鸡儆猴,只怕日后有更多人敢欺瞒您。”

“此言差矣,他得了本不该他有的财富,你以为他能敛得住”潋月调试着琴弦笑道,“由奢入俭难,他从此中得了窍,财物若不能源源不断,便会再行此道,一次两次可欺瞒,次数多了,总会碰上不可解的祸患,潦倒残生,无需你我动手。况且一下将人打死有何趣味,在这世间磋磨,生不如死才是惩罚。”

“是,乾明白了。”乾低头说道。

“明白就出去吧,我这里还缺几味药。”潋月说道。

“是。”乾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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