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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抬着猪笼往深处走的村民也愣住了,没主意的看向香案后的老者。
猪笼中少女哭声减弱,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求救的望着岸上的卓文静,有救了吗?
老者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卓文静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男装在马上的身形也显得分外高挑强势,不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不确定的神色跟着消失了,不悦的拉下脸来:“哪里来的妇道人家,不安分守己的在家里头相夫教子,来这里撒野,我族中的事务就算是官府来了也管不着!继续!”
“听到没有,族长说了继续!”一个年轻的后生听到了这句话连忙迫不及待的大声喊,抬猪笼的村民又动作起来。少女头部以下的位置已经完全浸入水中,再挣扎也无用,只能用力的仰着头伸出水面呼吸。
卓文静看了恼火不已,说话十分不客气:“你族中事务个屁!不指望你多懂大齐的律法,杀人偿命也不知道真是白活这么大年纪了,你一族长说的话还能比王法更管用?!老娘还真就是官府的人,自己看牌子,快把人拉上来!省的我跟你们不客气!”
令牌她一直带身上没来得及还给卓君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掏出来便扔给那老头。
也是朝廷为了约束官员,也方便管理百姓,但凡公门供职的到民间办案都会随身带上令牌以证明身份,老百姓不认脸,却认得官服和令牌,只不过不懂品级高低官职为何,更不会分辨真假罢了。
再说了冒充官吏的罪责很严重,老百姓骨子里对当官的都满含敬畏,一般人也不会往“这人是不是冒充”上去想,因此卓文静的令牌一拿出来族长脸色就难看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官门中为什么还有女人,这不是乱来吗?
腹诽归腹诽,嘴上硬气,族长心里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的,只能不情不愿的让人把少女抬回来,然而意见大的很,一脸看不惯卓文静是个女人的模样,在一旁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气哼哼的说道:“她有婚约在身却和人私奔,败坏门风更丢了我们全族的脸,我身为一族之长理应为全族的名声考虑,若是不处置她,日后人家提起我们小王庄都知道有这么个不检点的浪□□,累带我们全村的女孩儿都没法清清白白的嫁人。十里八乡有浸猪笼的不止我们一个村,从来没见哪个官老爷管这个闲事,哎,合该我们村命苦,遇到这种倒霉事,我年纪也大了,又没权没势的,虽然是族长说话也不顶用,哪里敢在这位威风凛凛的女差爷跟前放肆呢!罢罢罢,村子几十年的好名声要坏在这里,这个族长我是没脸当了!”
一席话挑的村民们气愤不已,纷纷对卓文静这个“欺负人”的怒目而视。
卓文静没看明白猪笼怎么打开,像是没听到族长说的话,围着猪笼转了一圈,想了想,徒手从顶头的位置用力往两旁掰扯,竹篾断裂的声音格外响亮,一个好好的猪笼生生的被她这么给毁了。
等笼中的少女走出来,卓文静随手把残破的猪笼扔了,两只手白白净净,竟然一点被划伤的地方都没有。
她这才拍拍手转过身来,没看脸色已经有些不忍直视的村民,盯着族长不耐烦的说道:“有句话你说对了,你白身我官身,还真容不得你放肆。你这老头年纪越大越糊涂,都说了官府办案,这丫头是重要人证,不让你淹死她的是我吗?是我上头一群大老爷!你跟我嚷嚷有屁用,既然为了你全村的名声着想就该到京城去找那些大老爷讲道理,告诉他们你要淹死这丫头以正门风。不过我好心提醒你,杀人偿命不是说着玩儿的,别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县令判犯人杀头还要一层层的往上递呢,你们一个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比县太爷还厉害啊!以前没人管那是没人想到报官,真当官老爷不管吗?追究起来全都得蹲大牢!”
村民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模样,谁知道这么一个白净好看的女子这么凶残,徒手撕猪笼,骂起人来嗓门又大表情又凶,偏偏还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好像就是她说的那么回事,尤其是追究什么的,这话从一般人口中讲出来就够他们犯嘀咕了,更何况卓文静是官府的人,言语更有威信,好些村民就有些发怵,怕麻烦,神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蛮横。
卓文静凶了这些人一通之后缓了脸色:“各位乡亲,咱们以前互相不认识,从未有过交集,我没道理跟大伙过不去,刚刚讲的那番话不是吓唬大家,也是为了大家好。要知道今上仁慈心善,最痛恨的便是民间滥用私刑罔顾人命的事情,几年前就下旨禁止私杀奴仆,违令者不管是谁都要按律法处置,奴仆尚且不能随意处置呢,这小姑娘可是自由身吧?今天你们把她淹死了,信不信给官府知道了明天就能来你们村抓人,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谁还能和皇上对着干让他老人家不痛快吗?也别说什么十里八乡浸猪笼的没人管,远了不说,据我所知这三年在京城的地界了从没听说过谁被浸猪笼沉塘的。族长啊,我倒是想问一问究竟是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这哪里是正门风正名声啊,这是害你们全村呢!”
卓文静虽然挺烦族长这样的老头的,对村民任人摆布的愚昧也够无语,京畿之地的百姓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明事理的,像小王庄这样的可不多见。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能把这些糊涂人说明白了最好,让他们以后再想做类似的事情也掂量掂量后果,道理讲不通再动拳头也不迟。
卓文静那是不知道皇权对普通人的威慑力,根本用不着她动拳头,皇帝一搬出来村民顿时怕了,连看起来像个老顽固似的族长也彻底转变了态度,露出敬畏的神色,慌忙说道:“姑娘……女大人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雷平,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差点害死我们!”他指着之前嚷嚷让继续的年轻后生,露出愤怒的神色,“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雷平慌忙摆手,无辜道:“族长您可别冤枉我,我年纪还小哪里知道里头有这些厉害,把三娘沉塘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是你恨三娘还没过门就被流言缠身,不想让三娘嫁给你孙子,又不乐意主动退亲,才给三娘定了个和人私奔的罪名,我也就提了一下,你是族长你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哦,对了,你孙子也高兴宁三宁去死的,他可是秀才,哪里愿意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
村民惊讶的看着族长,宁三娘则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族长。
“胡说八道,她和人私奔难道还是我冤枉她吗?没了清白的人我王家是不会要的!”族长面红耳赤,大声骂,“你这个泼皮无赖,整日不学好,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我们村的名声就是被你给带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宁三娘是什么心思,你大半夜在她家门口晃悠当别人没看到吗?就你还想往老夫身上泼脏水,老夫行的端坐的正,这些年为村里劳心劳力,我的为人谁不知道,还能叫你一句话冤枉了去?!”
村民又觉得族长说的话有道理,雷平就是无赖,他说的话肯定不能信,而宁三娘听了这番话整个人摇摇欲坠,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在众人鄙夷、唾弃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一样由着人品头论足,贴上浪荡无耻的标签。
雷平呵呵笑,反正他是泼皮无赖,也不怕得罪族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族长家里那些子孙不合媳妇明争暗斗的阴私都说出来,还揭发了族长曾经指使他教训过谁谁谁,说的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听的村民以往对族长家那些上下和睦兄友弟恭的好印象全没了,而族长在村民心目中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
论口舌族长根本不是一个无赖的对手,说到最后什么脸都没有,和同样羞耻不已的家里人急急忙忙的找借口走了。
剩下的村民也觉得脸上无光,平白的给卓文静看了这些笑话,各自回家去,而雷平早就趁乱溜走不见人影。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她小时候跟着卓君兰一起出来体察民情,印象里的村民都还挺淳朴的,后来几次出门游玩接触过的乡野村民都还说得过去,怎么就小王庄的人这么奇葩……还是说被族长给带歪了?
宁三娘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她眼睛通红,面色惨白,一身狼狈,可从眉眼五官上仍然能够看出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猛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挺面善的。现在也不哭了,只是一脸麻木的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姑娘吗?”卓文静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宁三娘像没听到,一动也不动。
卓文静挠挠耳朵:“姑娘,我受你奶奶所托,大老远的跑来救你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慌,你回家弄些吃的给我吧?”
这句话宁三娘好像听到了,神色惨淡的抬头看她一眼,很有些“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给你做饭”的不理解,可能觉得她这个太没同情心。
卓文静诚恳的说:“我要是跟人私奔,就一定做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怎么都是自己决定,又没人逼着,跪着也要走完你说是吧?”
宁三娘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全身颤抖着愤怒的叫道:“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没有!”
卓文静偏着头躲开她尖锐的音波攻击,不急不躁的平缓说道:“那还好,你奶奶没白疼你,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从你们村跑到京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大的没边的京城到处找能救你的‘大老爷’,见人就问,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有没有好心人给她一口水喝给她一口东西吃,我还想着要是来不及救下你,老人家不光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都要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度过,饥一顿饱一顿,到死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安葬……”
“别说了,别说了……”宁三娘听了整个人都要崩溃,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再也没了之前了无生趣的样子,拼命的问卓文静,“奶奶呢?奶奶在哪里?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卓文静言语形容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惊恐,悔恨和心疼盖过了别的一切念头,她只想奶奶好好的。
卓文静安静的注视着她,等她平静一些才说:“回家等吧,有人会送你奶奶回来,她老人家没事。”
宁三娘的家只有一座简陋的小房子,用篱笆围了个院子,院子用心收拾过,靠着左边有一小片菜畦,种的是黄瓜。宁三娘去做饭,卓文静就在附近遛马吃草,顺便看看张义和宁婆婆来了没。
天黑了,宁三娘做好饭,坐在小木墩上盯着灶火中的火光发呆,有人压低声音在外面喊:“三娘,三娘,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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