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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傀儡戏往往需要走街串巷,甚至去到乡中演出,这落魄书生,也就是‘张生’也是如此。
这个故事的起始是非常有既视感的山村遇雨、借宿破庙,然后晚间有自言避雨的女子敲门,这就是女鬼周玉贞——深山野林,雨下个不停,忽然出来一个佳人,谁都知道这有多不合情理,但意淫的作者才不管那些!
或者说,这也挺写实的‘张生’这样的落魄读书人,既因为处境落魄,从未与女子有什么交往,这方面缺乏经验。同时他又因为读书人的身份自矜,真有美女投怀送抱的话,自我感觉良好之下也不会觉得奇怪。
更别说,周玉贞可是个极出色的美人,这样的美娇娘出现在面前,理智都离家出走了,哪里还想的了那么多!
女鬼周玉贞其实是大官家女儿,因为年少病死,这才成了女鬼。她性情端庄、才学出众,此时来找张生主要是因为鬼生寂寞,想找个人交流交流。她这样的才女,一般人肯定不能,她是听说这个张生是个不俗的,这才来了。
张生落魄归落魄,有才华也是真的有才华,当夜两人从星星月亮聊到人生哲学,越聊越投机!
是的,这个女鬼并没有吸取人精气,和人‘啪啪啪’的意思,即使是做鬼,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聊到近天明时,周玉贞才离开——白天的时候,张生在乡中表演,狐女楼七姐就找上门来了。原来是张生小时候养过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最后还将其放归山林了,那就是某次糟了劫的楼七姐。
这是报恩情节。
至于红妃扮演的余春娘,她拿的是反派戏码。
余春娘是张生演出时用的一个傀儡,张生特别喜欢这个精致的红装女性傀儡,平时比起别的傀儡,待她总是更小心,生怕磕碰坏了。本来‘余春娘’就是传了几代的傀儡了,傀儡这种像人的东西又比别的物件更容易生出灵智,到了张生手里,受他细心‘看顾’,精诚所在,终于是化人了。
在化人前,木头身体里已经寄宿有神智,当时她是懵懵懂懂的。只是化人时正好撞见张生与楼七姐你侬我侬,这才懵懂里生出怀春之意——她本来就眷恋张生,这怀春之意自然也是往张生身上去的。
余春娘面对周玉贞和楼七姐,想法很简单:明明是我先来的!
身为傀儡人偶,她的世界里张生就是全部。理所当然的,她也认为张生的世界应该全是她才对!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以她天性里的独占欲完全无法满足。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用尽全力去抓住张生。
她化身为人后是一绝色美娇娘,自说身份,又说她本就是张生所有,此时以身相许也是应该——自荐枕席的戏码也来了。
成其好事之后,她不断与张生纠缠,仿佛纠缠到死之中她才能确定张生是属于她的。
这时候,周玉贞和楼七姐才渐渐发现张生情况不对,竟有油尽灯枯之感。她们都是经年的妖鬼了,知道人与妖鬼肌肤之亲过多会有怎样的后遗症,所以平常都很注意这一点。特别是周玉贞,和张生真的就是柏拉图恋爱了。
按照道理来说,张生不该这样啊!
她们其实早知道对方的存在,所以这个时候都当是对方没有自制力,不顾张生的安危,只求一晌贪欢。
因为这个,两人大打出手,同时在余春娘的引导下特别仇视对方。是后来又经过了一些事,这才发现自己错怪人了,一切背后都有一个傀儡精怪在搞事情——念在余春娘初初化形,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周玉贞和楼七姐本来打算掰正她,然后就放过她的。
哪里知道余春娘根本不听教导,她能看到的就是周玉贞、楼七姐要分开她和张生,张生也完全听她们的!
之后自然是越加黑化,又是一场风波。
最后的结果是大团圆结局,周玉贞和楼七姐变得情同姐妹,一起嫁给了张生。她们还想办法取来了一件宝物,解决了张生作为生人,不能和她们太过亲近的问题。至于恶毒女配余春娘,最后的结局则是被张生套出了弱点,找到了她藏起来的傀儡本体,扔到了火塘之中,‘毕剥毕剥’灰飞烟灭。
红妃其实很喜欢余春娘这个角色,她在故事里做了很多坏事,让一些读者很不喜欢她。但从一个舞蹈演员的角度来看,这样复杂的角色显然更有挑战性,也更有扮演的欲望。
所以余春娘这个角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似乎很有心计,但实际却很单纯,她化形成人的时间很短、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了解很少。她像一张白纸,之所以被染成了黑色,只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就被困在了张生身边。
她最后败的那么容易,除了因为她未对张生设防,未尝没有性情单纯的缘故。
还有,余春娘对张生的感情也很有说法,毕竟这个角色在故事中做的一切是,都起因于这段情,也终结于这段情。她是真的爱他吗,还是仅仅是少女心事无人寄托,就落在了张生这个对她来说很特别的男人身上?若她爱他,那又是一种怎样的爱?
是掠夺,是占有,是极致,是互相伤害,是纠纠缠缠、至死方休——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这是很多人希望爱人能有的心情,但一切真的如此的时候,才会明白那是怎样的负担。
但这是余春娘的错吗?至少不会只是她的错,她也只是在跟随自己身为傀儡人偶的天性行事而已。她在害人的过程中仿佛操控了一切,没有暴露出自己前,简直可以说是将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事实却是,她从未真正操控过什么。相反,她从根子上一直无法摆脱张生,修成人形之后,她依旧为张生这个主人牵引操控。只是这一次,张生不是通过有形的丝线操纵她这个傀儡了。
余春娘这个角色的特质就这样被总结出来了:美丽、单纯、绝望、占有欲、癫狂、无法挣脱命运。
她生于情,耽于情,极于情,死于情,为情所困。
这个时候红妃站在檐下,她身上的美丽与绝望是引而不发的,但谁也没法否认那种存在感。就连身为‘如夫人’、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冠艳芳也叹息道:“与红妃一道出演的那两个,这下可要糟糕了!”
“怎么会!”花柔奴不服气,也就是这话是冠艳芳说的,换一个弱一点儿的人来,她都要驳斥为‘荒谬’了。但眼下她还是回道:“扮演周玉贞与楼七姐的娘子可是‘如夫人’!红妃再厉害,还能压倒两位如夫人?”
“柔奴你还是太年轻啊”冠艳芳并没有再往下说,只是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她还是比较了解花柔奴的,知道她遇上红妃之后是解释不通的。
扮演周玉贞和楼七姐的都是有‘如夫人’身份的前辈,但冠艳芳并不觉得她们能压制住红妃。
这种教坊司摊派的新节目,特别是难得演一次的新节目,女乐们为了交差肯定是努力排演过的。但要说用心到极致,那不可能特别是参演的‘如夫人’,她们都什么地位了,有那么多精力,随便做点儿什么都好啊!
元宵节宣德门前的演出固然很盛大,但对于这些时常在各种盛大演出中做重要角色的‘如夫人’来说,这也就是一年之中许多演出中的一个。稍显重要一些,但也到不了独占鳌头的地步。
所以,这些‘如夫人’在这种摊派节目上展现出的水平都是比较‘稳定’的,身为‘如夫人’中的一员,冠艳芳也是很懂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确定,演周玉贞和楼七姐的‘如夫人’,只以这出《玉楼春》而论,怕是要给红妃做配了!
总的来说,冠艳芳的预测没有什么问题,和红妃一起担当《玉楼春》这出杂剧女主角的另外两位,其实在排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压制了——被后辈在舞乐中被压制,这当然很丢脸,她们也想找回场子。
所以,事情还是和冠艳芳想的有不同因为不想被压制,那两位‘如夫人’激发出了十二分的用心,可不是往常应付摊派的作风。
然而这没有什么用,直到最后一次排练,红妃依旧表现超过其他所有人。仿佛这出杂剧不是《玉楼春》,而是《余春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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