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尘世皆苦，有情皆孽（6k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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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栖云睁开眸子，蓦然间坐起身来，右手朝着前方抓去。</p>

一个声音响起。</p>

“做噩梦了？”</p>

“嗯……”凰栖云垂下右手：“我梦到了，很可怕的事。”</p>

“什么可怕的事？”</p>

“我梦到你把我丢下了，丢在原地，我跑啊跑啊，却始终追赶不上……”</p>

“傻瓜，我怎么会把你丢下？”</p>

青年推开了窗户，一阵清新的空气顺着风吹了进来，温暖的阳光让坐在床铺上的凰栖云微微眯起眼睛，她像只昂起下巴的小猫迎着阳光。</p>

“快起来吧小懒虫。”青年微笑着挽起青丝：“不是你说着今天要去钱塘的集市吗？”</p>

凰栖云眨了眨眼睛，坐在梳妆台前，撒娇道：“给我梳头发。”</p>

本打算收拾一下床铺的青年投来‘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目光，拿起梳子，开始摆弄她的长发。</p>

有邻居走过门前，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掩唇而笑。</p>

‘这对小夫妻，都过了十年了，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p>

‘又是梳头又是画眉的……真叫人羡慕呢’</p>

‘真是般配啊’</p>

听着旁人的夸奖，凰栖云很是受用的翘起唇角，幸福虽不是拿来给人看的，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p>

片刻后，青年摆弄好了头发，微笑着问：“怎么样？”</p>

凰栖云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她早已嫁做人妇，用的并不是年轻时候的发型。</p>

梳洗过后，挽着丈夫的臂弯，一起散步去往附近的集市。</p>

集市不算很大，却也颇为热闹，在这里隐居生活，也算是大隐隐于市，不会被其他有心人叨扰。</p>

夫妻两生活了十年时间，生活平平淡淡。</p>

没有什么热恋期，自然也没有冷淡期，有的只是细水长流的情感升温。</p>

只是偶尔在平淡生活之余，也会去往其他地方走一走，看看风景，品味一番新鲜之物。</p>

来到熟悉的店家门前。</p>

掌柜的递来早已包好的油纸包，笑着说：“今天我这儿得了不少好东西，待会儿给你们挑一些带回去？”</p>

“需要多少钱？”</p>

“怎么会收白先生的钱呢？”掌柜的连连摆手：“送给您也是沾沾喜气，我家娘子昨日生了，母子平安。”</p>

青年笑着拱手：“恭喜掌柜的。”</p>

两人说说笑笑。</p>

掌柜半开玩笑的说：“白先生年纪也快三十了吧，是时候考虑要个孩子了吧？”</p>

青年没接话，寒暄后牵着妻子走向下一家店铺。</p>

凰栖云戳了戳他的臂弯。</p>

“怎么了？”</p>

“你喜欢哪一种？”</p>

“什么？”</p>

“男孩还是女孩？”</p>

青年脚步一停顿，诧异又惊喜的回过头：“你……”</p>

“目前还没有。”凰栖云翘起唇角。</p>

青年白高兴一场，挠了挠脸颊。</p>

“你可要多多努力啊。”凰栖云靠着他的肩膀，巧笑嫣兮：“没看到其他人都在为咱们着急了。”</p>

“为夫已经很努力了。”</p>

“那伱是说娘子的肚子不争气咯？”</p>

青年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夫君不敢。”</p>

“只是要孩子这件事没这么容易，我们都是封圣，生命长远的代价就是不易有后代，夫妻两人都是封圣，几率只会更低。”</p>

“我不管，我一定要快些要个孩子。”</p>

“为什么这么着急？”</p>

“其他人的眼光看的我很不舒服啊！出门时候，前几年就有些小媳妇明嘲暗讽的说什么再漂亮的鸟儿不下蛋也不行啊，可给我气的呀！还动不动就抱着孩子在我面前晃悠炫耀。”凰栖云挑眉轻哼：“村头的媒婆都因为没孩子要给你再说一门亲事了，真以为我不知道吗？”</p>

青年望着她一脸认真和急促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轻轻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尖：“小傻瓜，就算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也很享受现在的日子啊。”</p>

“但……总还是需要一个孩子的。”凰栖云轻轻摸着肚子：“有了孩子只会更加幸福，也是我们后半生的使命啊。”</p>

“能说这句话，你真的放下了啊。”青年温柔的微笑。</p>

“我早就放下了。”凰栖云双手抚摸着青年的脸颊，深情表白：“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仇恨也好，过往也罢，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p>

“我爱你，白榆，我的夫君。”</p>

可，面对这句告白。</p>

青年却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p>

“……”</p>

“夫君？”凰栖云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恐慌。</p>

青年站在原地，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开始拉远。</p>

“等等！”她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你要去哪里！别丢下我！”</p>

青年只是用很哀伤的目光看着她，轻轻的叹息一声：“你该走了……但记得，不要太早来见我。”</p>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被无穷无尽的黑暗所吞噬。</p>

凰栖云想要冲入那片漆黑的阴影之中。</p>

但肩膀的一股力量将她拖向后方，一只手拉住她，将她拽向背后的光芒覆盖之地。</p>

……</p>

溪水潺潺。</p>

冰凉的露水凝结在叶子上，滴落下来，打落在鬓角发丝间，一点点的凉意唤醒了沉睡的女子。</p>

凰栖云睁开眼睛，她躺在溪流边的凉亭上，冰凉的石板湿漉漉的，她的长发沾湿着露水和雨水黏在一起，衣着上鲜血斑斑点点，迟缓的坐起身来，身躯的每一处都传来清晰的疼痛。</p>

方才所见的只是美好的幻梦，真正的现实残酷的让她不愿意睁开双眼去看。</p>

她好想就这么闭着眼睛，等着疼痛将自己吞噬，然后回到那黄粱一梦里，永远不要再次醒来。</p>

至少在梦里，会有爱的人吻醒她。</p>

夫君……</p>

但偏偏有人不允许她就这么移开视线，一死了之。</p>

“醒了就该睁开眼，别装睡了，在这里没有谁会哄你睡觉。”</p>

凰栖云听到这句话，第一时间想要反唇相讥，但看过去的时候，又是微微一愣。</p>

凰烟霞此时也并不是完好的，她身上有打斗留下过的创口和伤痕，正在低头将火焰丢入水中，用热水来清理伤口。</p>

“为什么要救我？”凰栖云恍惚片刻后，低声问：“我死了，不是对你更好吗？”</p>

“因为你我之间的仇恨，只有你我之间才能了结，其他人没有资格插手其中。”凰烟霞平淡道：“如今你已经是江湖公敌了，想活下去绝不容易。”</p>

“谁在追杀我？”</p>

“朝廷、江湖、或许还有黑煞弓使……谁知道有多少人呢？”凰烟霞声音平静：“不过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既然你醒了，我们自当分道扬镳，大夏你或许是待不下去了，可以考虑去别的地方。”</p>

“我不去！”她忽然抬高声音。</p>

然后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又放低了嗓音：“我不情愿向他们低头。”</p>

凰烟霞沉默不语。</p>

两姐妹就这样坐着，相顾无言。</p>

直至等到小雨将要停歇时，凰栖云方才颤抖着声音问：“他呢？”</p>

“死了。”</p>

凰栖云眼瞳收缩，然后摇头：“我不信。”</p>

凰烟霞指尖动作停顿，她看向亭子外的溪流，低声道：“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他如果还活着，朝廷也好，江湖也罢，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追杀你。”</p>

“……我不信。”凰栖云眼瞳无神的重复了一遍。</p>

凰烟霞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让她接受这個现实，还是该选择说谎。</p>

沉吟片刻后，凰烟霞从后方取出一物，那是被布匹包裹着的东西，长约三尺。</p>

掀开布匹后，露出的东西让凰栖云瞬间站了起来。</p>

好似这里面是什么莫大的恐怖之物，让她不敢去看，不敢抬头，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跌坐在泥泞上，长裙被冰冷的雨水打湿，只觉得天昏地暗，一切都在摇晃。</p>

小雨明明已经快要停了，为什么又突然开始下了，下的好大。</p>

雨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青草地上。</p>

她望着那截断臂，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魂魄般，跌坐在地面，眼泪混着雨水，浑浊飘落。</p>

凰烟霞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极致残忍的事。</p>

她缓缓走近，犹豫着抬起手，稍稍停顿后，抱住了凰栖云。</p>

“想哭就哭一会儿吧……”</p>

低沉的呜咽声压抑不住，在溪流边响起，就像是坏掉的风铃，发出的已不再那般清脆的喑哑。</p>

……</p>

结果两姐妹也并非彻底分开。</p>

她们继续在一起。</p>

悄悄隐姓埋名，躲藏明面暗里的各种追杀。</p>

一日，在庐州省城的酒楼中，一名说书人拿起一碗黄酒润了润喉咙，继而拍下惊堂木，砰的一声。</p>

“且说那日的割鹿城啊……”</p>

“群雄并起，各方逐鹿。”</p>

“诸位武魁联手却也不能敌也！”</p>

“那青衣男子当真是魔威盖世！与当世武仙互换一臂，不分胜负，更是此后连战数位武魁！”</p>

“但见他跃上城楼，摇身一变，大喝一声便幻化出百丈法象，跺一跺脚叫那天翻地覆！”</p>

“那日情景何其壮观！”</p>

“万人亲眼所见！”</p>

这白胡子的说书人是吐沫横飞，说的跌宕起伏，下方听众也随之心潮澎湃，连连鼓掌叫好。</p>

“却说那青衣人，一人战一城，虽是天下未曾有过的大风流之举，但终归耗尽毕生全部心气。”</p>

“最终于城头力竭而亡。”</p>

“只不过，后来并未找到他的尸体，也有人说看到了他的尸体消失，或许是羽化登仙而去；也或许是被谁人给拾掇带走了，又或者是在大火中化为灰烬。”</p>

“想来作为绝世高手，临死前让自己尘归尘土归土，并不难做到。”</p>

下方有听众起哄道：“还好是尸骨无存，不然这等做派，怕不是会被拉出去五马分尸吧。”</p>

“岂会如此？”当即就有人反驳道：“他虽是举火焚城，但也未伤及平民百姓的性命，若是有心毁了割鹿城，谁又能拦得住？江湖上将他视作魔头，我看根本是荒谬之说。”</p>

割鹿城的那一战争论很多，疑点更多。</p>

虽然多方统一口径，表示那人是大魔头，但还是挡不住流言蜚语的传播。</p>

毕竟这么多武魁联手，甚至还有朝廷之人牵扯其中，联手对付一个人，谁都看得出有问题。</p>

况且这天下哪有这么厉害的魔头，即便有，为何这个魔头过去始终寂寂无名，连恶事都没做过的魔头算什么魔头？</p>

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