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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急攻心、血上冲胸的白子澈被带回秋叶山居安顿。
楚识夏在房中对着那幅烫手山芋般的《观音大士图》,长吁短叹。方才她去大理寺时,沉舟又回了一趟关老四家里,这偷盗名画的真凶早已没了踪影。
想来也是,摄政王能想到逼死画院侍诏,自然不会落下这个人。
如此一来,画院侍诏偷盗之名算是坐实了。
“这《观音大士图》上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却引起这般多的血光之灾。”楚识夏轻笑一声,抚摸着画卷,不无嘲讽道,“沉舟,你说这算不算是神佛对凡人的嘲弄?”
声称青灯古佛伴此生的陈皇后,却因一幅《观音大士图》问画院侍诏死罪;钻研佛学、随身佩戴佛珠的摄政王幕僚,指使他人盗取佛画、栽赃嫁祸。
神佛真的会回应这些人的跪拜吗?
楚识夏觉得腕上的佛珠也变得滚烫无比,仿佛刚刚亲手诛杀刺客沾上的血燃烧起来。
她也杀了人,神佛还会庇佑她此生不再重蹈前世覆辙吗?
沉舟默默地坐在窗边。
原先他只是视线模糊,尚可见光亮与隐隐约约的景物,现在眼前然一片漆黑,仿佛永远不会亮起的夜。
沉舟只是对着楚识夏声音传来的方向,潦草地比划道,“神佛的眼里没有凡人。”
楚识夏心下喟叹,为自己方才的惴惴不安感到可笑。
若世有神明,前世楚家何以落到那般境地。
可若世上无鬼神,又怎么解释兵败拥雪关、死在大雪里的她,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沉舟,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怪?”楚识夏忽然说。
沉舟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
东宫。
“你可知错?”白焕坐在书桌后,严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弟弟。
“我有什么错?”三皇子咬牙切齿道,“白子澈那个野种,若不是母亲,他根本活不到这么大。他不仅不感恩,还画出那种画蛊惑父皇,我就是一刀砍死他,他也不冤枉。”
“画院里年年都在画那个人的画像,偏巧子澈画出来了而已!”白焕被他气得头疼,“欺上媚下,拿着画像去寻民间女子的是王贤福那帮太监,你找子澈的麻烦有什么用?”
“那个人……大哥,你知道他们画的是谁?”三皇子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们画的是个死人,埋在地下十七年,红颜已成白骨。”白焕阴沉沉地说,“搜寻民间女子一事乃秘密进行的,是外公告诉你的吧?”
三皇子鼻观眼眼观心,装起了哑巴。
“那幅《观音大士图》就是那日你大闹画院时被偷出来的,若不是画院侍诏顶了这罪名,有朝一日把白子澈逼急了,攀咬起来,你脱得开关系吗?”白焕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你长没长脑子?”
“白子澈敢攀咬我?”三皇子油盐不进,梗着脖子道,“我让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白焕彻底被这个弟弟激怒,却还是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只能稀里哗啦地扫落了一桌的文房四宝,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滚回自己的房间里反省!”
——
雨天之际,天光乍亮。
白子澈在大夫的汤药针灸之下悠悠转醒,不言不语地坐在窗边,望着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残雨。
楚识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那个不争不抢、处处忍让的四殿下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死去了。
“四殿下。”楚识夏和他见礼。
“多谢楚姑娘搭救,我离宫一天一夜,是时候回去了。”白子澈道,“不过在我走之前,有几句话想和楚姑娘说。”
“殿下请说。”
白子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平静地说:“如果想在帝都活得久一些,就不要相信太子。”
楚识夏心跳一紧。
未等她反驳开脱,白子澈便抬手制止了她,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在大部分人眼里,太子日后会是个不错的明主。他善良仁义、聪颖过人,但你们都不了解他。”
“白焕是个有善心的人,但他不是个圣人,他的善是分先来后到、三六九等的。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他的血脉至亲。皇后、太后、三皇子、皇帝、摄政王,然后到他自己,最后才轮到朝臣、百姓。”
白焕聪慧,不可能不知道这么多年来白子澈受的欺压,也不可能不知道画院侍诏是被冤枉的。但正是因为他聪明,所以他才选择视而不见。
他不在乎真相。
在乎真相的,只有白子澈。
“人有远近亲疏,这没什么好苛责的。但楚姑娘,你永远不会是他的‘近’和‘亲’,所以不要在他身上寄托任何希望,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楚识夏心道,能在前世帝都权力中心漩涡里活到最后,白子澈果然不是个头脑简单的人物。
楚识夏无奈地笑了笑,这一家子姓白的,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四殿下洞若观火,墨雪佩服。但这样的大不韪之言,殿下还是不要再说了。今后一人在宫中,殿下要珍重,不要辜负了……画院侍诏。”
白子澈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缓慢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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