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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姨应声去了,转头叫住了单听候陶小红差遣的阉奴,如此一说。不一会儿,阉奴便回来复命:“孙娘子正在屋子里坐着玩儿牙牌,听娘子来请,只说哪有不来的!此时该在收拾。”
女乐们都学过各种各样的小游戏,用来在宴会上活跃气氛。牙牌之类更不用说,算得上从小摸到大,而牙牌的玩法很多,一个人也能玩。其中玩法和后世的‘消消乐’有些像,就是把一套牙牌洗过一遍,反盖着横竖排好,然后一排一排翻过来。
上下左右相邻的牌相同,就能拿出来,如此之后就有了空隙,可以横着、竖着推牌了,每次可以推一次,然后又取出相邻相同的牌。
后世的年轻人怎么玩三消游戏的,现在女乐们就怎么玩这个,一个人的时候杀时间很好用。
陶小红这里煮了茶,又将橱柜里的干果、糕点、糖果等装了几个小碟儿,等到孙惜惜来的时候,正好整治的整整齐齐。
两人相对坐了,饮茶吃宵夜,说些女乐中的笑话、新闻,倒是颇对付的。而说着说着,陶小红就说起了红妃今日在宴会上的舞蹈表演:“红妃的舞我是挑不出什么不是来的,不知她是怎么练的!这样的年纪,练的入魔了也没有这样的啊!”
孙惜惜捂嘴轻笑了起来:“红妃之勤勉,我也没见过第二个了!那时我们在学舍上学,因有宜春苑呈演压着,都说得上勤勉,可勤勉与勤勉也是不同的。勤勉起来终究太苦,心里松一松,总不能像红妃那样十年如一日。”
“她就像是不用休息、取乐一般!别人用功时,她就跳舞,别人休息时她做别的。舞蹈之外的功课,她总是压在休息的时候做她天资又高,有如今成就也不是没有根由的。”
“见红妃有如今势头,我也有心在本功上更下功夫!可是如今再要去用功,才晓得和我们在学舍时全然不同了。”陶小红随着孙惜惜的话道:“在学舍时能耐住性子去学、去费心的,如今却要付出更多耐心才能做到。”
陶小红这话也是有感而发,是她真正的经历和感受。成为女乐之后,面对的就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只要按部就班这样下去,这样的生活总不会少她的。而她在才艺上再用功,也不一定真的能比现在更成功如此一来,真的很难像过去那样专注于才艺了。
也是这样,再看看如今依旧每天歌乐亭第一个练功的红妃,她在嫉妒之余,也佩服她的定力。
眼下陶小红和孙惜惜说着红妃,自然不是随口说的,她是有心借着这个做由头,拉着孙惜惜接近红妃。她过去到底还是和红妃关系敌对了,如今想要转圜回来可比孙惜惜难!只不过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今次她也只是借着和孙惜惜说这些,隐晦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罢了。
等到稍迟一些,两人散了,陶小红送孙惜惜出了院子。回来是娘姨便道:“娘子怎得如今对孙娘子如此客气?孙娘子便是有师娘子帮扶,那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能如何呢?”
娘姨也是有些了解陶小红的,陶小红向来是和比自己红的女乐交好,再不济也得是和她差不多的。按照这个标准,孙惜惜可差得远了。现在孙惜惜和过去相比,因为常跟随在红妃身后,倒是结识了不少好客人,但这些人她认识归认识,却没法留住。
当然,总有留住的,所以她的情形要比之前好一些。
只是她长进的根源不在自己,而在红妃,所以陶小红就算和她交好,也不能借到她的人脉啊。
“她是不能如何,这不是还有红妃么!”陶小红随口解释了一句:“我不过是要借着孙惜惜,转头与红妃搭话就这样直接登红妃的门,不好说话啊!”
这样说着,她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人都是爱热闹的,陶小红便让娘姨叫阉奴去瞧瞧是什么事之所以不亲自去,是因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官伎馆这种地方,祸从口出的根源在于你知道了一些不该公之于众的‘秘密’。
真要是一些不那么好说的事情,事后听人说了是一回事,亲自去看热闹,被当事人注意到,因此被人记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有的时候还不是别的女乐的事,而是来官伎馆的客人的事,那就更不好围观了!
不一会儿,阉奴快步跑了回来,报信道:“是花娘子回来了花娘子有两个熟客,这些日子来的稀了,方才花娘子出外差回来,正好撞见人打师娘子院子里出。当时花娘子还忍得住,等到客人离了内院,便闹了起来。”
“只说师娘子好不规矩,抢同馆姐妹的人”
官伎馆里确实有同馆女乐的熟客不随便勾搭的规矩,但这条规矩不是死的,也没法说死。当红女乐带来的人流,自己应付不完,分给馆中姐妹,这算是馆中姐妹动了她的人吗?反之,馆中姐妹的客人也愿意去捧当红女乐,这也不是当红女乐主动的啊!
说白了,客人的行动归自己掌控,人家愿意光顾谁是人家的自由。总不能他们光顾了馆中一个人,其他人就不许光顾了。
官伎馆真正严格执行了的类似规矩,也不过就是哪位客人给某个女乐铺房、铺床了,就不能同时再给另外的女乐铺房、铺床了。而男女分手之后,男客倒是可以给女乐铺房铺床,但也不能是原来那位女乐的同馆姐妹(原来的女乐不在籍了,离开了官伎馆,这条规矩才算作废)。
而除开以上这条,哪怕真的是有同馆女乐主动勾搭走了自己的熟客,那也只能在道义上谴责!因为事实到底如何,是女乐勾搭的,还是客人主动的,很多时候是说不清的!又不能趴在人家说话的屏风外头偷看,然后‘捉贼拿赃’。
听到是这个事儿,陶小红都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柔奴真是越来越不晓事了,红妃如今是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吗?她在外应酬,只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一处地方还没站热了,就得匆匆告辞。饶是如此,柳都知那儿替她拒了的外差也多不胜数了!”
“红妃这样,还要勾搭她的熟客?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旁边的娘姨替陶小红打水洗漱,准备着要歇息了。听她这样说,便道:“花娘子向来与师娘子不和,大抵是新仇旧恨一起了,也就不在意其中内情了不过,娘子真觉得师娘子什么都没做么?说不得是师娘子心里不满花娘子,顺手抢了花娘子客呢?”
“以如今师娘子的势头,勾两个客罢了,也就是抬抬手的事儿。”
“不会。”陶小红此时倒是答的无比干脆:“世上人最难变的就是性情,所以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之说!有时明知道变通一些更好,可是性情不是那样,也强迫不来。红妃就是如此,第一,她不是那等背地里做这等事的人。”
陶小红是真有把握说这话的,她和红妃认识了快十年了!一开始红妃对花柔奴的‘宽宥’,她只当是红妃脾气软,或者会装模作样。但后来就知道决计不是这样,现在回头看,红妃真是一个很早懂事的孩子,她那个时候大约只当花柔奴是个‘孩子’吧。
如今一个小孩子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她也会只当是个笑话,笑笑就过去了,而不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现在花柔奴倒不是个小孩子了,但红妃的性格陶小红也看明白了,她真不是那种阴损用计的人。
“第二,红妃便是看柔奴不顺眼,想要整治她,也不会用这种法子。”陶小红也渐渐看出来了,红妃是真心不会主动给自己找客人。这既是因为她不会,也是因为她不愿——说是两个原因,其实根源上就是她不愿意。不然的话,以官伎馆的条件,红妃的实践机会那么多,她熏也该熏会了。
红妃这样的女乐很奇怪,陶小红都觉得她这是不可理喻!但这就是事实。
仔细想想,红妃的冷淡也是很出名的,甚至被一些人当成是她独有的魅力。而这‘冷淡’,若不是伪装,那本来就代表她对客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吧虽说很多女乐也不耐烦理会客人,但她们还是很喜欢客人的钱财、势力的,这些能给她们带来体面啊。
陶小红笑说过这事之后,又道:“柔奴若是再这样下去,今后日子只会更难过!其他人得罪了当红女乐,只有诚惶诚恐的,哪有她这样自己上门找事的?也就是红妃不和她计较,不然她早吃苦头了!”
“娘子管这做什么,左右难过的也不是娘子啊如今花娘子在外只说娘子捧高踩低,原来和她好的,如今却是不理会——她这话说的轻巧,好像她真的与娘子情同姐妹一般!过去使唤娘子跟使唤娘姨一般。”
“如今娘子也渐渐起来了,自没有一直受她窝囊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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