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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年月,不许女子卖身为奴,贱籍女子也不成!但‘雇佣’是可以的。而如果雇佣的年限很长,也就和卖身差不多了。不过也不能说律法一点儿用都没有,至少规避了‘奴生子’的人身也在主人手里这种情况。
基于这一现实,妓院里的女子也分终身‘雇佣’的,与自家身体的,后者相对来说自由,说起来也就是在妓院搭伙儿——这种情况,好的方面是自由,也避开龟公鸨母的暴力与压榨,坏的方面是得‘自负盈亏’,还会出现被赶走的情况。
秦素儿年少时是一家妓院‘终身雇佣’的,后来自己攒钱赎身出来了如果不攒钱赎身出来,她这样的普通妓女,年老之后‘终身雇佣’的契约就会转到别处。从比较好的妓院到比较差的妓院,一层一层往下落,最后东京是做不来生意了,就去地方上,特别是穷地方。
每个地方的良籍女子有按照人口数量确定比例,良籍女子几乎不会有迁动的可能。但贱籍女子的数量就不是这样了,穷苦些的地界儿,再老的老妓也有人光顾——相较于东京,这也是没得选了。
意识到这一点,秦素儿尽量早地给自己赎身,也避免了最糟糕的处境。
而如今,百花阁的鸨母说这话,无非是她在百花阁的生意没什么起色,鸨母觉得她占着屋子浪费,想要另外寻个妓女来,将她踢走而已。
瞧了那‘钱嫂’一眼,秦素儿没有直接拒绝得罪人,只道:“这是大事儿,妈妈与钱嫂容奴想想。”
钱嫂走近一些瞧看她,还将她的手拉着摸了摸,笑呵呵的,一副很和气的样子,然而秦素儿只觉得毛骨悚然。
又寒暄了一会儿,鸨母和钱嫂都走了,秦素儿这才赶紧出门,叫了一顶小轿,往南桃花洞纸马巷子秦家去了。
纸马巷子秦家,就是刚刚与撷芳园搭上关系的那家‘半掩门’,去年除夕,红妃她们一班女弟子还来过这里,受过秦家的趋奉。
秦素儿到的时候,秦家还有客呢!秦大娘正好送一个客人并自家妓女珍珍出门游玩,见到秦素儿在,送完了人才拉她去了自己屋子。
“你怎么这时辰有空来?难道是之前与你说的事想好了?”秦大娘给秦素儿倒了一杯茶,语气倒是亲亲热热的。秦素儿和秦大娘曾经是一家妓院里的人,只不过秦素儿出道的时候,秦大娘已经是一个走红的雅妓了。
因为当时两人同在一家妓院,又都姓秦,是结拜过姐妹的不过结拜姐妹这种事,在风月场所也不怎么值得说。这里是女子的国度,女子结为金兰姐妹,既有出于真心的,也有随大流的。很多时候就是几个同院的小姐妹吃吃喝喝,气氛到了,在场的一干人就结拜姐妹了。
秦大娘与秦素儿并不算真有姐妹情谊的那种,但也不至于不记得有对方这么个人。
如今秦大娘也算是混出头了,背后倚靠着人,有了这样一家‘高端’的半掩门,还有一个女儿,不说别的,只要她自己稍微会算计些,一个舒舒服服的晚年不用愁了。而像她这样的出身,能混到如今这局面,是不可能不会算计的!
相比之下,秦素儿的情况就比较糟糕了之前她听说秦大娘如今发达了,也请求秦大娘关照她。只是两人现在所处的层次完全不同了,这关照也很难说——秦家接触的男客,都不可能看得上秦素儿。至于拉秦素儿到自家来,这就更不能够了。
秦素儿咬了咬牙,终于道:“我想好了,全凭大姐先前说的那般就是!”
听她这样说,秦大娘就笑了:“这就好!大姐与你说,这真是大好事儿!若不是心疼你,也不会荐你去如此你便准备准备,明日就是八月十六了,正好带你去见见师家两位娘子——这事儿我说了也不全算,还要看两位娘子要不要你。”
话是这样说,秦大娘其实还蛮有信心的。
随着红妃正式成为女乐,她身边需要一个娘姨来打理贴身的活计。娘姨们有的是良籍女子从女司出来后‘再就业’,有的则是年老色衰了的贱籍女子——对于女乐来说,娘姨是很重要的,一个好的娘姨能让女乐省心不少。而一个不晓事的娘姨,则会让女乐的生活平添更多麻烦!
所以,在挑选娘姨时,女乐也是要小心面试过才会下决定的。
良籍女子出身的娘姨往往不如贱籍女子出身的娘姨那样机灵,能在各种场合中辅助女乐,而且她们对贱籍女子的生活没什么体会,也就很难为女乐在各方面分忧。非要说良籍女子的娘姨有什么好的,大概就是她们大多经历的少,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也更容易被察觉。
所以,如果没有原则上的问题,女乐找娘姨的时候都是倾向于贱籍女子的。
秦大娘如今和撷芳园走动越来越多,众多撷芳园女乐里她倒是与师小怜聊得来。从师小怜处听说红妃也要雇个娘姨了,只是雇娘姨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实际想要寻个合适的,也没那么容易。
了解到这个,秦大娘本来就爱揽事儿的,立刻大包大揽起来——论起上层人物的人脉,她肯定是不能和女乐相比的。可是雇佣娘姨这种事,却是要往下去看的,秦大娘就要比师小怜这样的女乐得力多了。
秦素儿就是这个时候被她想到的,而想到之后她就觉得太合适了,根本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说好这件事之后,秦大娘才问秦素儿:“先前与你说到此事,你都没能下定决心,怎么今日忽然来了?难道遇到什么事儿了?”
秦素儿叹了口气:“都说‘人贵自知’,我原以为我是足够自知的,如今才知大错特错在我想来,我就算有些年纪,也不至于连‘百花阁’都呆不下去。可今日,鸨母却带了一个绣巷的钱嫂,问我愿不愿意去钱嫂那儿。”
“显见得,旁人看来我是该去绣巷的人!”
“与个女乐做娘姨,总比去绣巷好罢!我这也算是急流勇退了。”说到这里,秦素儿只能苦笑。
这里要说明的是,绣巷和大录事巷,以及大录事巷背后的小巷子还不太一样!这里之所以叫‘绣巷’,是因为最早有一些做绣品的绣庄,以及许多离开女司之后,以刺绣针凿为业的良籍女子聚居此地。
之所以有绣庄和制作刺绣的良籍女子,是因为大录事巷一带多的是妓女,这些东西好卖!
而后,久而久之,这些以刺绣针凿为业的女子受风气感染,也因为生活拮据,靠着普通女红难以生活,其中一些人也有偷偷出来卖的。良籍女子如此,自然违反律法,但这种已经从女司出来了的良籍女子,上头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如今的绣巷,也多是这种情况!不过到底是违法的营生,所以大家都是偷偷行事,不敢张扬。不然让人抓了现行,那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能的了——所以若是有人在绣巷经营妓院,还得找贱籍女子做妓女,这些良籍女子最多就是以雇工的名义混杂在其中,比例还不能太高。
从女司出来都什么年纪了?所以,绣巷是整个东京最大的老妓聚集地,包括在这里活动的贱籍女子,也都是年纪不小的了。
从这来说,绣巷的档次也是不能更低了。落入到绣巷,秦素儿是从来没想过的。
“绣巷?”秦大娘听了也是直摇头:“难怪你如此哎!也是你不容易,好好儿罢,你家大郎他们都长成了,只有一个四郎还未买度牒,等到他也好了,你日后就只用顾你自己了。”
秦素儿年轻时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而她在她所处的档次中又是比较受欢迎的,按理来说,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攒下了一点儿钱财,至少普通养老是不用发愁的。如今这般年纪了,还在花界混事,本身就不太正常。
这其中的缘故就落在秦素儿的几个儿子身上。
妓女生的孩子,因为往日生张熟魏地接客,她们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而那些男客就更不会承认了。这种情况下,哪怕是男孩儿,也只能由妓女养大。
贱籍女子生子,虽不像女儿一样,生下来就有个‘贱籍’,但因为出身的关系,还是会有很多地方受限,而且行走在外被人知道了,也是要遭耻笑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手头有钱又爱孩子的贱籍女子就会送孩子去寺庙里出家。
出家人是方外之人,也就不讲究出身了。等到长大,再从寺庙里还俗出来,就能避开律法对他们那种出身的男子的限制——不过,出家这种事是挺费钱的,不是说找个寺庙剃度就好,这还需要考试,以及购买度牒。
度牒明码标价,并不便宜。
毕竟这年头寺庙还算滋润,而有度牒就相当于有编制,有度牒的和尚拿着度牒可以随意去一个寺庙挂单当然,如果寺庙比较有钱,对于上门来挂单的外头和尚就比较不友好了,可能会分配事多钱少的活儿。
将孩子寄养在寺庙要花钱,等到他们年纪大一些,通过佛学考试之后,购买度牒更是不小的开支。
秦素儿自己要维持派头,开销也不少。再挤出钱财将四个儿子全都送去了寺庙,如今没钱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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