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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女弟子开酒席,和给女乐开酒席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给女乐开酒席,一般只要是熟客就好,而在花街柳巷之中,所谓的‘熟客’就是至少来过一次。至于给女弟子开酒席就不同了,想要开酒席的人会有都知和管事考察。
毕竟是为最后铺房选人,不得不考虑女弟子的名誉——当然,这也是被看重的苗子才有的待遇。像红妃这种被认定一定会成为花魁的女孩子,每一步都是在都知等人的关注下的,她们要确保官伎馆打算培养的‘顶梁柱’成长路上没有一点儿瑕疵。
一般来说,能在这时给女弟子开酒席的人,最后成为铺房的人总不会让人觉得奇怪。如果是一个只有钱财的人,让人觉得此君最后能铺房是在降低女乐的格调,那么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开酒席的资格。
这是因为,一方面官伎馆不想留下惟利是图的名声,这样做能显出官伎馆的超然。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有钱人每当新一批女弟子要晋升女乐了,总有权贵闻风而动。开酒席虽然只是个开胃菜,但钱也不少了,最后能抱得美人归这种情况就不说了,哪怕不要求这个,也是希望能和美人套近乎(以及展示自身财力,在官伎馆花钱,本身就是权贵对外炫耀自身的一种方式)。
如果发现自己从头到尾只是被官伎馆遛着,无论谁都不会心情好。
他们花钱是玩别人的,不是让别人玩自己的这差不多就是现实了。
所以那些没希望列入最后选项的,一开始开酒席阶段就会被拒绝——一般来说。
之所以说‘一般来说’,就是说总有一些情况是例外比如眼下的完颜晟,他就成功地为红妃开酒席了。而按照以往经验,他是绝对不可能在最后为红妃铺房的如果是撷芳园中,红妃以外的女弟子,那还有点儿可能,但红妃?绝不!
红妃是馆中十分受看重的女弟子,有心人看在眼里,知道她是花魁苗子,是绝对不会将她轻许的!
完颜晟是女直人中的贵族,在草原上可以说身份高贵,另外他也确实是有钱。但在官伎馆的考量中,草原上的身份是不管用的,就像草原上四公四伯的世子于东京人来说和普通的富贵公子也没什么分别。
至于说有钱这当然是加分项,但红妃并不缺愿意为她铺房花钱的人,这样这个优势也就不算什么了。
完颜晟之所以成功开了酒席,一方面是他非常坚持,就算撷芳园通过一个中间人,向他隐晦表达他‘不可能抱得美人归’的事实,他也坚持如此。另一方面只能说,他实在给的太多了!
一口气开了一百二十席,寓意红妃今后是‘月月红’。除此之外,开酒席当日,他将撷芳园前面楼子整个包了下来,请来文人墨客、富贵子弟玩乐。楼子里除了小舞台上固定表演的女乐,又另外招了二十名雅妓来楼子陪客侑酒。
主要是红妃还是个女弟子,为了捧她,让馆中女乐前辈侑酒做配也不符合官伎的传统。不过有雅妓来也还可以了,这一晚之后谁不知道撷芳园有名花倾国,众多雅妓也只能沦为陪衬?
这其实就是地位上压了一头。
女乐压过雅妓本来不算什么,但红妃还只是个女弟子,这就有些值得说道了。
也是看到完颜晟这手笔对扩大红妃的名声有着非同一般的作用,柳湘兰才破例松口的。
天知道完颜晟是怎么说服那些雅妓来给一个女弟子做垫脚石的,估计是发动了钞能力吧。
完颜晟做的还不止这些,确定开酒席的事之后,他就向城外花圃订购了大量的鲜花。东京市民爱花,周边也多的是靠花吃饭的花户,终年以养花为业。其中一些大户更是有占地不小的花圃——很快,完颜晟这笔大生意就传遍了花户圈子。
从花圃购得的花,一部分是盆栽,一部分是鲜切花。等到完颜晟开酒席当日,撷芳园外早早忙碌了起来,都是完颜晟雇的人,他们先用盆栽装点撷芳园欢门下的空地,用架子摆了一层又一层,色彩缤纷而和谐。
另外,这些盆栽还向撷芳园两边延伸挺远,让人远远就知道撷芳园今日不同往时。
至于撷芳园内,则是鲜切花的海洋,鲜切花插瓶、做花篮、编花环、缀花串,不计工本地将撷芳园内部变成了鲜花世界——想要弄出这样的排场,少说需要各类鲜花数万朵!想想如今鲜切花的价格,这就是数百贯的开销了。
据说这个手笔,弄得当天城内鲜切花都普遍涨价了!
虽然这数万朵花比起花圃的出产差得远,但城内对花的需求每天都是差不多的。少供给一些,反应到供需上也会很明显。这就像某种商品有八十个,但有一百人特别想要,那么即使差额相比起所有的商品并不算多,也会造成溢价严重。
花不是生活必需品,溢价不会特别严重,但总归是有影响的。
关于这个,第二日小报都连篇累牍地报导了一番——小报就是喜欢这些能吸引眼球的轶事!
“师小娘子近日在哪里走动,怎得外间都不见了?”完颜晟见红妃倒酒,便笑着问了一声。
红妃在学舍的时候就和其他学童一起专门训练过倒酒,可以倒的又稳又多——眼下就用着了,一桌人正在玩一种游戏,简单来说就是大家轮着给酒杯倒酒,倒完后将酒杯移到旁边人的面前,然后由旁边的人接着倒。到谁手上酒溢出来,或者移动过程中洒了,就由谁一饮而尽,算是罚酒。
给女弟子开酒席,除了大面上的不同,一些细节上也有不同。比如酒席不会安排在女弟子的住处,女弟子都是合住一个院子的,从不许客人登门,开酒席自然也不方便。所以给女弟子开酒席会在楼子大厅里摆开,这又被叫做‘打通厅’。
此时大厅里灯火辉煌,笙歌乐舞不足,一桌之上除了红妃和完颜晟,还有好几个雅妓,以及完颜晟请来的客人。
“今日备着中秋宫宴舞蹈,出堂差是少了许多。”红妃将几乎全满的酒安放到了完颜晟面前,她的手很稳,一滴未洒,然后向完颜晟示意轮到他了。
其实还有个原因,到了快铺房的阶段,为了显示女乐清高,官伎馆一惯的习惯是减少女弟子们的‘出镜率’,显得矜持一些——当然,为了让更多熟客进入到铺房争夺战中,女乐私下如何使用自己的‘小手段’拉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官伎馆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不损伤女乐这个整体的格调就不会过问了。
这个原因因为是众所周知,但又装作不知的,红妃就没说。
完颜晟执壶给已经满了的金杯添酒,就像可以预料到的那样,稍微点了点,酒就溢出来了,无奈他只能一饮而尽。
游戏重新开始之后,他给金杯中倒了半杯,然后递给了下一个人,自己则转过头与红妃道:“听说师小娘子要在中秋宫宴呈演新舞,这可真是在下算是见过师小娘子的《胡旋舞》与《仙人指路》了,简直神乎其技!”
“此次新舞一出,必定又是满城皆传说!”
一边这样说着,完颜晟忽然又冷不丁道:“不过么,在下最近听闻一事,也不知真假——有人说师小娘子与延庆公世子走得近?”
红妃眼神泠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抗拒之意非常明显。大有一种‘你在教我做事’的潜台词在其中而这种沉默中的反对往往不代表否认,只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肯定。
“看在下说的,话又不中听了。”完颜晟见红妃不说话,自己先摇了摇头:“这必然是外人胡说,延庆公刚刚离世,世子闭门谢客守丧也好,忙着返回契丹也罢,哪有功夫来官伎馆捧场!可见传闲话的人太无知。”
红妃对于他这话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好像是认可他的话的意思。而在当天‘打通厅’的过程中,红妃表现的比平常要殷勤一些虽然以一个女弟子对开酒席的客人来说,还是嫌太冷淡,但以红妃一惯的态度,这已经很可以了。
而落到完颜晟眼里,这更像是一种心虚。
等到第二日,红妃早起照例做早课,练舞练的一身是汗后,也是和往常一般无二地往浴堂里去。因为这是她坚持数年的习惯了,撷芳园上下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一天,红妃出门之后直到阉奴给师小怜送去份例餐食,也没见到红妃来一起用餐。
而这一天,也是耶律阿齐带着大周皇帝给予的恩准继位的诏书和大部队一起返回契丹的日子。
红妃确实和耶律阿齐在一起。
另外一边,要除掉耶律阿齐的人收到了最隐秘的情报,情报中说耶律阿齐会让自己的替身加入大部队。至于他本人真身,则会在少数几个最信任的护卫陪伴下,快马加鞭走另一路赶回契丹。
“信中所说,耶律阿齐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子,那是谁?”
“就是之前也有说到的女弟子师红妃呵,没想到我们耶律家如今倒出了个情种!临到逃命了,也不忘带个女人!”
密室之中,利益相关者已经商议起了接下来的事。对于红妃,他们并不陌生,从暗中监控耶律阿齐起,他们就知道耶律阿齐对一个女弟子心生爱慕了。而且这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自从发现这件事后,往前调查才晓得三月金明池时耶律阿齐就对人家有意思了。
对于自己发现的东西,人总是会格外相信当然,这次他们发现的也确实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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