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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明亮疯了。

你看见马路上走过一个衣衫褴褛的精神病,肯定觉得你和他天差地别,属于两个世界。其实不一定。也许,一个阴谋笼罩上你,或者一个念头纠缠住你,再或者一个场面惊吓到你……你就变成他了。

如果明亮家装着摄像头,我们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10月25日一早,阴。

空荡荡的家中,只有明亮一个人。

她从梦中猛地睁开了双眼。

看样子,她做噩梦了。

她在床上怔怔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着脑袋,四下看了看,终于坐起身,穿上了那身紫色的睡衣。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起床之后去卫生间洗漱,她蓬头垢面,开始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

终于,她找到了,是汉哥送给她的那个定情物——塑料皮笔记本。

她显得很开心,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明亮很少看电视,此时又是大清早,十分异常。

电视里是个购物节目,一男一女正在高声叫嚣。明亮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着什么。

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明亮就认为她是弗林医院的精神病医生了,她的患者叫碎花小鳄。在那个幻象世界中,通过电极可以把人类大脑里的情景在电脑上呈现出来。

那台电脑其实是现实中的电视机。

现在,明亮紧紧地盯着它——她的患者碎花小鳄认为自己在弗林学校读书,她的生活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瓶可乐,又出现了一根棒球棒,又出现了一张新床单……

一个多钟头之后,她依然在做着同样一件事。

其实,她在笔记本上写的并不是文字,她在画五线谱音符,非常凌乱。

终于,她慢慢放下了笔记本,转过头来,不知道对什么人说话了“以前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忘掉它,从头开始吧!”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在诊室里给碎花小鳄做了催眠,然后对她说“以前的一切都是你的梦。忘掉它,从头开始吧!”)

接下来,她又做了一些令人摸不清头脑的古怪动作,最后站起来,走到书房前,把门轻轻拉开了,对着空气说“今天晚上,你睡这里,101。好了,你休息吧,休息很重要。”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把患者碎花小鳄从109病房调到了101病房。)

关上书房的门,她走到了阳台前,撩开窗帘朝外看了看,叹口气,又绕到电视机背后捣鼓了一阵子,弄得满手尘土。

接着,她来到茶几前,盯住了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水。

她和水杯对峙了几分钟,眼里突然露出了惊恐。她快步走到门口,拧了拧门把手,确定门锁着,这才回到茶几前,抓起那个水杯,“啪”的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发现了一瓶来历不明的可乐。)

她坐到了沙发上,继续看电视,一边看一边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的眼睛时不时地朝垃圾桶瞄过去,好像怕那个玻璃杯爬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屋角,抓起了那把塑料扫帚,举着看了半天,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猛地扔向了垃圾桶。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看到了一根莫名其妙的棒球棒。)

接着,她大步走进了卧室。半个钟头之后,她出来了,抱着床单、枕套、被罩,统统扔进了垃圾桶——准确地说,她是用这些东西把垃圾桶覆盖了。

她又冲进了卫生间,把剃毛器、洗面奶、毛巾统统抱出来,也扔到了垃圾桶上,还狠狠地踢了几脚。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的私人物品都被人替换了。)

扔掉这些东西之后,她站在客厅中间大口喘息。

又过了大约半个钟头,她平静了许多,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戴上了一顶黑色头巾帽,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一边看一边继续写写画画。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天阴得越来越厉害。

写着写着,她突然对着书房说话了“你在监视我吗?”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打开了101病房监视器,碎花小鳄正盯着监视器看她。)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回答,她就继续看电视了。

两个钟头过去了,她一直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安静得吓人。突然,她似乎在电视里看到了什么熟人,眼睛突然瞪大了,身体也朝前倾斜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放松了警惕,把探出去的身体收回来,放下笔记本,在沙发上躺下来。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戴着黑色头巾帽躺下睡了。)

很快,她就爬了起来,从抽屉里找出一管牙膏,放进了卫生间。接着,她好像又后悔了,冲进卫生间,拿出那管牙膏,恐惧地扔到了垃圾桶旁边。接下来她显得有些狂乱,冲进卧室,找到了一个很小的金属物,紧紧抓着,走出来。

那是一个袖珍订书机。

她在半空中“咔嗒咔嗒”按了两下,然后警惕地四下张望,慢慢放松下来,把订书机塞进了沙发的一个靠垫下。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藏起了一把剪刀。)

客厅的墙上挂着一把小提琴,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久久地望着它,双眼充满了迷茫。终于,她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好像想把它取下,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似乎那是个碰不得的圣物。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正驾车寻找宾馆,半路遇到了一个琴行。橱窗里的小提琴勾起了她的某种记忆。)

她离开小提琴,慢慢走回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裂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她的一只眼睛。从高度上看,她在里面蹲着。

她在看什么?

终于,她轻轻走出来,把脸凑到书房的门前。听了一会儿,她猛地把门拉开了,愣愣地看着里面,全身开始剧烈颤抖。

接着,她满客厅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回头惊恐地叫着“b42229!b42229!b42229!b42229!b42229!b42229……”

那是她的车牌号。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在宾馆遇到了另一个自己,她开车逃离,另一个自己开着一模一样的车追上来。)

跑着跑着,她的速度慢下来,试探地迈进了书房,就像见了鬼一样,惊叫一声退出来,再次满客厅奔跑起来……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又在“独一处”饭店遇到了自己。)

终于,她筋疲力尽了,坐在了沙发上。她脸色灰白,豆大的汗珠在滴落。又紧紧盯住了电视机,购物节目还在叫嚣,已经声嘶力竭。抢购价已经从1万元降到了1元,鬼知道成本是不是只有1角。

看着看着,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她睡了三四个钟头,纹丝不动。

天渐渐黑下来,明亮的脸越来越模糊了。

电视一直开着,购物节目的那对疯狂男女终于退场了,出现了一个长胡子的老中医,他盯着熟睡中的明亮,突然问“你睡着了吗?”

明亮没有醒来。

老中医又问“你睡着了吗?”

明亮开始磨牙,那声音显得有些凶残。

老中医哈哈大笑“你以为你睡着了,那只是错觉!全国有多少人睡眠质量不达标?百分之四十三!我根据祖传秘方研制了一种新药,保证你得到婴儿一般的睡眠……”

明亮突然坐起来,说话了,不知道她在对谁说“我想,你并不是坏人,你认为自己就是明亮,对吗?我想告诉你,我也不是坏人,我一直就是明亮……”

接着,她从沙发靠垫下抓起那个订书机,在半空乱舞,最后,笨拙地朝自己的胸部一下下地“刺”着。她的动作太大了,一下失衡摔在地板上,她仰面朝天,露出了一丝解脱了的笑。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把剪刀刺进了另一个明亮的胸口。)

终于,她鬼鬼祟祟地爬进了卧室,躲进了衣柜中,只露出一只眼睛……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把另一个明亮塞进了衣柜。)

过了好半天,她又出来了,站在客厅的一面墙下左右看了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蹲下,脱掉脚上的两只布拖鞋,把它们点着了,然后撒腿跑回了卧室,好像点着了一个爆竹,害怕那声巨响。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点着了那辆吉普。)

拖鞋着起火来,不过很快就灭了,客厅里飘起了青烟。

明亮再次钻进衣柜里,把门关上了,一个人在里面嘀咕道“这里只有明亮一个大夫……我不存在……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走出来,像个没事人一样东张西望。最后,她来到了客厅的西南角,那里摆着一盆高大的散尾葵,她围着散尾葵转悠了半天,最后在地板上躺下来,吃力地搬起散尾葵,放在了自己的身体上。躺了一会儿,她又把散尾葵放回原来的位置,站起来。

(也许是某个时空中的这段情节她打算把另一个明亮埋进医院西南角的荒草下,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饿了。)

终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贪婪地闻了闻,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接着,她一口咬了下去……

有人敲门。

碎花小鳄回家了。

在临近结婚的日子,明亮竟然毫无预兆地疯了。

汉哥和碎花小鳄通完话之后,立即开车去了弗林小区。

在路上,他风驰电掣,闯了两个红灯,根本不知道。

经过一个路口,出现了警察,伸手示意他靠边停车。他只是减了速,打开车窗,直接把驾驶证扔了出去,喊道“抱歉,正在执行私务!”

然后一脚油门就开跑了。

那警察愣住了,好半天想不通他在说什么。

汉哥一边开车一边急切地思索。

看来,碎花小鳄谎称出车祸那天,她已经见过了那个叫侯先赞的人。汉哥想不通,明亮怎么可能去偷别人的小孩呢?就算她偷了,为什么那个侯先赞时隔这么多年才找来?还有,碎花小鳄的父亲生前知道这个小孩的真相吗?

碎花小鳄给汉哥开了门。

他一步跨进去,看见明亮穿着松松垮垮的紫色睡衣,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屋里的焦糊味还没有散尽,呛鼻子。明亮的手腕上果然缠着纱布。

碎花小鳄两眼红肿,刚要说什么,被汉哥制止了。他走到明亮面前,轻轻叫了声“明亮!”

明亮把脸转了过来,那张脸十分苍白,就像刚刚被吸血鬼吸光了血。她看了看汉哥,说“滚,滚出去!”

汉哥说“明亮,我是汉哥。”

明亮突然暴躁起来,她抓起电视遥控器就砸过来“你给我滚出去!”

汉哥一步步后退。

碎花小鳄大声说“哎哎!你让他出去就出去呗,别打人啊!”

汉哥退到了门口,明亮依然气呼呼地瞪着他。

汉哥避开她的眼睛,对碎花小鳄说“你出来一下。”

两个人走出房间,碎花小鳄把门关上了。

汉哥低声说“看来她真疯了。”

碎花小鳄说“要不要去医院?”

汉哥说“去哪家医院?”

碎花小鳄说“肯定是精神病院啊。”

汉哥想了想,说“你说的那个侯先赞是哪儿的人?”

碎花小鳄说“他就在乘州工作。”

汉哥说“你妈在佳木斯那个农场成的家,怎么可能回到乘州偷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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