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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顾轻寒在后面轻声问道。
卫青阳身子陡然一震,慌慌张张的将自己的面纱缠得密不透风,缠着面纱的手都颤颤发抖,心里惊恐不定,不知道顾轻寒有没有发现他。
他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尤其是顾轻寒。
顾轻寒有些疑惑,他那么紧张做什么?她又不可能会吃了他,余光,看到一堆又一堆 的衣服,有些洗干净了,晾在搭好的架子上,有些则洗了一半,更多的是堆在那里,像山一样高的脏衣服。
心思一转,大概也能想像得到,这些是无名帮人家洗衣服,赚点散钱吧。
只是,天气这么冷,河水这么冰,连摸碰一下水,都能够将人的手冻僵,他身子又不舒服,怎么……
走到无名身边,温声道,“天冷,赶紧进屋吧,外面风太大了。”
一阵又一阵的寒风瑟瑟吹来,别说无名,就连顾轻寒都冷得直打哆嗦。
无名轻轻点头,垂着眸子,指了指衣服,示意道,洗完就回去。
又摸了一下脸上的面纱,确定除了一双眸子外,什么都没露出后,才蹲到另一边,拿起衣服,开始搓洗着。
顾轻寒一怔,望着近乎结冰的溪水,上前将无名拉了起来,拿出刚刚跟她们抢来的银子,在无名眼前晃了晃,“我们有钱了,以后别做这些活了,又累又赚不了多少银两。”
顾轻寒说着的时候,看到无名手中高高肿起,并且满手通红,住他的手,抬高看了一下。
这一握住,顾轻寒就吓了一跳,好冰好凉的手,比冰块还冰。他的手上,除了因冻伤而红肿外,还僵硬麻木的让人心疼。
但是很奇怪的是人,他这双手却很嫩,不像是长年干粗使活的人,就算做,也只是最近做罢了,这分明是一双保养有宜,优雅高贵的纤手。
无名将手抽了回来,低下头,不去看顾轻寒探究的脸色。
“咳咳……咳咳……”因为寒风太大,无名冷得哆嗦一下,牙齿微微打颤。
低下头,拿起衣服,继续搓洗,仿佛不将这些衣服洗完,他就不会停歇一般。
顾轻寒看了看这一堆堆的衣服,撩起衣袖,也蹲了下去,打到一个块凸起的石头,拿出衣服,也跟着搓洗起来。
只不过,她才刚一碰到水,就冷得她全身打了一个冷颤,冻得身子直接发抖。
气运丹田,让自己的身子不断暖和起来,抵抗寒冷。
因为受伤太重,顾轻寒洗的也慢,几乎都没什么气力。
无名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帮他一起洗衣服的顾轻寒,忧郁的眸子闪了几闪,想让退开,他自己开就好了,手抬在上空,僵了半天,最终颓然的放下,继续使劲的搓洗衣服,一件又一件,仿佛不知疲惫,只是时不时的传出轻咳声。
手上在动作,思绪却一直飘飞。
他也不想接这些衣服来洗,只是他真的很冷,很冷……
稍微跟他认识的人都知道,他有畏寒病,稍微一冷都受不了。
早年,被古公公抓去慎行司,数百个人中训练,只有得到第一的才能分发到一床被子,没有分到的,只能抱着自己的身子煎熬的度过一整个冬天。
每天晚上,各种寒冷,各种冷风吹进,白天劳作挨打,晚上饥寒交迫。犹记得,那个时候,每天都在密室里画一个记号,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数着春天的到来。
或许在那个时候冷怕了,所以,从那之后,他就开始畏寒。
洗衣服,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运动起来,不至于冷得瑟瑟发抖。
顾轻寒伸手垂了垂自己的腰,累得够呛,特么的,真不是人做的,这么多衣服,洗到天黑都洗不完吧。
扭头,看向无名,见无名不知在想些什么,双手不断搓着衣服,洗一件又一件,完一不知疲惫,额头似乎隐隐还有热汗冒出。
再扭头,看着逐渐减少的衣服,心中发狠,继续搓洗。要是不洗完,只怕他会没完没了的洗下去了。
等到那一堆衣服洗完,两个人都累得直不起腰来,脸上疲惫尽显。再晾完衣服,天色也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
“你每天都洗这么多衣服吗?”顾轻寒问道。
无名摇了摇头,一拐一拐的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顾轻寒连忙拦住,“天色都已经快晚了,你下山做什么?”
无名颤抖的从怀里拿出三十五文钱,在顾轻寒面前晃了晃,指了指下山的路,再比了比吃饭的动作。
“下山买吃的?”顾轻寒试探性的问道。
无名点了点头。
“明天再去吧,现在天色都已经暗淡下来了,而且,昨天一天都没睡了,今天又洗了这么多衣服,身子哪里受得了。”
见无名还杵在一边犹豫着,顾轻寒一把将他拉了进来,“走,外面冷,进屋去。”
冷不妨被顾轻寒拉住,无名有些不大适应,但也没有挣扎,而是任由她拉着,一拐一拐的往茅草屋里走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破草屋,顾轻寒实在想像不到,他到底在这里住了多久,又是怎么住下去的,这连狗都不住的吧。
屋顶露洞,窗户破裂,寒风呼呼的吹进来,顾轻寒实在看不下去。
松开无名的手,淡声道,“我去将这些破洞弄好,你歇息一下。”
说罢,先是跑到外面,拿起刚刚洗好风干的衣服,将这些破开的窗户用衣服挡住,勾在两边。
又跃身房梁,将砖瓦细心的重新整过,挡住露洞。
无名看着顾轻寒忙碌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若是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该有多好,淡淡的,温馨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皇权财势,没有血腥杀戮。
跛着脚,走到锅边,看着空空如也的锅,肚子响起一阵阵的打雷声。
返身,藏在墙边的最后一个红薯拿了起来,小心的清洗干净,去皮,削成一块块,放入 锅中煮,顺带着,又从外面摘了一些细嫩的草叶,花瓣,一并放入锅中一起煮。
顾轻寒擦了擦汗水,望着屋顶,见没有露洞才翩然跃了下来。
一跃下来,卫青阳都帮好红薯了,闻着那个香味,忍不住口水哗啦啦的往下冒。
伸手接过无名盛来的红薯,上面还飘着花瓣与绿色的嫩叶。
一阵砸异,红薯也可以跟这些花草放在一起煮吗?
搅动一下,发现那绿叶竟是枸杞叶,可以明目肿胆的,红薯外加花瓣与枸杞,混在一起,不需要吃,光看那卖相都胃口大开,何况阵阵香味扑鼻而来。
拿起筷子,很没形像的坐在地上的草堆上,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口嘴含糊不清的道,“你可是出去当厨房,绝对红遍大江南北,呆在这偏僻的山林里,实在可惜了,要不,你跟着我走,以后我付你月钱,包你吃住,你就负责帮我做饭就可以了,如何?”
见无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吃,顾轻寒以为他在想月钱的事,连忙又道,“我一个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不过跟着我们,有时候要餐风露宿的,还有可能会碰到杀手袭杀就是。”
一百两,足够普通人家一家安乐的生活五六年了,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人,一个 月的月钱也就一百多文。想攒够一百两,得攒上好几年。
无名轻轻点了点头,顾轻寒一笑,嘴角咧开,将花瓣的夹进嘴里,一阵阵的花香缭绕嘴边,细滑又爽口,忍不住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满足声。
“好吃,太好了,下次你再做了一锅,让我家夫郎也品尝品尝,他们肯定很喜欢的。”
无名身子微震,黯然的垂头,体贴的帮顾轻寒又盛了一碗。
顾轻寒接过,边吃边道,“你怎么不吃?”
无名指了指锅边的碗筷。
“你吃过了?”顾轻寒试探性的道。
无名点了点头,忧郁的眼里,带着一抹暖意。
两人席地而坐,无名仍然披着那条破旧的毯子。窗户及屋顶都被修补好了,没有寒风的的侵扰,比昨天好过多了,只不过还是冷得发抖,但总算没有寒风渗透进来,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看着无名还是冷得微微发抖,顾轻寒眼神闪了闪,推门而出,将白日里洗的衣服已经风干的的,抱了一堆进来,拿了一大半,铺在地上,让无名睡在衣服上面的,又拿了许多件,盖在他的身上,自己才又抱一堆,铺在地上,又给自己众头到脚的盖住。
冷死了,总算有这些衣服可以抵抵寒,明天必需去买床被子的。
无名有些好笑的看着顾轻寒吸着鼻子,用衣服取暖。将别人的衣服拿来铺地,拿来当被子盖,只怕主人家知道的话,不气死才怪。
“你人那么好,那么善良,怎么会流落在这里,你的家人呢?”顾轻寒与无名各自挨着墙壁靠着。旁边架着一个火堆,啪啪的烧烧着,给这个屋子增加了一些温暖,火堆离两人都不是很远,时不时的还可以烤烤火。
“我又忘记了,总是忘记你不会说话,不过,若是你能说话,你的声音肯定很甜美,很温柔的吧。”顾轻寒借着昏暗的火光,看着无名。
无名只是低着头,将自己因为冻伤,还有些僵硬的手放在火堆旁边烤着火,借此吸取一些温度。
顾轻寒望着门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哎……也不知道若离现在怎么样了,安不安全,孩子能不能保得住,不行,我明天就得离开这里。”
无名烤火的动作一顿,忧郁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舍,很快又给他给掩盖了过去。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自己的夫郎都保护不了,挽容是,若离也是,还有上官浩,第一次那么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却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无名静静的听着,只是听到挽容的时候,身子微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
挽容是他心里的痛,是他一辈子的愧疚……
“挽容三翻两次为我挨刀,最后更是为了救我,而命丧断肠崖,可我却无能阻止,甚至明知道是谁杀了他,也没有为他报仇,我是不是很窝囊?”顾轻寒看着无名,无声的嘲讽一笑。
无名突然抬头看着顾轻寒,眼里满是震惊。
顾轻寒将他震惊看在眼里,低低一笑,“你知道吗,我来到这里后,当时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上官浩,我的一个夫郎。”
“仅仅是第一眼看到他,就把他印入灵魂深处了,那双眼睛,该怎么去形容呢,清澈干净,没有一点肮脏,仿佛是这世是最纯洁璞玉,没有经过任何雕刻的,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当时他浑身血淋淋的,到处都是伤口,可他却一声不吭,明明痛到了极致,明明卑微到了极致,他的眼睛却不屈不挠。仅仅是第一眼,或许就认定他是我的唯一了,也以为此生就只有他一个夫郎了。”
无名黯然,他一直都知道顾轻寒对上官浩特别的,没想到,她来到这里后,第一个见到的是上官浩,更没想到,仅仅只是一眼就一见钟情了,从起点的脚步,他就输了,输得彻底 。
顾轻寒嘴角扬起一抹暖笑,“当时很想去寻他,但是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尤其是皇宫,一言一行都有无数的人盯着,让我不得不小心谨慎,直到云王上官云朗的到来,才知道他叫上官浩,是裴国的皇子。”
忽然,顾轻寒嘴角的暖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痛苦,“可是他害怕我,畏缩我,即便只是讲一句话,他都盯狼似的紧盯着我,每次看到我,身子都紧绷得厉害,渐渐的,即便我想去看他,也不敢去,生怕他一个激动,让本就不好的身体,病上加病。”
“可是命运往往很难让人捉摸,其实后宫的三个贵君,都非常优秀,上官浩有上官浩的好,段鸿羽跟卫青阳同样很好。”
无名身子微微顿了一下,摒神静听。
“第一个喜欢的,是上官浩,然后而对于卫青阳……”顾轻寒有些恍神,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似乎不愿多提他的事。
无名却定定的看着顾轻寒,眼里满是期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里有多紧张。这么久了,他都不知道顾轻寒对他是什么感觉。
看到无名眼里的欺负,顾轻寒牵强的笑了笑,“严格说来,他应该是我第二个动心的人,只不过,后来发生了许多不愉快,所以……我也累了。”
无名身子重重一震,清冷的眼睛瞪大,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二个动心的人,第二个……第二个……那意思是,她以前,真的对他动过心吗?
“挽容是一个青楼小倌,却出淤泥而染,洁白干净,温文尔雅,他的出现打破了许多僵局,也是因为他,让我知道一个皇权的重要性,更是他,让我明白何为真情,紧危时刻,他舍生忘死,以淳弱的身子,三翻两次为我挨刀子,可是卫青阳,呵,幕后策划一切,更是间接害死了挽容。到现在,每次见到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但可以知道的是,对他没有以往那种仰慕与激情了,反而是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男子,总在午夜梦回时想起他。”
无名别过脸,眼睛湿润,一颗硕大的眼泪再也不住,滴落而下。
略微红肿的纤手,无意识的紧攥着衣服,攥紧,再攥紧,心里澎湃激动,悲喜交加。
轻寒曾经喜欢过他的,曾经对他动过心的,是他自己不懂得好好把握,生生错过一段良缘,如果当初他不害死挽容,如果他没策划那场追杀,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是不是现在她身边的,也有他的份。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害死挽容是不铮的事实,想刺杀她,也是不铮的事实,他如何去解释,就算解释清楚了,以他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又如何跟她相认。
眼角一滴又一滴的泪珠滚滚而下,心中千万个后悔,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还有段鸿羽,那个魅惑杳然,喜欢耍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手段争宠,不知何时也走进了自己的心里,你说,我是不是很多情,一颗心可以装那么多人。”
顾轻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也不去管无名到底能不能听着,只是陌入某种回忆。
自从听了顾轻寒那句话,对他动心过,以及对他没有以往的仰慕与激情,让无名陷入无止无休的痛苦自责中,哪里还能听得清顾轻寒到底在说些什么。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眼睛早已红肿了一片,微微侧头,见顾轻寒不知何时,挨着火堆边睡着了,均匀的发出呼吸声。
无名身子微微靠近火推,又添了一些柴火,将屋里烧得暖和一些,自己则坐在火堆前,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的望着篝火。
许久,肚子传出一阵打雷声,才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熟睡的顾轻寒,轻声轻脚的,从墙角处,拿出一些之前存放的野菜,草根,放下锅中慢慢的熬煮 。
所有的动作轻之又轻,时不时的目光还往顾轻寒这里瞄来,生怕顾轻寒突然醒来。
水一直都是开的,那些野菜,草根很快就熟了,无名小心的盛了一碗,端着碗,一拐一拐的走到门边,轻声的推开门,冷得他颤抖一下,赶紧又轻声将门关了起来。
深夜,一阵阵的寒风夹着雪花,冰冻入骨,无名忍着寒冷,蹲坐在地上,拿起碗中少得可怜的野菜混汤,津津有味的吃着。
然而,只是刚吃了一口后,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透过月光,可以看得到,地上有一条拉长的人影。
端着碗的动作顿时一僵,心里升起一抹不愿发生的事情。
虽然不愿相信,是顾轻寒站在身边看着他,无名还是忍不住将头微微抬高,看向来人。
这一抬高,果然看到熟悉的脸孔。
顾轻寒脸色很平静,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不出喜怒哀乐,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是可以看得出,她平静的眸底掩藏了一抹心疼,心疼无名。
低身,将无名扶了起来,轻声道,“外面冷,走,我们到里面去吃吧。”
无名顺势而起,脸上闪过尴尬,任由顾轻寒拉着他进了屋子,再反手将门关了起来,坐在篝火边。
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去解释。
顾轻寒看着这样的无名,莫名的心里疼得厉害,他把所有吃的都省了下来,留给她吃吗?那他这几餐,都是饿着肚子的吗?
轻轻一看就能够看得出来,他碗的里的,哪有什么红薯,枸杞,花瓣,有的只是吃啃苦涩的草根熬汤罢了。
再看他的身子,单薄的可怕,时不时的伴随着咳嗽,身子坐得笔直,背脊挺立着,只是脸上带着一抹尴尬。
顾轻寒故作轻松的道,“你在吃什么,怎么不叫我,你也太小气了吧。”说着毫不客气的去掀锅,众旁边拿了一个碗,给自己盛了一碗。
放在嘴边,喝了一口汤,又涩又苦,难吃的她差点吞不下去,却故作好享受的道,“这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的?你的厨艺真的好厉害啊,要不是我有太多夫郎了,我都想把你娶回去。”
顾轻寒说着的同时,还给自己夹了一块草根放在嘴里啃着,“你看我做什么,赶紧吃啊,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全吃光了。”
无名一看顾轻寒的动作,紧绷的心微微松了一下,端着碗,喝一口汤。
心里温暖了一下,他自然知道顾轻寒是不想拆他台,不想给他难堪,所以才会这么说的。
肚子太饿,无名也不做多想,只是端着手里的碗,吃的津津有味。
顾轻寒余光看到他喝汤的动作,忍不住一阵阵心酸,他到底多少没吃饭了,都吃这些草根野菜吗?这些如何能够吃得饱,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瘦,瘦得跟芦柴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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