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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妃就在两人身后走着——说是让红妃跟着学习,积累经验,但这种场合她完全就是电灯泡了。
若是一般欢场上的伴游,女弟子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学习‘姐姐’的应对,学习怎么抓住时机,甚至学习倒酒、布菜(这些在学舍的时候也有学,但实际运用到底不同)。但现在显然不是一般情况,所以红妃就自动装隐形人了。
丁衙内与师小怜在傍晚的街边散步,什么话也不说,似乎能一直看着对方到街道尽头透着一股傻气。
临别时,丁衙内还温声与师小怜道:“姐姐,路上让轿夫慢些走,你坐轿子原来受不得颠的姐姐,今秋我已过了州试,明春有省试、殿试,若能金榜题名,也就不用与姐姐相思不相见了。”
此时的科举考试是三级考试,三年一次,先在各州进行考试,合格者参加由礼部举行的省试。省试合格,这才能进宫参加殿试!
丁明义在国子监读书,以他的表现就算不参加科举也能稳稳出仕。但国朝重科举,不是科举出身的官员总是低人一头,未来也会受限。所以一些有志向、有自信的监生也会参加科举。
丁明义之前就回老家参加过州试,如今获得了明年省试的资格。
国子监管理是很严格的,监生时常有考试,根据考试成绩不同还给监生分等级。另外,国子监是寄宿制,一个月只有一天假期,其他时候要请假往往千难万难——这些规则对丁明义来说原不算什么,但对于热恋中的年轻人来说就很残忍了。
如今激励他金榜题名的,除了官宦子弟光耀门楣的心态,还有师小怜。
等到考中进士,他自然就可以离开国子监,过上常常与师小怜见面的生活了。
“你要好好读书,明年也好东华门外唱名不枉费你这么些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师小怜将一个香囊递给丁明义:“这是我合的‘明心香’,不是什么好香,只是困倦时烧一烧能让精神为之一爽,正适合苦读的人你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用罢!”
怎么会嫌弃,丁明义忙忙地将香囊收入了怀中,又作别了几句——他就站在街边新点起的灯笼下,看着师小怜的轿子往李尚书府上去。
进李府之前,红妃先在轿子里整了整妆容、衣饰,等到轿子从角门抬进一座大宅,七弯八绕了有一会儿,才‘喀哒’一声轿子被放下,红妃知道这是到地方了。
师小怜带着红妃去到刚刚开场的欢宴上,对着宴会的主宾行礼问安。这个时候红妃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一方面是经验不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丝毫没有出位、在‘贵人’面前显摆自己的想法。
师小怜对妹妹这一点是最满意的。
倒不是她担心红妃想着出位,会抢了她的风头,而是她太知道什么样是好,什么样是不好了。
初出茅庐的女弟子总是迫不及待地展示自己,哪怕是性格羞怯,并没有做出什么来的女弟子,她们的眼神中也有一种‘跃跃欲试’!只不过性格原因,阻止了她们将这种‘跃跃欲试’变成现实。
她们很少有人懂得‘矜持’的珍贵。
世上有很多道理是歪的,但它就是存在——比如,如果太过主动,得到的人就不会珍惜!
对于女弟子来说,太抢着出头有的时候并不好当然了,这一点并没有人特意教导她们。主要是这种事还得看个人天分,若不是天性如此,又或者善于做戏,还是不要‘故作矜持’来的好。
女弟子们初出茅庐,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真正的想法,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摆在台面上呢!
再者说了,女乐的‘矜持’让她们更加珍贵这也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这个女乐有出众之处。不然做女弟子的时候不抢着出位、抢风头,未来岂不是更会‘泯然众人’?
考虑到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所以这方面并未有人特别提点女弟子师小怜也没有对红妃多言。
但现在从结果来看,她是非常满意的。
红妃就站在那里,站在师小怜身后一步的位置,穿的就像每一个女弟子一样光鲜。那些金灿灿的簪钗、光洁明润的珍珠、漂亮精致的丝绸,就这样拥簇着这个女孩子,这些没有成为这个年轻女孩的‘负担’,反而衬托了她。
明艳到了极点,反而显出了红妃骨子里的冷清与漫不经心,让这种明艳陡然一转,化作一抹秾丽,有了凄艳的意味。
她就站在那里,一切都是恪守礼数的样子,温柔小巧,是刚刚挂上指头的花苞——本来是这样的。
但她不笑,眼睛里也没有其他女弟子,甚至女乐所有的明明灭灭的光焰那些光焰是物欲、是野心,是很多很多的东西。她真的就是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和所有人都不同,让人看到了就忘不了。
正如刘媚子无数次对红妃感慨过的那样——姿态真是漂亮,她就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了。
李尚书身份很高,差遣是尚书都省,这已属高官之列,但完全不能体现他身份之高。这一点从他是‘判’尚书都省就能看出了!此时官员差遣前如果加‘判’这个字眼,就说明这人是以高品阶任下官,所以能一言以判之,权力很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李尚书的寄禄官是正三品工部尚书(此时的官制非常复杂,差遣就是官员实际做什么,而寄禄官,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很像后世的职称。职称高不见得位高权重,但关系到一系列待遇),而且他还是正二品的开国郡公呢!
身跨文官和勋贵两个系统,两边都混的如鱼得水!
这一方面是他善于为人处世,另一方面也是这位李尚书没什么野心的缘故。如此才能在数次朝堂风波中始终平稳度过,和各方面都维持良好关系。
他如今担着尚书都省之职,其实也是不得已人家老爷子早就想退休了,辞官的奏本都上了。奈何如今少年天子刚刚亲政,不愿意看到朝堂上有任何风吹草动!至少一两年内都会尽力维持原状——他这个中立派隐隐约约的领袖走人,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故呢!
虽然没有辞官成功,还被加了食实封以作‘安抚’,但这位李尚书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官场上了!本来就是一个喜欢玩乐的,如今更是公开化。几乎每隔几天,李府就会举行一场欢宴,邀请东京城内有名的艺人献艺隐隐的,李尚书府上的欢宴竟成了类似文艺沙龙一样的存在。
年轻的艺人如果能在李尚书府上的宴会中好好表演,得到高的评价,走出去之后立刻会身价倍增呢!
李尚书坐在上首主人的位置上,他是认得师小怜的,便对身边的宾客道:“这位是撷芳园师娘子,擅于歌唱,难得的是声清韵美往日,太后也曾专门招她入宫小唱。只是她性情不爱炫耀,倒是不如如今一些年轻女乐常走动。”
师小怜听闻这话,谦虚了几句,然后才让出身后的红妃,给众人介绍。
作为主家,李尚书自然知道师小怜参加今日宴会会带上身为女弟子的妹妹,之前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女乐偶尔会认一个女弟子妹妹,并在之后的一年左右时间内照顾、引导对方,这些事都是有的。
而一个女弟子而已,万花丛中过,半辈子风流的李尚书还差这点儿见识?如今他年纪也大了,更是将喜好转到了这些女乐表演本身,而不是她们的美色与身体,如此就更不在意了。
倒是听说师小怜的这个妹妹舞艺十分出众,在学舍时就是个头领!他这才心里留了一个影子,记得今日有这样一个女弟子要来。不然的话,以他的身份,说不得多来了一个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在师小怜为众人介绍红妃的时候,李尚书有些出神,旁边的侍童过来添菜,一时惊动了他,手上的的金杯竟掉落了下来,残酒染了衣袍的下摆。
看着金杯碰在地上,李尚书低头又抬起,忽然笑了起来,与左右道:“这可如何得了?予尝谓年岁既长,心也见老,如今再见女乐,多是闻美声、见美姿而已今日才知,人总说大话!”
“诗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果然不错,如此佳人,便是‘溯洄从之,道阻且长’也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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