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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绯抽了张餐巾纸把桌子擦干净,扔进垃圾桶里翻起剧本,“先走一遍台词,怎么样?明天的戏,重逢这里。”
重逢的台词并不算多,主要是情绪,两个人在兵荒马乱中猝不及防的再见,浓烈的感情在沉默中涌动。
商锐从没有私底下跟女演员对戏的经验,毕竟太多打着对戏名义半夜敲他的门,结果只是想爬床的女演员。如果不是姚绯,他连门都不会开。谁知道开门会面对什么?架好相机等着他开门,马上全网买通稿。某某进了商锐的房间,共度春宵。某某跟商锐恋情曝光,因戏生爱,激情鏖战。
商锐出了片场几乎不跟女演员来往,那些无孔不入的绯闻太烦人了。
“行。”商锐拿起剧本读台词。
第一次见面台词并不多,盛辰光更多的是表情和肢体语言。姚绯配合商锐台词的同时,想融入情绪,发现根本融不进去。
商锐的情绪不对,她也有点不对。她对着商锐这张脸,根本没法入戏。
两人对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差。
“你做过人物小传吗?”姚绯握着剧本,忍不住问道,“就是盛辰光这个人设的全部,剧本里的,剧本外的。”
“编剧有给我做。”商锐敞着腿坐在不高的椅子上,手肘压在膝盖上,注视着对面的姚绯,“怎么了?”
“你没有自己做过吗?”姚绯听到商锐的台词就有点想转身就走,她没见过这么差的差生,“我想跟你讨论下人设。”
“你身后的行李箱里,最上面那一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商锐往后靠在椅子上,拿剧本扇风,“有什么问题,你直说吧。”
“你的情绪差的有些远,这并不是你的演技问题,是你没有了解人物。”姚绯没有去拿人物设定稿纸,没必要,“人设小传需要演员自己去做,毕竟到镜头前表演的是演员,编剧只能给一些剧本内的东西。这些读书的时候老师应该教过,你不是北电毕业的吗?”
“你搜过我的资料?”商锐扬了下唇角,到底还是拿了一支烟咬着偏头点燃,“你嫌熏坐远点,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本科学的表演。”
你很骄傲吗?
“你对盛辰光的人设怎么理解?你觉得这里重逢时,盛辰光的心情是什么样?”姚绯握着剧本看商锐,怕他发脾气掀桌子不干,“搭档需要这样的沟通,锐哥。”
姚绯是第一次叫他锐哥。
大约有半分钟的沉默,商锐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重新拿起剧本,“分开的恋人久别重逢能想什么?想拥抱她想睡她想走到她面前想迫不及待跟她在一起?”
“我就直说了,你不要生气。”
“说吧。”商锐抬眼注视姚绯,姚绯讲戏时特别有魅力。她是真的要跟商锐讲戏,她抬手用手腕上的皮筋扎起了半干的头发,随意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坐在对面,目光认真专注。
“盛辰光是个很骄傲的人,你演的时候不要想你在演盛辰光,而要沉浸进去,你就是盛辰光。十三岁父母离婚,之后母亲去世,你觉得是父亲的责任。你恨着父亲,却也无能为力,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了。叛逆是恨他惩罚他,也是引起关注的方式。你骄傲又敏感,把自己包裹在厚厚的壳子里。”
“这些剧本里有吗?”商锐把剧本翻出很大声响,“哪里呢?”
“人设的延伸。”姚绯说,“补充十六岁的盛辰光为什么学习差叛逆张扬对夏瑶母女有敌意,剧本里一笔带过的母亲,父母离婚的原因。以及盛辰光的父亲和夏瑶的母亲的感情,补充出来的,你觉得盛辰光为什么会这样?你高中的时候叛逆吗?你的叛逆原因是什么?你高中时有喜欢过人吗?后来再见,你是什么心情?”
商锐高中时不叛逆,他十八岁之前循规蹈矩的活着,是父母眼中的好孩子,除了偶尔跟着俞夏去打架,几乎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他的叛逆期发生在十八岁,高中毕业那年。
俞夏家出事,他想求父母帮忙。那是父母第一次拒绝他,他跟父母闹掰,拉黑大哥的电话,忽然对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产生了质疑。
后来俞夏去了英国,司以寒飞向了云端。
一夜之后只剩下自己在原地。
他站在学校的后街仰望天空,很空旷很蓝的天,连一朵云都没有。他的世界一片荒芜,他是孤独的一个人。从头到尾他就在别人的世界之外,有没有他,这个世界并不会有什么变化,所有人都不会有变化。
大哥曾经跟他争论钱的重要性,说了一句话,若是没有钱,他们这种人可能连朋友都没有。
那时候商锐天真的反驳,怎么可能啊?俞夏才不在意他有没有钱,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毕竟五岁认识,从同一所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他们是同桌是同学是最好的朋友。
俞夏飞走了,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渺小无能。
进入大学,他拼命的赚钱,其实他与这个世界对抗的时间非常短,他的商人本质是刻在基因里。他很快就理解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明白了利益至上的法则,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怎么做一个成年人。他和俞夏的再见也没有那么波澜壮阔,俞夏回国后他们再次联系上。
第一次见面,商锐给她带了两杯高中时经常买的奶茶,俞夏要减肥只喝了一口。商锐被蔡伟追着唠叨减肥,尝了一下,两杯奶茶的归宿是垃圾桶。他们没了读书时的无话不谈,他们长大了,生活的圈子不一样,也就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依旧是朋友,其实最初也是朋友。
俞夏要找投资,他正好有钱。他出钱给俞夏投资了电影电视剧,他认识了夏铭影业,把俞夏的IP捧成了业内顶级。
曾经大哥说的话,在他们身上一一应验。
他甚至连失望都没有,觉得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价码,每一份感情都是明码标价。
但他GET到了姚绯所说的骄傲不甘还有一些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恨意,虽然他不承认,可他确确实实被抛弃过。没有谁对谁错,也没有怨主。
“我没有叛逆期。”商锐重新取出一支烟点燃,他吸了一下,白色烟雾萦绕着他泛红的唇,落入空中。狭长的桃花眼上扬,深邃凝视着姚绯,“说台词呢,你说我干什么?你对我的情史这么好奇?怎么?对我有兴趣?”
你不是至今都在叛逆吗?
姚绯自动忽略他的反驳,只说剧本。
“我们在讨论人设的逻辑性,如果盛辰光真的不管不顾的话,那为什么要隔着十年?买不起机票?为什么不再见?盛辰光和夏瑶甚至有过见面的机会。我的剧本第六十五页回忆那里,夏瑶说她和盛辰光曾经有半年时间在同一座城市,却始终没有见面。”姚绯说,“我们的剧本应该差不多,为什么不见?不敢不甘也有恨意吧?剧本里有大片沉默是供这些情绪发挥的,所以你的台词节奏稍微有点问题。”
商锐蹙眉拿起姚绯的剧本翻到六十五页看到那里很一笔带过的一句话,这一段他的剧本里也有,他翻自己的剧本,找到那段。
商锐一边看剧本一边抽烟,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夹着白色的烟,烟雾袅袅,缓缓落入空中。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在眼下拓出浓重的阴影。
商锐若是个哑巴的话,那他真就完美了,他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那你呢?你对盛辰光是什么感情?你爱盛辰光吗?你的人设延伸到什么地方?你爱过人吗?”商锐松开眉,抬眼注视姚绯,因为抽烟嗓音偏哑,“有多爱?再见到他,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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