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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袭,贼寇偷袭!”接踵而至的是杀猪般的尖叫。傅梦帝摸不清形势,眯着眼极力想窥得究竟,未曾想,桥头情况没看清,自己身边又乱了起来。
“乱什么!”他看着身边的官兵都开始向后耸动,气急之下转向右手边。这时,他方才看清,一个人影当先而至,将自己的一个亲随劈倒在地,朵朵血花随之溅起老高。
“杀!”动乱迭起,傅梦帝完全云里雾里,正恍惚间,炸雷般的一个声音震得他浑身发怵。这声音是那么具有撕裂感,浑如给予猎物最后一击前的狮吼虎咆,傅帝梦几乎以为扑向自己的就是一头猛兽。
事实上,这一马当先向他杀来的,不是猛兽,而是崔树强。只不过,这时候的崔树强,狰狞尤胜野兽。
徐珲布置的任务是出敌不意,冲乱栈桥东端官军的部署,可当更好的目标出现时,崔树强动摇了。但是,对他这类人而言,动摇最多持续一瞬间。差不多是在发现了傅帝梦的两个呼吸后,崔树强果断做出了决定:既然拿不准先干哪一个,那就索性都干了。
他让二十余个先遣队兵士按照原计划冲击桥头,等他们成功吸引了大部分官军的注意力后,他本人则带着十余个老弟兄,直扑傅梦帝而去。
说是十几个一起上,实则崔树强步履如飞,一人如矛头冲在最前,几乎是单人闯阵。只是,他来得太过出人意表,官兵们还没回过神,就被迅捷无比的崔树强手起刀落杀翻两个。
傅梦帝看清了阎罗也似的崔树强,他的脑袋“嗡嗡”作响,思维空白一片。崔树强咆哮着,咬碎钢牙,挣脱两名官兵的纠缠,再进五步。此时,他光溜溜的身上已经带上了四五处血痕,鲜艳的伤口在黝黑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可他好似没有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一个劲儿地向前冲。说来也怪,他在奔跑过程中因太过用力,一双草鞋先后脱落,然而光着脚,整个人似乎都更加敏捷了。
裸身跣足的崔树强脚下生风,一句话时间不到就逼近了傅梦帝的座位所在。傅梦帝直骇得肝胆俱裂,毫无战意,甚至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一把精制的腰刀,转身就走。说时迟那时快,崔树强不顾疼痛,猛起一脚,将傅梦帝所坐的木椅飞踹起来。那木椅其实也有些分量,只是在崔树强的力道下,轻如沙砾。飞出去的木椅不偏不倚,正砸到傅梦帝后背,周遭的官兵掀起一片惊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将惨叫着摔了个狗啃泥。崔树强一击得手,没有立刻抢上去,而是转头呼吼:“砍旗杆!”
军中,见旗如见帅。旗立,军在。旗倒,军散。
与此同时,伺伏多时的郝摇旗也早领着百余敢死先登之士冲过了栈桥。栈桥东端,官军被赵营先遣队死死纠缠住,那些先遣队兵士使尽浑身解数,拼死力斗,以致官军腾不开手去操控火炮。
郝摇旗领头快到对岸,官军中亦有勇猛之人,几个抢出乱阵,移动佛郎机对准桥头。眼见官军要引燃子炮火门,一名先遣队兵士长啸着奋不顾身,扑身上去,死死抱住炮管倒向一边。旋即只听佛郎机“嘭”声大响,腔内的铅子、铁丸全数打到了江中,而那先遣队兵士的胸腹,同时“嗞啦”冒起白烟,还伴随着一股浓重的焦臭味。
“去你娘的!”臂力绝伦的郝摇旗大刀一挑,跳到岸上,径直将一门挡在身前的佛郎机挑飞。沉重的炮管砸到一名官军脸上,那官军的脸顿时像开了染料铺,白的、红的、黄的全都迸射了出来。
郝摇旗清楚自己的使命所在,将敢死队呈半圆状不断扩展开,力图稳固住阵线,给后续部队提供安稳的落脚点。缓坡上,官军在易谦的号令下成排开铳,自上而下呼啸而来的铅弹顿时击倒大片赵营兵士,尤其是那二十来名单衣蔽体的先遣队兵士,更是死伤了大半。
官军在最初的惊慌后回过神,慢慢调整了过来。协助傅梦帝守江的黄世俊与易谦也不是窝囊废,他俩先由易谦的远程部队凭借地势射击,压住阵脚,而后早前被赵营吸引到别处的黄世俊也领着大刀队,赶回救援。
黄世俊的大刀队清一色手持长柄大刀,持刀的兵士无一不是强健如牛的猛汉。他们来源庞杂,大多是西南土司兵,嗜战好斗。郝摇旗引以为傲的敢死队和黄世俊部卜一交战,吃了兵器的亏,几乎全线溃退。
面对大刀队竖砍横劈两个最简单的动作,赵营的敢死队就是找不出应对之策,郝摇旗带着他们且战且退,原本已扩出来许多的圈子瞬时间缩小不少。他正苦不堪言,桥上杨招凤与宋司马赶了过来。
宋司马拉弓劲射,一名大刀队官兵应弦倒地,杨招凤则道:“郝大哥,顶住,总兵要放炮!”
郝摇旗闻言,一个激灵,伸长脖子看向前方,只见不知不觉间,赶来救援的黄世俊部已经沿着江岸拉成了一个长条,他再用余光瞥向对岸,那边,徐珲已经不声不响,沿岸摆上了十余门佛郎机。
严格说,大明朝廷打造的熟铁佛郎机都属于小型炮种,指望它的穿透力能破盾毁墙不现实,但拿来应对步兵,还是很适合的。尤其是在近距离发射散弹,对步兵的杀伤力很可观。
当初在湖广渡江时,徐珲曾听从郭如克的建议,利用佛郎机封锁数十步宽的江面,收效良好。现在,他利用这个经验,准备故技重施,因为黄世俊的部队自己拉成了一条长线,无意间为自己这边的炮火提供了最为有利的打击面。
黄世俊的部队沿江赶来,因桥头交战面不宽,所以除却最前方的激战人员外,其他兵士都留在后面,并自然而然越聚越长。黄世俊忙于战斗,忽视了己部暴露出的缺陷,在高处的易谦则看得一清二楚。
两方混战,易谦的铳手弓手需要靠近距离才免得误伤友军,他正想引众而下并通知黄世俊整治队列,江对岸,赵营的火炮已经齐齐发射。十余门佛郎机尽装铅子铁砂,偶然夹杂一些铁弹,劈头盖脸激射向对岸。这其中大部分都无果而终,但也有一两门扫到了黄世俊队伍的边角,顿时造成了大刀队的骚乱恐慌。
易谦大急,将展开的射击部队聚拢起来,意欲冲下坡区,隔江压制赵营火炮给黄世俊提供掩护,然而,他却先听到右手侧惊惧呼号大作。他瞪着双眼,循声而望,居然看到数百步外,本阵所在,傅梦帝的大旗溘然而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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