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余波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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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是苏杭锦衣卫的祝百户。</p>

祝百户是李烈的直属上级，看押戚将军的命令还是祝百户亲自下达的。</p>

祝百户很熟悉李烈的性格，这人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烈字，做事却是非常细心，堪称滴水不漏。</p>

没想到这才十多日没见，李烈已成了戴罪等死之身。</p>

“李兄，案卷我已看过了，不过还是想来找你谈谈。”祝百户拉过凳子坐下后，对着李烈说道。</p>

这开口称兄道弟，一是拉近之间的亲切感，二来是李烈虽然总旗身份还未被免，但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再称李烈为总旗显然不合适。</p>

祝百户坐下后，对着李烈说道：“我想请李兄从头到尾，详细讲讲昨夜之事。</p>

但凡有任何事，哪怕是猜想，无论大小，都与我一起说出来。”</p>

李烈点了点头，他从昨夜晚饭后，十多个厂卫集体中毒而亡开始说起。</p>

李烈讲的并不太连续，他一边讲一边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体事情他今天已经说了无数次了，但是一些小细节的记忆此时才被激发。</p>

比如说李烈刚想起来，劫囚的四个怪人里，有一个黑衣蒙面者，他用的是一把长柄倭刀。</p>

祝百户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李烈的讲述，直到李烈讲到自己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时，已是满地死尸。</p>

“是谁救的你，你知道吗？”祝百户对着李烈问道。</p>

李烈摇了摇头。</p>

那时候他已经中毒昏迷了，什么都不知道了。</p>

其实，李烈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没被人救出来就好了，何至于此。</p>

李烈真羡慕张公公，不，是有一些嫉妒。</p>

“唉。此事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李烈说道，“哥哥被人白救了一回，不过能留着这条命来给你讲完整个来龙去脉，也算大善。”</p>

祝百户对着李烈问道：“那四个劫囚之人，武功怎么样？”</p>

李烈一听，正色说道：“任意一人，皆在你我之上。”</p>

“你说，有一个前来帮忙的书生，他几拳就将一个壮汉给放倒了？”祝百户追问道。</p>

“没错。两人互攻了几拳，都是有攻无守的那种，结果几拳之后，那个书生就放倒了壮汉。”李烈非常确定的说道。</p>

祝百户陷入了沉思。</p>

江湖中的武林高手，祝百户虽然不是江湖人，但是也是知道一二的。</p>

用刚拳的高手不多啊。</p>

用刚拳最有名的就是天罡门，但是根据画像，怎么看都不像是江天雄或是江喻。</p>

这事，还得找六扇门问问才行。</p>

作为百姓人人惧怕的锦衣卫，其实祝百户很多时候常常心生一种无力感。</p>

朝廷的律法只对某个程度以下的武者有效。</p>

当武者的能力达到某种程度后，朝廷实际上对他是没有执法能力的。</p>

就算是你把通缉告示贴的满天都是，但是得能抓到人啊。</p>

昨天晚上不管是前来劫囚的四人还是前来帮忙的三人，这七人都是属于朝廷对其没有执法能力的高战力武者。</p>

怎么江湖中一下就冒出了这么多匿名高手了。</p>

“最后一事。”祝百户对着李烈问道，“你觉得那劫囚四人，是来真劫囚的，还是借劫囚之名杀人的？”</p>

这问题可以说是极为重要，所以李烈回答前，他沉吟思考了很久。</p>

终于，李烈抬起头对祝百户说道：“我看那四人口中所称是来劫囚，其实是来杀人的。”</p>

祝百户追问道：“这么说，对方计划是成功了？”</p>

李烈重重的点了点头。</p>

祝百户端起茶壶倒了两杯冷茶，他站起来后端起一杯，李烈也连忙站起端起另外一杯。两人举杯对敬，随后将自己杯中冷茶一饮而尽。</p>

祝百户将茶杯一放，转身就走。</p>

李烈看着祝百户离去，心中卸下了一副重担。</p>

既然你来了，我便可以从容赴死了。</p>

李烈坦然转身，合衣倒在床上，一阵倦意上头，很快就鼾声大起。</p>

有些话，不必说出。</p>

有些事，不需承诺。</p>

朝廷钦犯狱中身亡，李烈难逃一死，但是有祝百户照应，家无覆灭之忧。</p>

……</p>

三份各有渠道的奏疏前前后后同时发出，以八百里加急朝着京城递去。</p>

几日后，京城，禁宫之中。</p>

这是一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房间，房间空间很大，但是布置极为杂乱，有铺了画了一半书画的大书桌，有装满书册的书架，地上胡乱丢着一些翻开了却不准旁人动的书籍，更怪异的是，房间里还有一个武器架。</p>

一位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纱翼善冠的年轻男子，正拿着一把朴刀，疯狂地砍向另一位持盾者，一边砍，一边口中还在大喝着。</p>

“十七！”</p>

“十八！”</p>

“十九！”</p>

“二十！”</p>

砍完二十刀，男子把手里的朴刀随意一扔，然后喘息着说道：“好了，老子心中这股恶气出了，再来谈事。”</p>

这男子便是当今皇帝。</p>

皇帝身前，站着两位不应该同时出现的人物，一位是东厂厂公陈崇英，一位锦衣卫指挥使包同天。</p>

刚才皇帝提着刀乱砍的对象，就是包同天。</p>

皇帝身前的桌子上，摆了三封奏疏。</p>

这第一封是锦衣卫的八百里加急密奏，密奏里面详细写了十一月十七日的夜间，杭州大牢发生的恶战。</p>

密奏将物证和七人口供归纳总结后，把事情经过完完本本的描述了出来，结果就是戚将军死，东厂全军覆没，锦衣卫和看守衙役死伤惨重。</p>

生还者的口供和仵作的呈词相互对应，出现在杭州大牢的七人中，有用倭人兵刃的人。</p>

第二封是杭州府尹祝知安发的八百里加急，里面开篇便是杭州地牢恶战，写到东厂张一与公公被贼所擒后，英勇就义，锦衣卫总旗李烈作战不力，导致戚将军死于混战。</p>

这事在自己职权之外，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p>

第三封是东厂发的加急案录，里面除了记录了杭州大牢一战之外，还记录了杭州城外发生了一场不为人知的厮杀。</p>

案录指出，原本有一伙近百人的倭寇准备夜袭杭州城，结果刚在出发就被人给截杀了，倭人的尸体和兵刃不见了踪影，但是他们驾来的船只在留在湾口。</p>

根据残留的线索推测，倭人已经在湾口处潜伏了多日。</p>

“陈崇英。”皇帝出够气了后，对着那位眉发皆白、低眉顺眼的东厂厂公说道：“你以后找人，得找些聪明点的。</p>

得有脑子，知道吗？</p>

要不是你东厂把人锁在地牢里，会被人用毒攻吗？</p>

我让你们东厂把戚常威那老狗带回来，是另有重用，不是要你们真整他，更不是要你们整死他。</p>

懂吗？！”</p>

天子一怒，连天下第一高手陈崇英不得不弯腰低首，大气都不敢出一下。</p>

皇帝擦了一把挂在下巴上的汗水后，对着旁边的太监说道：“传我口谕：戚常威发国殇；张一与鞭五十；李烈斩立决。祝知安，祝知安这倒插门的老小子，真是便宜他了，官降一级吧。”</p>

皇帝转过身来对着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厂公两人说道：“其他的事就算了，这几个事情给我查清楚。</p>

倭人是怎么知道戚老狗关在哪里的，若没有内应，他们怎么敢百人夜袭杭州？</p>

截杀倭寇的到底是谁，大牢前助拳的人又是谁，他们是怎么知道消息的。</p>

陈崇英、包同天，你们给我查，查不出来，我让你们两个给我当盾靶子。”</p>

“是。”陈崇英和包同天领旨退下。</p>

“陈崇英，你等一下。”就在陈崇英准备退下时，皇帝叫住了他。</p>

皇帝说道：“来来，给我按下头。朕头痛了快有半个月了。</p>

你是东厂厂公，得为朕分忧。</p>

君忧臣辱，老子现在就忧得很。</p>

懂吗？”</p>

“是，陛下。”陈崇英一边回答，一边伸出双手对着皇帝的头部按摩起来。</p>

在陈崇英的按摩之下，皇帝的头痛顿时缓解了，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开了。</p>

“陈崇英啊。”皇帝心情大好。</p>

“奴婢在。”</p>

“你得中用点！</p>

朕舍不得杀你啊。”</p>

……</p>

杭州城，客栈中。</p>

白久池见到了正在床上打坐的黄小石。</p>

这个黄小石，一点空都不肯浪费，就这样一边打坐练功一边和自己交谈。</p>

很简单，黄小石知道，白久池是个不在乎面子的聪明人，对这样的人，自己对他的态度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思绪和决策。</p>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浪费时间来巴结你了，与其对你示个好，不如我把内力多转两圈。</p>

“王爷是你亲叔爷，可是最亲的血亲，而且你们也有共同的敌人——那个杀了你父王和母后，抢占了勤王的皇位，还一直欲至你于死地之人。</p>

就是当今的那个皇帝！”</p>

白久池的口才不谓不好，他说得极为动容，结果黄小石连头都没抬一下。</p>

“这皇帝登基以来，好大喜功，鱼肉天下，也用尽一切心思排除异己。</p>

诚王素有贤明之名，这也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p>

皇帝欲除诚王而后快，只不过现在诚王低调做人，他一时间拿不到把柄罢了。”</p>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了，黄小石连眼睛都没睁开。</p>

白久池既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又不喜欢和聪明人说话。</p>

和聪明人说话，好处是省事省劲，但是缺点就是白久池无法把控整体节奏。</p>

“我承认我低估了你。”白久池说道：“我也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之辈。</p>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p>

或许你也知道我家王爷想要做什么事。</p>

既然你在这里十多天都没走，这也表明了你的态度。</p>

别的我不说了，王爷需要你掌控天龙教。”</p>

听到“天龙教”这词，黄小石终于睁开眼睛了。</p>

黄小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白久池，他认真地对着白久池说道：“天龙教是个大教，我一个人想要登顶很难。”</p>

黄小石说的比较含蓄，白久池自然也听得懂。</p>

白久池点了点头，他说道：“这点你放心，我自有安排。</p>

不过，当前还需要你自己先想点办法，尽快立点大功劳，我才有理由把你直接插入天龙教的高层之中。”</p>

“好”。</p>

这么几句话，大家就算是达成协议了。</p>

从今天起，黄小石就是诚王手里的一个打入天龙教之中的棋子。</p>

（第四卷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