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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英来到的时候,红妃还在刻那些沉香木。红妃看到他来,便让人收拾了,一边洗手,一边看向朱英身后,除了几个门客外,还有一个让红妃意外的面孔。
朱英发觉红妃在看自己身后的人,轻声道:“红妃识得他?”
“是赵公子”红妃说了两句,然后才道:“有幸在各处见过几回,赵公子登门来却是第一回。”
这个人就是赵瑾,张采萍和朱英确实分了,但两人好了几年呢,朱英身边的人张采萍自然都认识,其中一些还有不小的交情。虽然随着朱英与张采萍分开,那些交情也飞速贬值了,但偶尔还是有能派上用场的。
总之,通过一些弯弯绕绕的关系,赵瑾和朱英搭上了,成为了能跟在朱英身边趋奉的‘帮闲’之一。
赵瑾笑了一下,并不因为自己是朱英的‘帮闲’就很卑微的样子,举止非常大方,显示出不俗的气度。道:“常想得见师娘子,只是不能如愿原来是师娘子门第,一般人登不得也是常理。”
这样的话有的人说来是有嘲讽之意的,但赵瑾这里就显得很真诚。
这也是赵瑾总能情场得意的原因之一,不管怎样他身上都有一种少年真诚,以及多多少少的浪子气息。教一些女子明知道他是万丈深渊,也不得不踏入这温柔陷阱。
然而平日里无往而不利的小招数此时却没有发挥应有的用处,红妃只是很平常地看了他一会儿。既没有多看,也没有故意不看,然后就看到了朱英,摇头道:“大王何必带他来呢?实在没意思。”
这话没头没尾的,只听字面意思的话,还当是红妃讨厌赵瑾呢!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红妃讨厌赵瑾——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是让赵瑾猝不及防的‘坏消息’,他不太明白,他和红妃连话都没说过几次,就算要得罪人,应该也没机会吧?若说是他追求红妃的事,他自问不是一个讨人厌的追求者,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
相比起赵瑾的不明所以,朱英显然要清楚情况一些,听到红妃的话后,他定定地看着红妃,然后就大笑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笑得没力气了,才歪在红妃的美人榻上,侧身看着红妃道:“你啊你,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朱英没见过耶律阿齐,或者说,就算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有过匆匆一面,也属于没留下印象的那类。但朱英不是傻子,对下面的人的控制也没有松散到那程度——当赵瑾被推到他身边来的时候,就有人悄悄告诉了他一些事。
这些事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个是赵瑾长得像耶律阿齐,一个是赵瑾和张采萍交往颇多。之所以主要提到这两点,是因为前者和红妃有关,后者和张采萍有关。在其他人眼中,这就是一个是新欢,另一个是旧爱了。
告密的人觉得朱英会对这个有兴趣。
朱英不太在意赵瑾和张采萍的关系,且不说如今他和张采萍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关系,就是当初,他对张采萍也没有独占欲。他包占张采萍的时候,张采萍该如何接客便如何接客,他没有因此生气过,更谈不上介入了。
但他对赵瑾长得像耶律阿齐这一点很有些在意。
耶律阿齐这个人,朱英也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听柴琥说过,红妃与耶律阿齐少年少艾,是有真情意在里头的——那个时候朱英人不在汴京,柴琥却是已经很欣赏红妃了,只不过没有如今的情愫罢了。再加上他还认识耶律阿齐(即使称不上熟悉),红妃和耶律阿齐的事,他还蛮清楚的。
红妃有爱谁吗?朱英并不觉得。哪怕是红妃表现地最信任的李汨,她在他面前已经够自在了,也让朱英不觉得那是爱慕。若是红妃真的谁都不爱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偏偏听说她是爱过某个人的,这就让朱英没法不在意了。
甚至,她现在还爱那个人。
在朱英这里,红妃一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她是巫山神女,不能相亲相近。
她不爱的时候已经足够动人,以至于他很难想象她爱上某个人时,她会是什么样子对于那个幸运儿,朱英的心情很复杂。
原来巫山神女也会与凡间的男子相会,只是那个人只能是楚王。
朱英没法问红妃对耶律阿齐这个人是怎么想的,想到可能的答案会让他失落,他就像是掩耳盗铃的可笑之徒一样,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就当这件事不存在了但现在,赵瑾,一个和耶律阿齐长得很像的人出现。
他没有因为他身上的问题就赶走他,反而是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带着他来了红妃这里。他想通过红妃的反应,判断出一点儿别的事。
这样得到的结果是委婉的、不确定的,但朱英想要的就是委婉和不确定!若真是想要实锤,他大可以直接问红妃——红妃的性格众所周知,他敢问,她是真的敢回答的!而且不用担心她说些虚情假意、糊弄人的话。
委婉和不确定,能让得到不想要答案的朱英继续掩耳盗铃:只是一个猜测而已。
而现在,红妃却是这个反应。这让朱英感觉到了两件事,一来,红妃对赵瑾是真的不感兴趣,没有深爱耶律阿齐到找个替身的份上。也就是说,她没有因为耶律阿齐绝望到要抓住一缕虚假的希望,然后堕落到无可救药。
二来,红妃对耶律阿齐的爱是真的,或许没那么深,但真与假是不同的——那是少年少艾,是澄澈如秋水,皎洁如明月,真挚到能怀念一生的真情。
朱英拉住红妃的手,平常他很少这样直接触碰到红妃,因为不管别人怎样,红妃还挺在意这种事的。但今次,朱英抛开了那些顾虑,就这样拉着红妃的手,不含情欲,然后另一只手指着赵瑾道:“你看他如何?若是觉得好,本王便留他在身边,常到你这儿走动。”
说实话,这有些像拉皮条的了,但红妃知道朱英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用一种有些伤感,但又很温柔包容的目光看着朱英:“大王今日都有些痴了往常说奴家是痴女子——说起来,世间人谁不痴呢?有情皆痴。”
“不值得的。”
红妃当然知道很多人爱慕自己,但她不信任那种爱慕。在女子被物化,贱籍女子就是商品的现实里,这些人爱她,和后世的男人爱上纸片人老婆,爱上人偶娃娃什么的,没有什么不同——喜爱是真的,可那份喜爱本身既浅薄易变,又靠不住也是真的。
那是‘爱’,但不是‘真爱’。
但,人到底是人,人性是很奇妙的。哪怕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了相似的影响,生活在一个环境中,不自觉将红妃这样的女子商品化,不把他们当成是有平等人格的存在。但人总有可能突破某种藩篱真爱上另一个完全不合适的人,所以王子会爱灰姑娘,罗密欧会爱朱丽叶,神女会爱凡人。
红妃意识到了,朱英和柴琥、李汨一样,是‘真爱’而她说‘不值得’,不是她不值得这样的真爱。只是想到了现实,想到了这个糟糕的世界,想到了自己不爱朱英。
朱英笑了笑:“值不值得,哪里是由你来说的?”
“本王曾经在大相国寺买过一幅画,要价两百贯。那是一副古画,可画者并不算出名,这个价儿开得太高了,旁人都觉得不值。可本王喜欢,直接便收入囊中了本王的选择,值不值得,自然是由本王来说的。”
“红妃,好些日子没听你唱了,去清唱一曲罢,本王替你吹长箫。”朱英抬起手,摸了摸红妃的脸。微笑道:“不要流眼泪不然往外说,不知道的以为本王为难你呢。”
红妃眼角有些红,她其实不是在伤心,只是感受到了朱英的感受——她实在是一个同理心很强的人,这大概也是艺术家常见的特质之一。
红妃压下了一丝心酸之意,笑着点头:“倒是可唱《画堂春》,就是山园社那位居士所作的只是奴家本功不是唱,比不得馆中许多姐妹,大王担待了。”
朱英自然不会在意这个,接过一旁小厮递过来的箫管,箫声呜咽,再无别的乐器伴奏。
红妃曼唱:“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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