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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冲泡茶让茶真正走进了千家万户,即使是农村里、山里,也会有一包商店里买的商品茶。平常拿来煮茶叶蛋,逢年过节的正式场合还能给客人冲茶。
而在茶道成为重要文化的东瀛,学习传统茶道的人颇多,但相对总人口依旧是非常小的一部分。
复杂的过程是推广的阻碍,同时又是形成一种文化、一种仪式的天然温床!
这有点儿像咖啡,速溶咖啡成为加班人士必备,但如果是追求生活情调、喜欢精致生活(或者更直接一点说,就是喜欢生活更有仪式感,更有逼格)的人,就会在家里买咖啡机、手磨机,用精心挑选的咖啡豆,做一杯手磨咖啡。
速溶咖啡只是给生活提供□□罢了,后者则不再局限于‘提供□□’,甚至不局限于‘饮料’这一身份,本身已经变成一种生活方式了。
冬天是削雪煎茶的好时候,士大夫们有钱有闲,这时候邀来三五好友,又令美貌的女乐雅妓作陪,斗茶品茗,真是风雅呢!
师小怜陪着一位客人赏鉴一旁挂着的一幅画,另外的客人、女乐,或者烹茶,或者谈心,或者做些别的什么,都是有的。
至于红妃,师小怜陪着的那位客人分不出手来烹茶,接下来的斗茶就由师小怜做主,让红妃替他了:“我家二姐也是学舍里学出来的,总不至于损了六郎的好茶!”
‘六郎’笑着抹了抹额头:“娘子哪里的话,我从来是个粗疏的,烹茶也没个耐心,有小娘子替我,我乐得轻松呢!”
说罢只与师小怜赏鉴自己最近作的一幅山水,不再管茶水的事了。
红妃另一旁净了手,跽坐于低矮的茶桌旁,动手烹茶。
从焙笼里取出小巧的茶饼,茶槌敲成小块,有茶磨碾成粉末,再用丝罗蒙成的小筛子过筛,确保茶粉足够细腻。
一边做着这些事,红妃注意到茶炉水已经沸腾了,便对一旁打下手的严月娇道:“取水来备用。”
“是,姐姐。”严月娇非常顺从,其实她平常性格还挺活泼的,但在这种场合,她总是非常注意‘上下尊卑’!她的尊敬不只是给师小怜的,对着红妃的时候她也很在意细节。
茶炉上的开水注入了汤瓶之中,红妃茶粉磨的差不多了,便将茶粉舀了一勺到黑色建盏中——时人点茶,最上等的为白,绿色尚次一等!为了映衬这‘白’,茶盏自然最好是黑色了!颜色绀黑,纹如兔毫的建盏因此备受推崇。
托起汤瓶,少少开水注入,调和成膏状。确定茶膏细腻,没有不匀的情况,也没有过稠过稀的问题,红妃这才一手用茶筅,一手用汤瓶注入开水!
茶筅是竹子做的,很像刷锅用的刷子,但要小巧精致很多。这是在注入开水时用来调和茶水的工具,随着茶筅的击拂,茶水匀和,并出现白色的茶沫——这个过程是整个烹茶中最讲究技巧的部分。
斗茶、斗茶,其实不是斗茶叶本身好不好,出来的茶味是不是出众,至少主要不是斗这个。而是看点茶之后漂不漂亮!
点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之前分心在其他事情上的人,这时也转过头来瞧看点茶几人的手段。
严月娇认真看着红妃的动作,视线中带着羡慕点茶这种事,红妃做学童的时候也是从小学的。到如今,作为优等生的她已经颇有火候,与长期浸淫此道的达官贵人相比也不差什么。
严月娇则不同,私妓的营生,哪怕是雅妓,也很难做到从小教导各项技艺。一般只有顶尖的好苗子,被老鸨寄予厚望的,这才从小下大本钱,让她们如学童一样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并其他百般雅事。
严月娇相比起她的母亲严二娘,先天条件要好不少,她有一张完美的鹅蛋脸,嘴巴是樱桃小嘴,看着就是个小美人。要说有什么缺点,也只有鼻子塌了一点儿,算是小小瑕疵。这样的她,若是有她母亲的才艺,成为当红妓女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要成为妓院里着重培养的苗子,那又有些不够了。
她也随着母亲学过点茶,但严二娘本身也不算‘专业’,跟着她学又如何能学的精到?再加上没有太多机会练习(茶叶容易得,但最上等的好茶叶也不是严二娘、严月娇母女舍得随意拿来练习的),她在点茶一道上也就是入门级。
红妃则不同,在点茶之时,她是慢着水、多次击拂,不多不少的七次之后,茶汤终成!
出来的茶汤简直就像是范例里才有的样子——汤色洁白无瑕,茶沫咬着茶盏边缘,久久不散。
这本身也是评判点茶好坏的两大标准。
见红妃这样有本事,一个客人也笑道:“小娘子好手段!别的也罢了,难得‘候汤’如此谙熟,显然是下过苦功的!”
虽然说,点茶之中最讲究技巧的是使用茶筅、注水那一段,但真正的专家却知道‘候汤’最难。所谓‘候汤’,就是茶炉煮水之时,判断水沸的情况,过沸的水会导致茶沉,而不够沸的水又会导致浮末现象,都会让点茶变的不完美。
此时煮水的器具不透明,也无法揭开盖子观察,要判断水煮的如何,全靠有经验的点茶人听声音。
红妃将茶让给这位客人,又去点下一盏茶,手上功夫不妨碍,道:“此中有诀窍,有位浸淫此道者作诗为结,所谓‘砌虫唧唧万蝉催,忽有千车捆载来。听得松风并涧水,急呼缥色绿瓶杯’心得全在其中。”
对于红妃这个说法,大家听过也就笑笑——如何‘候汤’点茶高手都有过总结,但总结这东西也就是听听。虫唧唧、千车来、松风之类的声音大家都知道,但要在候汤的时候活学活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都是一说都会,一做手废。
见红妃这样轻巧熟练、举重若轻,就知道不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了。
师小怜有心让妹妹出风头,这时见大家看红妃点茶,便笑道:“我家二姐点茶有几分火候呢!别的也就罢了,分茶练过些许时日,倒是可以呈现一番,为今日斗茶多几分趣味!”
分茶是点茶玩到极致之后,一种纯粹技巧性的‘游戏’。和咖啡玩拉花一样,要在茶汤表面点出图画、文字来。这和点茶还不太一样,士大夫追求生活情趣,大都是会点茶的,但会分茶的却还是少。
这有点儿像读书人学写诗,不管写的好不好,打油诗总能作两首。但写诗这事儿往下走,成为一种以难度和技巧着称的游戏,比如回文诗什么的,那就不是每个人都能玩的了。有的人是因为其中的难度止步,有的人则是因为觉得太多时间放在这事上不太值。
但如果有人能在这上面表现出色,又能轻易赢得其他人的佩服。
听说红妃善于分茶,这都不用想,立刻有人令红妃分得茶来!
红妃并不推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手上这碗茶在击拂注水时有了变化,击拂的动作变得迅捷,在前期就将茶水调匀了(代价就是茶沫不能强求)。后面几次注水时,原来拿茶筅的改为托着茶盏。
一手注水,另一手晃动茶盏配合,等到一盏茶成,众人瞧看茶盏中。果然是一幅雪原梅花的图景,于此时是应时应景。
这样的画面停了两息才散去,足见红妃水丹青的功夫之深(评判分茶技艺高低,一看图画文字是否清晰可辨,二看画面保留的时间)。
这一手可将众人都震住了,之前与师小怜赏画的士大夫就叹息道:“曾听一友人说道,识得一高僧,其分茶不用茶匕点水,功夫全在注汤上,茶盏动、沸水入,即水丹青成只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是自己见识浅陋了。”
“小娘子这一手可说是茶匠通神之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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