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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妃看向孙惜惜。
在红妃的目光中孙惜惜甚至没能支撑过几次呼吸,她下意识转过了头避开红妃的目光——其实红妃并没有‘怒目而视’,她的目光中也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在她的目光中,孙惜惜感受到了一种无所遁形。
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她那无法言说的私心也被看的分明。
红妃并没有说什么,就这样目送着孙惜惜离开了这个儿时玩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与她疏远,或许说‘疏远’有些不太恰当。她们还和以前一样,偶尔会一起练习歌舞,一起吃饭、进进出出更是常有的事,但感觉完全不同了。
对此红妃无话可说,她知道这不只是孙惜惜的问题,她也是有责任的。
孙惜惜的态度变化她多少能猜到理由,就和学舍里其他女孩子不喜欢她差不多。虽然这样说有些过于‘自恋’了,但孙惜惜确实是因为感受到了和她走在一起的压力,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嫉妒’,这才发生改变的。
但这也不是孙惜惜一个人的问题,红妃同样没有好好经营这段友情。在意识到孙惜惜心思发生微妙的变化时,红妃并没有做出挽回,她只是那样看着,看着对方与她渐行渐远。
红妃低头收拾着送上门的礼物,一言不发身处在这样一个世界,她实在是太累了、太悲观了。这样的她,只有专注于跳舞这类她喜欢,而又不会被影响的‘外物’时,才能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至于维持与朋友的友情,保持正常的人际,这已经是现在的她做不到的了。
她甚至会忍不住想,反正只是一个背叛了友情的朋友,有什么可挽回的呢?说不定她主动做了很多,最终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成功了,她拥有一个朋友,又有什么意义?抱团取暖吗?恐怕是不能的。
这个时代的女子们也常常感受到命运的悲情,但她们和她的悲喜也不完全相通。
就这样吧,随便了。
收拾好东西,红妃去了师小怜那里。师小怜见红妃来了,笑着朝她招手:“二姐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晚间就不必随我出门了,在家准备准备,明日早些起身,时辰到了一起去宜春苑。”
师小怜没说去宜春苑做什么,但红妃想到黄历上的日子,哪有不明白的!
宜春苑是女乐为宫廷宴饮表演排练的地方,而眼下马上就是千秋节了,可不是要排练么!
宫中大小宴饮有很多,平常也叫女乐进宫献艺,但要说用到宜春苑排演,也就是几次数得着的大节了!其中最为隆重的,数元宵节宴演,那个时候女乐要在宣德门外御街上搭好的舞台上表演,宣德楼上有皇帝和后妃,御街两旁还有各家打起的看棚,普通百姓也可纠集过来看表演。
虽然不是每次表演都像元宵节演出那样隆重,但一年里总有些日子需要表演庆贺,千秋节就是其中之一。
千秋节是皇帝的生日,所以皇位上的人换了之后,千秋节的日子也会变。如今在位的官家是冬月里生人,再五日就要庆贺诞辰了女乐们在宜春苑有三天的排演时间。
千秋节只有三天的排演时间听起来很紧凑,却不至于无法完成任务。如果只是正常的宴演,一般的保留节目也就是那么几个。那些节目往往是从女乐做学童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后排练的精熟的!
也就是一些特殊情况,需要排练新节目,参与新节目的女乐才会很早就去宜春苑排练。
这次千秋节没有什么新奇的,节目单早就由礼部传出来了,被征召的女乐到了时候去宜春苑也就是了——和女乐只选了一部分不同,女弟子几乎是人人都有份参加这次千秋节的,特别是选了舞蹈做主业的女弟子。
宫廷宴演中的队舞表演其实可以分成两个大类,一类是由女乐来演,另一类则是由女弟子来演。要说区别,女乐表演的就是正常的队舞,而女弟子们则是要扮演成男童——有一些舞蹈就是这样,传统上得由男童来表演,显得热闹有生气!
现在教坊司主要是由女乐把持着,女乐将把持的内容侵蚀到别人的领域实属正常!
本身参与到舞蹈表演的男童也没有组织,背后没个倚靠,女乐以宫中禁地,不好进些男童去,让年纪小一些的女弟子扮作男装,跳他们的舞蹈简直顺理成章。反正男童的舞蹈扮相也是花里胡哨的,加上浓妆,真从外在看也看不出分别。
红妃她们第二日去了宜春苑,果然被分配去跳男童舞蹈,而且为了配合更好,原则上是尽量使同一家官伎馆的女弟子分在一个节目里——撷芳园四人,除开陶小红这个选了唱歌的,其他三人都安排了跳《柘枝舞》。
《柘枝舞》是外来胡舞,经历了由独舞到两人对舞的变化,现在则是由八个舞者表演。
舞蹈本身并不复杂,首先是四朵由铁丝、竹篾、纱绢制成的巨大荷花,每朵荷花里藏一对舞者。开场时舞者藏在未打开的花苞里,等到音乐响起,花瓣会打开,舞者也会从花中出来。
脚踏莲花、爽快起舞《柘枝舞》虽然已经‘汉化’的厉害了,却还能看出唐代宴乐健舞的影子。正如白居易在《柘枝奴》中所写‘红蜡烛移桃叶起,紫罗衫动柘枝来。带垂钿胯花腰重,帽转金铃雪面回’。
不复杂归不复杂,对基本功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好在红妃她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女弟子,在学舍也曾经排练过《柘枝舞》,此时需要适应的只是不同的舞伴罢了。
但彼此协调也不难,毕竟大家都是从学舍出来的,本质上是一条路子的学艺者。不存在彼此流派差的太远,同一支舞,编舞大相径庭的问题。
大家都是专业的,自然没什么可说的,确定自己这边的舞伴是哪些人后,排练就开始了。
排练的功夫是很紧的,参与千秋节前排练的女乐和女弟子,要住在宜春苑,平常时候连宜春苑大门都不会出!这种情况下,要解决吃饭问题,要么吃宜春苑食堂的饭菜,要么吃‘索唤’。
宜春苑平时有人打理,这些人必然也有吃饭问题,所以宜春苑这边是有个小食堂的。每到女乐需要在宜春苑排练的时候,教坊司会有专门的拨款,用于排练女乐的饭食。
只是就像很多单位食堂一样,宜春苑食堂的饭菜很一般。平常就是能应付就应付,等到女乐们排演,也没有比平常更好——负责宜春苑食堂的人往往不是外人,与教坊司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也不担心饭菜寻常会得罪人、丢了差事!
女乐们也懒得因为这么点儿事和人争执!左右多花点儿钱,自己另外吃就是了!
又因为排演时宜春苑大门紧闭,也没什么时间出去,女乐们只能吃‘索唤’,也就是此时的外卖!
只要事前派人与酒楼饭铺说好,到了时间就会有人将定好的饭菜送过来。
女弟子们别看还没有像女乐们一样挣钱,排场却是先讲起来了。到了吃饭的时候,也没一个人吃宜春苑食堂,都从门房那边领来了酒楼送来的饭菜——吃过后的餐盘也不用管,还到门房之后自有酒楼的人来拿。
红妃和其他人一样吃的‘索唤’,一道软羊,一道煎鹌子,一道西京笋,清清爽爽。
煎鹌子和西京笋都是简单菜色,没什么好说的。只有软羊比较复杂,这复杂不在烹调手法,而在于过程实在太费时间了——烹饪的时候将羊肉放在砂锅之中,小火慢炖。经过慢炖的肉,只要时候足,本身就够软烂了,但这道菜这样还不够,炖后还要扣紧了盖子蒸!
直蒸的稀烂(要诀是既得蒸的烂,又不能让肉脱骨化乱,破坏菜肴的外形),这个时候才能享用!
肉烂到什么程度为好?有一个评判标准,这道菜用筷子吃不成,非得用勺子舀着吃,这才叫好呢!
“这道软羊可是正店美食,倒是红妃会吃。”不同于红妃自己一个人吃饭,说这话的花柔奴同用一案的伙伴有三四个。此时不远不近看着红妃,一眼瞄到了红妃面前的菜色,目光一闪,忽然有了个想法。
只见花柔奴笑笑,与红妃道:“过去馆中娘子们偏爱你,说你今后造化大,我原来还不服气。如今从学舍出来,做了女弟子才知道娘子们看人眼光准着呢!可不是么,一起做的女弟子,如今谁有红妃你风光?”
“不声不响的,就结识了几位相公。”花柔奴这里说的‘结识’并不是一般的认识,若只是打照面一样的认识,她也跟随冠艳芳见过许多达官贵人了,其中不少还和她说过话,言语之间颇有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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