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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把车停在道旁的悬铃木下,这树绽了新芽,绿色里还衍着一点儿鹅黄。陆松云介绍的那舞团,就在树后方的一列建筑里,挂着文保单位的牌子,一砖一瓦都透着沧桑。
梁芙上了楼,比照着微信消息上发送的地址,循着门牌找去,看见一扇旧殖民时代风格的大理石石库门。黑漆的铁门没关,推门进去好小的一方院子,种了两株枇杷树,树与树之间拉着绳索,晾晒些色彩鲜艳的舞裙。想来就是这里。
恰好一个年轻女孩从院北侧的一扇门里走出来,“请问你找谁?”
“我找顾文宣,过来面试的。”
女孩给她指路,“上二楼,正对着楼梯的那间。”
梁芙上到二楼,那房门也没关,里面传来音乐声。往里面瞧一眼,一个穿黑色练功服的男人立在镜子前面,一边刷手机一边压腿。
梁芙敲了敲门。
那人抬头一看,立马把那条腿放下,“梁老师,久仰久仰。”关了音乐,将梁芙迎进来。
男人叫顾文宣,舞团的负责人。听陆松云介绍,这人是个富二代,从小喜欢跳舞,且性格仿佛招摇花孔雀,对女人又不感兴趣,很早就被赶出了家门。如果做不出什么成绩,就只能含泪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
陆松云最后交代:他脑子有时候有点不太正常,你多担待。
梁芙初时对这点存疑,因为顾文宣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听她随意讲述当年的舞台经历,一通赞美,除了言辞略显浮夸,没感觉哪里不正常。
直到聊完履历,顾文宣却一改方才仿若脑残粉的态度,神色一正,指一指角落里的一台体脂称,“梁老师先称一称体重。”
梁芙愣了一下。
顾文宣往她腰上扫一眼,眼神复杂,意义明显。
梁芙完全没有底气置喙,乖乖站上去。看着终端上显示出来的体脂率,也是眼前一黑。她这身形绝对与“胖”字半点不沾边,但作为舞蹈演员就有些失格了。
顾文宣倒没说什么,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把数据记录下来,又让梁芙展示一段舞蹈。
梁芙心态很平和,这就是正常面试流程。
顾文宣双手环抱,看得十分认真。
等梁芙停下,他说:“动作要点很精准,疏于练习,力量不够,执行不到位。”抬手又把音响打开,啪啪啪换了好几首音乐,“开始特训吧。”
“……现在?”
“你现在没空?”
梁芙哭笑不得,“所以你是招我了?”
“舞团求贤若渴,为什么不招。而且招了梁老师进来,能省下一大笔广告费。”
“你不是富二代吗?”
“那也不能败家啊。”顾文宣一本正经。
“……”
“开始吧,没时间了,我们上一个女主演跑了,生孩子去了,七月的演出能不能顺利开演,就看梁老师你能不能这么短时间内把整支舞抠下来。我判断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毫无可能。”
梁芙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上了一条贼船。
“……合同呢?薪酬呢?”
“哦,合同hr已经在拟了,一会儿就送过来。薪酬当然只有基本工资,跟你在之前芭蕾舞团的持平。要是赚了钱,扣除舞团运营成本,还有剩的就分红。”
面试还没结束,合同已经在拟,敢情一开始就没有不要她这个选项。
“……你们盈利过吗?”
“你放心,工资肯定能按时发,大不了我卖车。”顾文宣语气简直得意,“我有十几辆车!”
“……”
梁芙觉得这整场面试都有种极不靠谱的气息,但这是陆松云推荐的,总不至于坑她。
顾文宣似乎看出她的疑虑,把桌上的笔记本拿过来掀开,点几下鼠标,一转,朝向梁芙,“我们去年在法国获奖的原创舞剧《阿芙洛狄忒》。”
对于梁芙这种已然功成名就过的舞者,作品是最有说服力的邀请。她搬过椅子在笔记本屏幕前面坐下,认认真真看完了这出舞剧十多分钟的选段。
顾名思义,舞剧灵感来源于希腊神话,但进行了现代化的演绎,讲述一位美貌和魅丽并存的主妇,为了从压抑的婚姻和家庭生活中解脱,与多位情人纠葛,却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情爱故事。
顾文宣在这舞剧里出演主妇最爱的一位情人,也即神话故事中阿多尼斯的化身。
这出剧目,情感、技术、舞蹈编排、舞台演绎……无一不臻于完美。
“梁老师要是答应,这女主角就是你的了,”顾文宣顿了一下,笑说,“你看,你们名字里都有‘芙’,是不是缘分?”
“……”每当她要心动的时候,顾文宣这招摇撞骗的话术又让她有所动摇。
然而,平心而论,这出舞剧本身,以及顾文宣在角色中释放出来的一种极富破坏性的专注,让她十分心动。作品是不会说谎的。
顾文宣看她神情,就知道这事儿成了,笑说;“……那咱们就先特训,等着hr送合同过来?梁老师,你现在加入舞团那真是赚了,我们下周就要全团出境旅游。”
“……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还要去旅游?”
“一码归一码啊。”
“……”梁芙是真有些跟不上这位哥的思考回路了。
然而,思考再三,这贼船她最终还是上了,且第一天就被顾文宣和团里另一位专业舞蹈老师,压着从基础做起。
一天下来,累得几乎散架,回去洗过澡,倒头就睡。
接下一周时间,天天如此高强度训练,除了学舞蹈还要练体能。梁芙深感自己身体机能下降,年轻时候轻易能做到的,如今却要付出双倍努力,加之又蹉跎多年,与从零开始并无两样。
但觉得充实,心也安定。
很快,那所谓的全团出境游的日子来临。
舞团二三十人,梁芙一周下来只跟主要几个演员混了脸熟。面试当天给梁芙指路的那个年轻女孩,在剧里饰演女主角的女儿,也是如今除顾文宣之外,梁芙最熟悉的人。女孩从没说过自己姓什么,大家都叫她纱纱。据说纱纱以前是在酒吧跳钢管舞的,跟顾文宣认识之后,被带出来。
这次旅游也是团建,是个跟大家熟悉起来的好机会。
赶在出行之前,梁芙回了一趟家。
这天章评玉也在,难得不加班,一家人一道吃了一顿晚饭。逮着机会,章评玉便催促梁芙赶紧跟那人离婚——她如今连傅聿城的名字也不叫了,只称“那人”。
梁芙顺着她的话敷衍,只说好,马上去办。
等吃过饭,梁芙拉着梁庵道一块儿去小区里消食散步。步道两侧遍植玉兰树,绿叶展阔。梁芙穿牛仔背带裤,外面套一件暖和的毛衣外套,走到一半,她跳起来去够树上的叶子,指尖打到了,“啪”的一声轻响。
“你现在脚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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