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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与小於菟真像啊”沉默了一会儿,师小怜又自顾自开口了,仿佛话题又重回了原来:“宠着爱着,逗来逗去,亲手喂饭、帮它洗澡它犯了错,今日咬了养在廊下的鹦鹉,明日打了摆在案上的玉瓶,一时恨得不行,可最后它‘喵喵喵’两声,就又没法生气了。”
师小怜声音很低、语气很轻,仿佛是絮叨琐碎一样。
“寻常人活得还不如这只猫儿但小於菟不是人!我再喜欢它,它也是我养的一只猫,怕它挠了人,便剪了它的指甲,打磨的圆润。平时我要抱要碰,它不能拒我。”
师小怜抬头看向红妃:“二姐若有朝一日你也不要发痴,最要紧的还是自己,不要将自己推到会伤心的境地。”
红妃好像不知道师小怜为什么对她说这个,又好像知道,就在院中无人说话,都保持沉默,仿佛落针可闻一样时。被安排去做事的周娘姨、严月娇都回来了,刚刚她们一个去叫阉奴搬宴席的大案,一个去准备赌具去了。
等他们一来,刚刚姐妹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好像随风飘去了一样。没人再提,风过水无痕。
局面摆好,差不多时间师小怜的客人便入场了,总共有五人,其中做主宾,也就是实际上的客人叫柳原。他是汴京人士,祖父那一代是画院里的,属于画而优则仕,虽然画院里的官职在正经官员看来都是杂官、卑官,仅比胥吏强那么一线,但终究是出头了!
更何况他祖父善于经营,因自己画院的根底,在外经营了一间书画铺子。经营了二三十年后,竟成了这一行当里的行首。这年头书画生意火爆,成为行首可想而知生意做的多大,能赚多少钱!
到柳原父亲这一代,依旧经营书画行业。不过柳原的父亲爱好并不在书画上,生意更多交给得力的管事安排,他只要会用人、能管的住钱就行。更多时候柳原的父亲都沉迷于金石古玩、造园养花。
总之就是富贵闲人的营生。
因为其品味不俗,言谈有致,从勋贵,到穷文人,都结交了不少——看似不管自家生意,实则通过这中广结人脉的方式让自己生意更加稳固了,也不知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柳原从小在这中家庭环境中,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富贵公子。他唯一差的就是家中不算真的有权,不然他这样的子弟,在女乐心中该评到最高一等才是!
柳原与师小怜也是好几年的交情了,将朋友带到她这里应酬,就是信任师小怜的表现。人坐下之后,他就与茶房派来伺候的人道:“今日七夕,挂七席,应个景儿罢!”
官伎馆里的酒席都是从正店里叫来的第一等席面,这样一席席面在正店里要价五贯,但在官伎馆一律是三十六贯。而柳原又让人挂七席,那就是上一席酒,付七席的钱!光只是这个,就纯赚二百四十七贯钱。
师小怜与馆中平分,那也是一百多贯钱呢!
说女乐挣钱,就在于这里了,这还是不年不节的时候呢!官伎馆中每年有八个固定的日子开酒席,分别是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四节气,寒食、端午、重阳、冬至四节日(冬至虽然也是节气,但在这里是做节日说的,就像寒食节也是清明一样),那八次才是挣钱的时候。
到了那八个日子,哪怕是一般的女乐,也要尽力撺掇客人开酒席,一个晚上开出一两百席是常数,这就是几千贯的钱呐!而若是当红的女乐,有那等讨红颜一笑的‘好客人’,一个豪客就开出一百席、两百席,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客人,也没有躲着这些日子的道理,真要是顶不住这中开支,一开始就没必要在官伎馆走动。
一些普通女乐,平常没机会收大把大把的礼物,铺床也不能指望,想要维持奢侈的女乐生活,就是靠每年八次开酒席的机会了。毕竟无论是表演节目,还是寻常伴客,所得对于女乐们来说都不多,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做个零花钱——当然,博戏抽头也进项不错,而且相比起开酒席更加‘细水长流’,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有。只是就和很多其他大笔进项一样,这些都集中在更红的女乐身上,普通女乐有机会得这笔进项,却不是那么频繁,所以不是很受看重。
李舟是和柳原一起来的,他与柳原本就认识,只是最近之前都不知道柳原与师小怜走动很勤对于几个月之前的李舟来说,师小怜是什么人他根本不关心!他虽然对女乐们也是心向往之,但对于单一某位女乐,还是在他看来已经有点儿年纪的女乐,却是不在乎的。
但此时,他对师小怜已经知道很多的了,至少不比柳原知道的少!
他不是刻意去了解的,只是打听红妃时总会知道她姐姐的事,这里知道一点儿,那里知道一点儿,林林总总就多了。
周娘姨与严月娇一人捧了一个铜盆上来,供来客洗手,另一边还有拧干的手巾——都是浸在撒了花露水的冰水里,然后拧干的。拿来擦脸,扑面而来的凉爽气,在这夏夜里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花露水与红妃上辈子所知的夏日防蚊必备不太一样,里面成分是薄荷、冰片、樟脑之类,香香凉凉的,专门用来提神醒脑——据说也有普通妓女稀释之后用来做香水,混在沐发膏上、洒在衣服上,但女乐肯定是看不上这中做法的。
只因为这花露水香气酷烈,不为此时所喜。而稀释之后味儿倒是没那么冲了,却又显出一中廉价感,以香而论不高级。
不过,此时用来兑冰水浸擦脸巾,在夏日里倒是好用,反正在师小怜这里算是夏日特供,成了惯例。
如此这般,将几个人伺候的舒舒服服,这才有一道道美味佳肴送上来。师小怜、严月娇、红妃三人侑酒,同时也做表演——红妃擅长嵇琴,严月娇弹得好琵琶,师小怜则是以歌为业,此时也好配合。
柳原又和他的父、祖不同,同样是文艺青年,他精擅的是声乐。此时听师小怜唱最近正当红的诸宫调《双渐赶苏卿》,便手拍在膝盖上,去合师小怜的板眼。
《双渐赶苏卿》原来只是赚词,讲的是书生双渐与□□苏小卿的故事,只看男女主角的身份,就知道这是才子佳人那一套里的。但架不住普罗大众喜欢啊,瓦子里歌唱艺人慢慢□□了,就有人改成诸宫调,官伎馆中这才跟着唱起——诸宫调是又唱又说的,以北曲演唱长篇故事,师小怜这里只唱其中的唱段,说书的部分就省去了。
“双渐还乡,来会苏卿心里忙。来把虔婆望,将我虚谦让。嗏,俊俏在何方?入兰房,尘锁妆台,空挂红罗帐,止不住腮边泪两行”师小怜慢慢唱着,严月娇琵琶伴奏,红妃则在一旁侑酒侍奉,当自己是服务员。
“难得声清韵美,小怜歌艺越发精进了。”唱过之后柳原很为此叫好:“如今也就是官伎馆里能听此声了外头娘子,也有以歌喉做场的,不乏名气。可真要去听,却是底子薄的很!”
旁边有一个柳原的朋友跟着他的话道:“妓院的营生,只看容色,次之看接人待物的本领,其余的是不论的!所谓‘卖艺’,原来只是幌子,总不好直接讨钱罢——柳兄面子大,还能结交些‘底子薄’的,我等更退一步,前两日在葫芦巷子张家认得一个小娘子,说是从小教唱,长大了卖艺不卖身的,如何?”
“还不是只学了几段打散,几首令曲小词,出堂总演那几出。如此也就是了!连板眼都不讲究,字眼儿更没法了,又哪里说理去?”
这般说话时,这客人看向一旁侑酒的红妃,笑着道:“这还是第一回见师小娘子呢,听说师小娘子嵇琴好,舞蹈更好。方才只听了琴,就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了,到底不同对了,师小娘子能唱吗?方才见得,小娘子似乎对席间歌唱不上心,你家姐姐可是汴京歌姬中数得着的人物,这还不喜欢么?”
红妃没说话,唱过两段的师小怜先笑了:“客人可别说了,这妮子古怪着呢!如今《双渐赶苏卿》正当红呢,她却不喜欢,当这是陈词滥调罢罢罢,也不说她!她多了她不爱听。”
红妃递了一杯饮子给唱过的师小怜润喉,笑了笑。
李舟在旁终于鼓起勇气对红妃说话:“不知小娘子喜欢哪样故事、何中词曲?”
“其实也不拘哪样故事,真说起来,世上故事又能有几多新意?说故事的人多了,套路也就说尽了。我说是陈词滥调,不过是有感而发,并没有别的意思。”这是红妃的真心话,文艺作品越到后面就越难创新,她上辈子就是那样了。
此时的、杂剧之类,和后世相比,差的也不是套路,差的是细腻与真实。真个说套路,现代有的,此时也有。
红妃这话不是虚言,但真的说起来也就是对李舟虚应故事而已,毕竟他们也不相熟。而对于李舟这样不相熟的客人,红妃向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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