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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新人的入队仪式是在守誓堂举行的,那是一个晦暗且压抑的独立老旧建筑。
大厅内每隔五步距离就设立一个火盆,它们是守誓堂唯一的光源,照亮了四周墙壁悬挂的肖像——画中人都是为铲除邪恶、维护正义而做出杰出贡献的优秀猎魔人,雷恩特别留意了一下人物生平,果然,都是‘于某年某次任务中英勇献身’或者‘不幸牺牲’。
罗德死后,他的遗像是一定会上墙的吧。
雷恩这么想着,随后他发觉此刻内心竟是意外的平静——是因为罗德先前那番热血的话语打动了自己?难道自己已经认同了长久以来避之不及的‘猎魔人’身份了吗?
“不,不止是因为罗德。”
雷恩左耳朵里的小人儿恰合时宜地跳了出来,腔调里带有一丝讥讽,“承认吧,你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你渴望为自己而活、却又做不到如你表现出的那般洒脱;你不愿承担责任、肩头却又具备承担责任的力量。所以你苦恼、纠结,你以为自己痛恨约束和控制,但你其实享受得要命,不是吗?对你来说,只要给任何事加上一个‘不得不做’的前缀,一切就都变得轻松和心安理得了——不管帮助父亲杀人放火也好,还是遵从罗德的命令成为猎魔人也好,你简直爱死了这种被人安排妥当的感觉,从你出生开始、甚至从你上一次出生开始,你就是这样的人了。”
难道我不是身不由己?!
雷恩忿忿地想,我早已计划好了一切,谁叫他们不按套路出牌!莫名其妙通过了考核、还签了那样一份该死的契约,如今我还有得选吗?
“身不由己吗?得了,仔细想想这一年来的经历,你上次对某个地方有着这样浓郁的‘归属感’,还是母亲仍在人世、父亲也还没发疯时的绿荫城吧?”
右耳朵里的小人儿也跳了出来,温和地说:“我们没法儿对你撒谎,你知道的,就像吉米尼不能对匹诺曹撒谎。你喜欢那段身处训练营的日子,没错,出生到这个世界以后,你总是跟周围的环境有那么一丝格格不入,母亲去世后这种感觉不是更加强烈了吗?可这一年来的日子让你感觉无比真实——或许不够自由,但确实足够踏实。我懂,做个纯粹的好人或者纯粹的坏人都很容易,最为难的,就是夹在中间、不够好也不够坏的那些人,就比如你——别再纠结了,为自己、也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吧,就像罗德大人说的那样,不为使命、不为信仰,只为了这世上其他孩子不再失去母亲、父亲不再失去女儿。”
“是啊,做点什么吧,就像这四周墙壁悬挂的画中人那样。”
左耳朵的小人儿戏谑地说:“没准儿有天他们也会把你的画像挂上去,也会有后来者盯着画里傻乎乎的你热泪盈眶——”
该死,你们快闭嘴吧。
雷恩烦闷地想,难道我就没有安安稳稳活到老死的命吗?
“当然可以,确实有这么一个办法,”
左右耳朵的小人儿异口同声地说:“变强,不断变强,变得比你已经遇到过的、还没来及遇到的所有人都更强大!”
“请原谅,我们没有准备更像样的欢迎仪式。”
就在雷恩终于吐出一口浊气的时候,罗德首先开口了。
在他身后,站着包括瓦奥莱特在内的几名猎魔人,显然他们暂无任务在身、这才得以参加此次仪式,“你们或许知道,猎魔小队只在人手损失到一定程度时才会开启招募程序,新人的加入意味着前人的离开,也意味着邪恶者仍广布于世间。我感谢你们的到来,但这不是一件特别值得庆祝的事。”
“亚当,杰克,格罗弗,伊西多尔,雷恩,奥康纳,佩内洛普,一年前站在我面前的三十一名小伙子,如今只剩下你们七个人。”
罗德每念出一个名字,视线就会在那人脸上稍作停留,“我为你们的脱颖而出感到骄傲,也替那些无奈离开的年轻人感到惋惜——我知道,你们共同度过了一整年的时间,在拼搏与汗水中建立的友情是十分宝贵的。值得庆幸的是,刨去那十名拿了传送卷轴的人,其余的淘汰者如果愿意的话,他们也会在神职系统中得到自己应有的职位,纵使你们如今身处不同位置,却依旧有着相同的航标。”
“瓦奥莱特,”
说到这里,罗德扭头往身后看去,“作为他们的战斗导师以及职业生涯的启蒙人,你有什么话想对这些年轻的兄弟说吗?”
“我没什么想说的,大人。”
瓦奥莱特沉默一会儿后张开了口,“或许有那么一句吧:我希望你们这些菜鸟能活得久一些,至少别死在我前头。虽然我教你们教得很费劲儿,你们学得也够吃力,但你们这七个留下来的家伙多少还学到了点儿真东西,所以,别死太早,至少别死在我前头。”
“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他们想听的,当然,如果再来点鼓励——”
罗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瓦奥莱特随即提醒道:“恕我直言,大人,您让我说我想说的话,可没让我说他们想听的话。”
“好吧,没问题,那就让我们进行下一步。”
罗德点点头,然后拍了拍手。
“借过,请让一让……”
几名猎魔人身后响起了女子的声音,随着他们挪动脚步,一名原本被挡在人墙后面的年轻修女走了出来、站到七位新人的面前,她双手端着一张托盘,上面摆放着七枚亮晶晶的小东西。
真是个漂亮的女人。
雷恩默默嘀咕,而其他人见到这女子后也是一愣,显然他们都产生了跟雷恩一样的想法——她的头发是银白色、而眼睛则呈现淡蓝,鼻梁高挺,粉唇饱满又结实、就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这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但是很快,新人们的目光都放在了她手中的托盘上,那里整齐地摆着七枚暗金色的圆形徽章,小巧玲珑,不过比最大的纽扣要再大上一圈儿。
徽章表面,是箭与剑交叉组成的十字型浮雕。
“拿起它们吧,拿起你们的荣耀、握住你们的责任。”
罗德面色肃穆,声音中饱含威严,“年轻的兄弟们,自即刻起,你们便不再是平民百姓,亦非血肉之躯。谨记,谨记,黑暗如影随形,而帝诺斯的光辉必将永伴汝身,切莫使之蒙羞、切莫使之暗淡。”
“不使蒙羞,不使暗淡。”
新人们沉声齐诵,然后依次从年轻修女端着的托盘上取走了属于自己的那枚徽章。
雷恩伸出的手略有犹豫,但不过半秒钟后,他就将徽章握在了掌中——它比看起来要沉一些,握住它,就像握住了一颗心。
“那么,我们能得到怎样的待遇呢?”
这是雷恩脑子里突然闪出的念头,而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同僚们眼中的热泪还没来得及淌下、就被雷恩这句如炸雷般不合时宜的话给怼了回去,原本凝重严肃的气氛也瞬间变得玄妙起来。
“待遇?”
罗德明显也呆了一下,其他人的眼神更是诧异至极,在他们看来,这就好比严肃的葬礼上突然闯进了一位身穿滑稽戏服的小丑,算不得罪大恶极,但足够令人头疼难堪。过了一会儿,那位年轻修女终于忍不住偷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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