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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前不这般,如今不知又了解了什么,又藏了什么小心思。

“不忙。”宗阙收起手中玉简道,“进来吧。”

乐幽踏入,看了一眼室内静坐的看过来的人,垂眸端着托盘进入,在那目光注视下放在了小桌上,倒了一杯茶轻托过去:“师尊喝茶,这是弟子从新得来的,虽不及师尊的茶好,但还请师尊品尝。”

青年轻轻低头,衣领随动作微开,露出了白皙优美的颈侧,宗阙敛眸,看着对方奉过来的茶,接过时指尖轻滑,如同羽毛一般扫过,宗阙抬眸,立于对面的青年却是收回了手轻声道:“师尊请用。”

“嗯。”宗阙捻起茶盏放于唇边。

茶色不错,看来是下了功夫,只是

他的心思未在茶上。

一盏饮尽,宗阙将茶盏放在了一旁道:“何事”

乐幽看向他未动的神色,知道只用此等小计是不足的,他既敢冒险告知,让原身信他颇重,自有一番城府。

但男人没有不好色的,包括他自己,若此人面容生的普通,他必不会亲自来试,可他却生的俊美,眉目五官生的极好,只是旁人注意他时多留意气势,反而会忽略了样貌。

如此试探,倒也算不上谁吃亏。

“弟子近日有所得,想要请师尊指点剑道。”乐幽说道,“不知师尊可有空”

“可。”宗阙看了他一眼起身道。

乐幽随其身后,觉得唯一弟子便是有此好处,若弟子诸多,师尊必不会诸事皆应,可只有一个弟子……旁人也未必会事事皆应的。

“师尊,可否不坐于庭中。”乐幽出了洞府时要求,却是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察觉自己的动作时并未松开。

这是原身习惯的动作。

宗阙回眸,看着被牵起的衣角道:“你非我对手。”

乐幽眉头轻跳了一下,也就是如今,若是他从前却是未必,若是同为化神修为,没谁怕谁的道理。

“不可吗”乐幽垂眸问道。

宗阙看着他故意垂下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眸,抽出了衣角道:“可以。”

乐幽指间衣角消失,抬眸看向已步入院中的人,轻敛了一下眸走了过去,所有的色中饿鬼在暴露之前,都是正人君子。

双方执剑,一人清绝毓秀,一人沉稳屹立,落叶随风轻动,飘下枝头时灵剑已交鸣。

双方未动灵气,只论剑式剑意,乐幽却未能攻进对方一丝一毫,每每杀招尽现,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挡住,而且只是挡住,未对他进攻。

若是进攻,只怕他留不下命来,很强,此人剑意当真强悍。

灵剑交错,乐幽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失败,落叶随剑风而起,在空中盘旋飞舞,乐幽的剑每每会破开枝叶,可宗阙的没有,他的剑早已臻至化境,虽有杀伐之意,却是控制精细至极。

风声轻鸣,曼舞的树叶已迷人眼,灵剑从其中穿过,叶落眼前,宗阙挥剑将那剑身挑开,朝晖一挑而脱手,而面前之人身影已至,脖颈直碰剑锋之上。

若以剑意封喉,必伤神魂,宗阙收剑,那纯白的身影已落了满怀。

树叶从天空翻卷着落下,宗阙垂眸,怀中青年扶着他的手臂抬起了头,漂亮的眸中满是后怕和依恋:“师尊……”

“你用了灵气。”宗阙说道。

乐幽抬头看着他,轻轻抓紧了他的衣襟,眼尾已湿润:“弟子知错,师尊勿怪。”

他的衣领随此动作而微开,气力已竭而面有微汗,浅薄的汗水附在颈上,修士通身干净,他更是已至辟谷,经历过无数次的洗经伐髓,一身薄汗只见晶莹,让那本就漂亮的眉眼与脖颈染了一丝微微血气,媚意横生。

他为天生炉鼎,除了体质,自还有这样貌天生惑人,每一分都生的恰到好处,每一寸皮肉都是冰肌玉骨,虽是划破割烂过无数次,可它就是天生如此,才会让人一眼便心生觊觎,无需他费力,便有人前仆后继的赶上来送死。

“当真知错”面前之人语气平静,却让乐幽对上他垂下来的目光时心中一凛

他似是……生气了

“是,弟子知错。”乐幽手指轻轻松开,身体已有些僵硬。

“错在何处”宗阙看着怀中忐忑的青年问道。

“弟子不该动用灵气,还至灵气耗竭而无有所察。”乐幽轻轻错开了眸,与那视线对视,他竟有被穿透灵魂之感。

此人平时并不锋锐,只是气势不可小觑,如今却让他心脏骤

缩。

“站好。”头顶传来声音。

乐幽松开了他的衣襟,后退一步,离开了那处垂眸拱手:“师尊。”

“你剑道未成,气力不济,动用灵气实属正常,但不该失了武器还以命相碰。”宗阙说道。

乐幽垂眸,此刻竟不敢与他对视,他自不会以命相碰,这是示之以柔弱:“是。”

“为师虽教你不可畏战,出剑之时不可犹豫,但明知必败还上前,便是将命交于对方手上。”宗阙看着面前垂眸的青年道。

他知他满腹心思,但以颈碰剑,以命来赌,若他没来得及收起剑式,若非他,不说送命,也必要受些伤。

“弟子知道师尊必不会伤到徒儿,才敢战至气力皆尽。”乐幽轻轻抬起弥漫着雾气的眸,本以为此话能软化一二,却在与男人对视时头皮后背皆在发麻,“师,师尊……”

“将命交于他人之手,便如时时行走在悬崖边缘,一次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勿将命交于任何人手中,包括我。”宗阙敛眸说道。

乐幽轻怔,想要说什么,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相信自己的命只属于自己,旁人不可取,但他可以命博,而他博赢了一次又一次,若输了便是万劫不复,他都是有准备的,亦没得选。

如今有人教训他不可行此道,他本该恼怒,因为此人不知他经历,凭什么教训于他。

可这并非是说于他听的,这是说于原身的他听的话,他于平安之中长大,要惜命,不可以命相博,要将命好好攥在自己手里。

“可能听明白”宗阙看着垂眸不语的青年道。

“弟子不明白,师尊再讲一遍。”乐幽在想,他或许是有些羡慕与嫉妒的,羡慕有人能被这般悉心教导,而他却一无所有。

为何他那时遇上的不是此人为何是他,却是两种不同的命运,他非他,的确非他。

上天让他重回,是想让他再料理一次自己的仇人吗非也,图他体质者甚多,便是戮遍整个修真界,也还会有新的一茬长起来,只要还有修士,他的仇人便是不绝的,杀遍诸生,那还真是要累死了。

宗阙看着面前抬起眸,其中蕴了几分纯粹的青年,语气略微缓了些:“凡事勿以命博。”

“那若被逼到绝境该如何”乐幽问道。

“绝境之时另论,在此之前,可尽一切力量避免自己被逼入绝境,未雨绸缪,若非无奈,勿将自己置身其中。”宗阙说道。

力弱之时实属无奈,力强之时,便要思虑以后,防微杜渐,而不能只顾眼前,以免时时身涉险境,以命相博。

“是,弟子知错。”乐幽执礼道。

“禁闭一月,小惩大诫。”宗阙说道。

乐幽蓦然抬眸道:“还要罚”

“既是犯错,自然要罚。”宗阙看着面前惊讶的青年道,“有何不满”

“没有。”乐幽只是惊讶于要受罚这件事,堂堂夺晦尊者什么时候被人罚过禁闭,但区区一月,也算不了什么,还不比闭关的时日长,“弟子认罚。”

“此一月不可动灵气,不可修剑道,只好好记住自己错在何处。”宗阙说道。

“是。”乐幽应道,“弟子去何处禁闭。”

“你的房间。”宗阙转身离开道。

乐幽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又看了看洞府,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此处不设结界禁制,亦不封他修为,这也叫惩罚

这人还真相信他会乖乖在这里待一个月他若是不乖乖遵从而跑出去,或是动了灵气剑道,他也未必能知道。

乐幽看着无任何结界禁制的地方,手碰上了门,半晌后默默松开,罢了,认错就要有个认错的态度,自然全凭自觉。

若他不自觉会如何处罚

乐幽坐在榻上,轻倚在了一旁,看着此处静室,不可动灵气,不可磨剑道,亦不可出去,若真要睡觉换过去了,只怕原身是要出去的,如此静坐,他轻轻动了动腿,莫名觉得有些焦躁。

身姿轻换,柔美的衣袍在榻上逶迤,露出了白皙光洁的手臂,乐幽垂眸看了半晌,他这一身的皮肉还是生的极美的。

他从榻上蓦然起身,欲张开水镜时滞了一下,然后从房中寻了一面镜子,端详着镜中人,眉眼自是极美,领口虽规整,却比平日多露出一丝,这脖颈自也是好看的。

在合欢宗多年,他虽不必使什么手段便可让不少人前仆后继,但也观察了不少合欢之人的做法,如何能让自己这一身风情发挥到极致自是知道的。

此一世养的更是细腻,眼角眉梢总是会留有一抹青涩,更是动人,这样的颈子他自己都会忍不住摸上一把,那人竟一点儿不动心,还罚他关禁闭!

……

另一静室之中,宗阙盘腿静坐,周身气息微平。

【宿主别生气了,乐乐就是有点儿调皮捣蛋。】劝慰道。

这么多年,宿主可没有真罚过小徒弟,一般一个眼神,乐乐就知道听话了,以前也没有这么调皮捣蛋,乖的很,现在竟然逆天到能把宿主惹生气了。

【嗯。】宗阙应了一声。

他能认错,便已经达到了目的,生气便不必了。

虽是阴面,但他就是他,若说的在理,还是会听话的,这一点很好。

【乐乐在照镜子哎,他在摸自己……】实时转播,但还没有说完,就被丢进了小黑屋里看向了安静待在一旁的,【为什么!】

:【……】

宗阙闭目,平复心神,无论是哪一面,他需要的都是一位师尊。

……

乐幽很焦躁,是的,焦躁,虽无任何身体上的惩罚,甚至拉开门便能出去,但就是因为如此,反而更焦躁。

明知能出却不能出,便是靠自己的自制力约束自己,比设了结界还难受,若有结界,他还能敲上两下,求饶两声,而现在却只能看着那门反复挣扎。

不能修炼,不能动剑道,不能提升实力,这原本看起来宽敞的房间此刻看起来狭小至极,反复踱上没几步好像就到了头,看一切都不顺遂,倒是可以躺着,但来回走都难耐,躺着更是无聊。

正道果然比魔道的更会折磨人心!

乐幽反复踱了数圈,在脚磕碰上椅子时忍住了一脚踹过去的幼稚举动,拉开椅子坐在了那处,随手翻了翻其上摆放的一些书。

虽是修士,读的书却不少,除了戒中有,房间里摆放的书橱里更是放满了竹简,玉简以及无数的书卷。

乐幽翻了两下桌上的,又翻了翻戒中的,没翻到什么好看的,他实在有些静不下心,索性起身走到了书橱边上,一个个看着竹简上的标签,有剑谱,杂文,君子礼仪,市井怪谈,一样样分门别类,涉猎颇多。

乐幽对礼仪之时没什么兴趣,只翻看着那些怪谈,结果看了两个,却都是哄孩子的,吓唬人都不够。

竹简放回,乐幽翻向了书卷,从其中抽出了不少,又放回不少,直到看到那橱中一扎扎放好的宣纸,将其抽了出来,却看到了其上的鬼画符。

墨汁浸染,完全看不出写了什么,乐幽仔细辨认着,本以为是什么秘术,当翻看了几页时却好像是字。

“写的还真丑。”乐幽一页页翻看,他幼时不识字,后来学功法十分吃力,但他的悟性不错,入了修途,仙家之物轻而易举便可换成凡尘之物,一株寻到的灵草便可让他入学堂,时不时再去蹭一蹭内门弟子统一的课程,字迹绝对比这个好看。

他面上含笑,却在看到其中一页时停下了手。

前面皆是鬼画符,但这一页之上却是笔锋辽阔,苍劲有力,修士的笔迹天然便有灵气蕴藏其中,这样的字修真界中人必会抢着要,可其上却描绘着简单的笔画,一步步拆解着那些字。

乐,幽。

其后字迹仍不规整似鬼画符,偶尔却会端正一些,有锋芒,却又受了些力道影响,带着些微偏离。

窗外风景极美,风声轻轻吹动纸页的边角,幼时临窗前,幼童初识字,长者则坐于身旁亲自教导,自己写了模板,任由幼童照着模仿,实在不尽人意时便握着那小手一笔一划的教他。

乐幽手指微微收紧,将那些翻开的纸页放回,重新放回了原处。

他见过原身的字,再不似幼时那样毫无力道,反而与刚才看到的字有五分相似,只是不及其沉稳大气,还透着青年的锋芒正气。

书橱关上,乐幽转身躺在了榻上,枕着手臂安静了下来。

此事本为寻常,父子之间,师徒之间,凡间此事甚多,也不只是原身一人有,他曾入学堂也是被教导过的,即便是多名弟子皆在,也是乐的轻松,省的管束。

有人坐在身旁看着习字,想想便觉得紧张至极,若是写不好,说不定还会被批评,无甚可羡慕的。

可他……确实没有。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他有一天竟是会有羡慕自己的时候,若被人知道,怕不是会笑掉大牙。

若他的师尊是他就好了……乐幽蓦然睁开眼睛,唇角勾起了笑容,从榻上起身。

从前便也罢了,如今那位正是他的师尊,既是不可躲,认下又何妨。

他非他,又是他,师尊自己都辨别不了,左右是收他为徒,集于一身,无甚区别。

至于原身愿不愿意,乐幽思索了一下若百年后的自己与自己抢,他自是不愿意的,但比起出逃或是对师尊有敌意,他必然更愿意他留在此处。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理由,他就是想要。

乐幽沉下心起身,翻看着那些字迹,既要长留,字迹还需模仿一二,而有身体记忆在,再加上神识强记,字迹已能模仿出十分。

一月之期似乎没了那般难熬,时间一过,乐幽收好笔墨打开房门时,却看到了立于屋外的男人。

此番再见,已觉亲切:“师尊,弟子的禁闭结束了。”

“嗯,身上衣衫换了。”宗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将托盘递给了他。

乐幽眸光轻动,捧过了他递过来的托盘,看着其上的衣袍,手指轻抚过了其上的云丝纹路:“多谢师尊,弟子马上就换。”

“嗯。”宗阙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乐幽捧着托盘入内,将那衣袍打开,却是眸中微亮。

云丝为底,此衣衫虽莹泽却不扎眼,可它并非纯白,其上腾飞着赤羽火凤,身形优美,凤眸狭长有神,似真的腾于云间,手指拂过羽毛,竟似真的一般。

他只说过一次,他便放在心上,原来那个时候他说知道了是那个意思。

衣衫更换,白色为底,火凤翻飞,其上又有其他赤色纹路装饰,镜中青年再不似从前那般一片纯净,却仍是风华绝代,不染尘埃。

这是赠予他的,只赠予他的,原来被人偏爱是这般感受。

房门打开,乐幽走出了洞府,在看到那凉亭中人时走了过去。

旁边略有脚步声传来,宗阙转眸,在看到那一身华服,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将凤凰之灿烂与天空明媚之景皆拢于一身的青年时,眸中一时竟被刺到了。

“师尊,好看吗”乐幽近前,看着打量着他的人笑道。

“极好。”宗阙看着他说道,确实极好,白色纯净,红色极艳,

在他身上却无半分喧宾夺主,反而让青年敛尽天边风景。

“师尊的眼光很好,弟子极喜欢。”乐幽看着端坐此处,平静的眸光中只有些许欣赏之意的人,执了弟子礼,“多谢师尊。”

“喜欢就好。”宗阙收回了目光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

“弟子许久未见师尊了,很是想念师尊,接下来打算在师尊面前侍孝一段时日。”乐幽笑道,“好不好”

他从前皆是试探与揣度,如今倒是真当一回弟子了。

宗阙抬眸看了青年一眼,取出一枚新的杯盏,倒了一杯清露放在了旁边:“莫耽误修行。”

“是,弟子知道。”乐幽看着那杯盏,坐在了对面端起道,“多谢师尊。”

清露甘甜,乐幽一饮而尽,将杯盏放于桌面时轻轻推了过去:“师尊,弟子还要一杯。”

此番举动,他可会纵容

宗阙抬眸,看着青年愉悦试探的神色,又予他倒了一杯:“喜欢此物”

“嗯。”乐幽端起杯盏应道,桌上因男人抬手而出现了数瓶清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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