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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旧故新事

皇甫俊容离开云卫大营后准备东行,他要去小林沟交代一些事。

走了约莫三里路,见前方一老者背着一篓大白菜,想是往家赶,素问云卫治下,军纪严明,所到之处民生基不受扰,虽近在军营,有百姓走动也十分正常,这时候,只见老者背后一骑士鞭笞着骏马急匆匆而来,老人家行动缓慢,来不及避让,被那马头顶了个正着,硬生生的摔倒在了黄泥地上,这骑士也不停,径直从皇甫俊容身边呼啸而过,见老者躺在地上呻吟,皇甫俊容赶紧上前将其扶起,这老人连忙道谢,一只手颤抖着从怀中取出几枝野花,想来是因为适才摔倒,这几枝野花已然残落。

老人心痛的说道:“可惜了可惜了,老婆子最喜欢这花了。”

皇甫俊容不禁莞尔,这老人倒真有意思,自己摔了个结结实实,竟然还在意手中的花,皇甫俊容凑近一看,花瓣虽已残落不少,但却依然十分清香,见老人十分失落,皇甫俊容安慰道:“老人家不必忧心,只要人没伤着,花还可以再采。”

“不行不行,如今天寒,这花难得开得这么好看,其他的也没这花儿香,你闻闻,你说是不是,这挨千刀的,这么急急忙忙的赶着去投胎呀。”老人边说边递给皇甫俊容闻,还别说,这花是真香,沁人心脾,可是皇甫俊容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对,这香气太明显了,实在不像一般野花所该有的味道。

可是已经晚了,等他起身,想要和这老人拉开距离,却突然发现身无力,他勉力退了两步,厉声问道:“你是谁?”

老人突然阴冷的笑道:“现在我是谁还重要吗?皇甫俊容,家主有请。”

皇甫俊容拨剑,厉声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话虽如此,但皇甫俊容十分清楚,要是风再大一点儿,他可能都要被吹倒了,恰恰这时候,刚才打马疾驰而去的骑士突然返了回来,而且马背上还多了一个人,这两人在皇甫俊容十步左右的距离跳将下马,也不说话,直奔而来。

皇甫俊容想要有所动作,却一阵眩晕,倒在地上。

三人见状,立马拿出绳索将其绑了起来,正欲放在马背上带走,却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名年轻人不由得一阵惊慌,这老者却示意冷静。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前线巡防归来的李秀、季河清,二人领着数十名骑兵匆匆经过几人身边,朝云卫大营而去。

突然,李秀勒住马绳,回首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老人打哈哈道:“这位军爷,我们是这附近的庄稼汉,刚去摘了些白菜回家,准备腌制呢。”

“庄稼汉?马背上是谁?为何绑着他?”李秀厉声问道。

“哦,这是小人的大儿子,因为小时候生病没钱医治,以致心智有些问题,动不动就发疯打人,这不,非撵着要跟老汉出来,又在前面调戏良家妇女,还动手大人,小人没办法,只得叫来两个小儿子将他绑回家。”

皇甫俊容此时也失了力气,甚至连头都扭不动,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不停的转着眼珠,可奈何他的上半身耷拉在另一边,李秀只瞧得见他的两条腿。

李秀半信半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把长剑,旋即走向马匹,转向另一边,只见皇甫俊容两只眼珠不停的翻转,李秀立觉有异,这时候,靠近他的一名年轻人突然自怀中抽出一柄短刃直刺李秀胸口,李秀早觉不对,所以也暗暗防备了几分,这人一刀刺空,李秀大骂一声,抽出腰刀便朝其砍去,不远处的季河清见状,立马招呼着杀将过来,其余几十名骑士也呼啦着冲了过来。

这几人绝没料到眼前的这位军爷可不是一般的小校,而是当年叱咤黔州的三大猛将之一,再加之季河清等人一窝蜂涌了上来,他们哪里讨得便宜,胡乱抵抗一阵后便显了败迹,老人更为机警,在其他人冲过来的时候便先找准了退路,眼见情势危急,立马夺路而逃,另两人也想撤退,却慢了几步被乱刀砍翻在地。

李秀一边让季河清带着人围追那名逃脱的老者,一边带着皇甫俊容和那两个被砍倒在地的年轻人赶回云卫大营。

李秀回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陶臣末,一来是汇报此次巡防发现的问题,二来则是要将适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因为看这情形,这几人应是敌方细作无疑。

陶臣末听闻之后,便安排魏文忠前去询问,苏木听说有一人像是中了毒,也一同前往。

不一会儿,季河清也回来了,说那老者见逃脱无望,竟然服毒自杀了。

这样一来,就更加坐实了对方是细作无疑。

陶臣末与李秀正兀自推测之时,苏木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那中毒之人正是皇甫俊容。

这下把陶臣末震住了,反而是李秀和季河清不明所以。

“这毒可能解?”陶臣末急切的问道。

苏木点点头,说道:“将军不必惊慌,皇甫城主所中之毒乃是荼蘼香,中毒之人会身乏力,短暂性失言,并无生命危险。”

“皇甫城主?是谁?”李秀满脸不解的问道。

陶臣末笑笑说道:“你们可不知道你们随手救了一个当世高人,走咱们看看去。”

来到军医营,见皇甫俊容已经坐在了床头,并无大碍,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见陶臣末等人到来,皇甫俊容准备起身行礼,陶臣末轻轻将他按下,说道:“皇甫城主身体虚弱,不必多礼。?”

“谢过诸位将军救命之恩,是在下大意了,险些落入奸人之手。”

“城主无碍便好,只是这敌人细作为何要对城主下手?”陶臣末不解的问道。

“陶将军,这并非敌军细作,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应是滴水神教的人。”

“滴水神教?”陶臣末、连成宗、魏文忠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当然,还是只剩下李秀和季河清一脸懵。

“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叨扰将军,正是受滴水神教所托,我本已料到滴水神教的人不会就此罢休,不过却未曾想到他们手段如此之花巧,所以才险些丢了性命。”

“归一城向来以匡扶武林正义为己任,而素闻滴水神教正邪难辨,皇甫城主为何会为他们办事?”连成宗问道。

皇甫俊容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得从四十年多年前说起,先师左公明堂当年遭人诬陷,为不损归一城清誉,他自请脱离归一城,但这恰恰遂了歹人奸计,先师离开归一城之后遭众人追杀,无奈之下只得远遁西境,这些人不仅没有收手,反而追杀到了西境,生死关头,却得奇人相救,捡回了一条命,此后先师便在西境休养生息,多年之后才潜回中原,查得事情真伪,在归一城的帮助之下找回了清白,尔后重归归一城直至成为城主,为报当年恩公救命之恩,先师许诺,只要不违背仁义纲常,可以为其做一件大事,当时这位恩公并未要求先师做什么,只是说将来有需要再谈,十多年过后,四夷作乱,大有瓜分大渊之势,但大渊在童帅以及梁、颜两位大将军的忽悠下重夺尊主之位,四夷安服,但江湖帮派却纷争不止,先师察觉事情有异,暗中查探才知是西境滴水神教作祟想要从中获利,为匡扶正义,维护江湖正道,先师领归一城高手斩杀了大批滴水神教暗桩,滴水神教见势不妙,掌教亲自出面找先师交涉,先师这才发现,这掌教正是当年救自己性命的恩公伯恩达洛,先师念此人有恩与他,便答应不再剿杀滴水神教势力,但要求他们必须撤出中原,不得再行阴诡之事,先师是有恩必报之人,他许诺只要滴水神教不再到中原作乱,先前答应伯恩达洛的那件事依旧有效,伯恩达洛与滴水神教众徒无奈只得退去。”

“那和你来挑战将军又有何关系?”魏文忠不解的问道。

“其实,在下此次前来并不仅仅是要与将军分个高下,滴水神教所托,是要在下杀了将军。”皇甫俊容缓缓说道。

“什么?”众人无比惊骇。

皇甫俊容缓了缓,继续说道:“十年前,先师故去,但临终前交代于我说还有一恩未报,如若将来滴水神教的人找到我要求履行承诺,只要不违背仁义之道,我便得答应,果不其然,数日前,一人持先师信物找到归一城,要在下履行承诺,细问之下,来人说自陶将军渝州叛出,出渝州,侵黔州,再至尹州,嗜杀成性,死于将军手上的人少说也有十数万,言下之意将军既是大渊叛贼又草菅人命,所以要在下前来与将军一较高下,并要分生死。”

“他们这么说你就信了?”连成宗问道。

“我自然是不信,换句话说,这些人要杀将军的借口实在是荒唐可笑,而且以归一城的力量要想探知将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有何难,这些人是说得没错,将军是大渊叛臣,死在将军手上的人也有十数万,可我归一城又岂是腐朽不化之辈,凡事自有自己定论,可我还是答应了他们,一来,在下早已得闻将军乃童帅传人,是以也想拜访,二来嘛,滴水神教向来正邪不定,欠他们一个恩情,我这心中实在是不安,既然他们主动提出了要还这个人情,我便遂了他们的愿,也好让我归一城不再受其挟制,于是这才唐突叨扰。”

“可是你故意输给我,这恩情能算还吗?”陶臣末这时候才接话问道。

魏文忠这才恍然大悟,嗫嚅道:“原来是皇甫城主故意留力。”

陶臣末笑道:“皇甫城主若是尽力,一百招之内,我必输无疑。”

“将军过谦了,我并无十分把握能在一百招之内赢下将军,况且此次交手,将军也并未使出梨花枪法的绝招。”

“你没有杀了我,滴水神教会就此放过城主吗?还有,我与滴水神教素无瓜葛,这些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陶将军,有些事情在下也并无答案,不过这一次他们既然向在下动了手,那原本与在下无关的事在下便只好插插手了。”

“城主打算怎么做?”

“江湖事就按江湖规矩办。”

“城主虽然性命无碍,可此毒也还是需要时间缓缓的,我已经让人去给城主熬药了。”苏木见皇甫俊容要去寻仇的样子,赶紧说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本有机会杀了她的心上人,可是他并没这么做。

“那就有劳苏姑娘了。”

皇甫俊容在云卫大营休息了一天之后,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来向陶臣末等人辞行,李秀和季河清也终于从魏文忠口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甫俊容走后,连成宗也计划返回渝州,毕竟这粮草送过来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再加上皇甫俊容前来挑战的事有惊无险,他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这一日,安影栋忙碌了很久之后才回到府上休息,眼下秦庸与皇帝焦头烂额,他也得趁机添油加醋,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一些。

推开房门,习惯性的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正准备饮下,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冷风吹来,他想转身,这时候,一个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很清楚,等你转过身来你就会成为一个死人。”

“你是谁?”

“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猜到我是谁。”

“你想干什么?”

“送礼。”

“送礼?”

随着叮咚一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便从安影栋后面滚了过来。

安影栋用余光瞄了一眼,这人正是他派去归一城找皇甫俊容的人。

“皇甫城主,久仰大名。”

“不说说这个礼物怎么样?”

“城主想要怎样?”

“你派人暗算我,我就找到了给我传信之人,顺手端了你们一条暗线,一共十八人,人头太多,带不了,所以便只带了一个意思意思。”

安影栋有几分颤抖,随即冷哼一声,说道:“想不到堂堂的归一城城主竟然这样偿还恩情,当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先师答应报恩的前提有两个,一是不违背仁义之道,二是滴水神教不得再到中原行不义之事,你们两条都违背了,而我,皇甫俊容,已经到云卫大营按照你们的要求找了陶臣末,也见了高下,归一城欠你们的情这就算还清了。”

“你并没有亲眼所见我教神徒有何不轨,相反,你并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杀掉陶臣末,这算哪门子还清?”

“安先生,大渊镇国公冉明栗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吧?你们不仅违背承诺,还启用血蝙蝠刺杀一国国公,如果我再发挥些想象,长宁王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有关,噢,对了,还有我听闻,渝州的大将王金易好像也在军营之中被人暗害险些丢了性命,莫非此事也是你们做的?”皇甫俊容冰冷又带着几分蔑视的说道。

安影栋身子微微一震,他不料皇甫俊容竟然知道得这么多,不过他并不想就此承认,狡辩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皇甫城主可是空口无凭呐。”

皇甫俊容摇摇头,说道:“安先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怎么就知道军中没有我归一城的人。”

安影栋突然不说话了,而是手中暗暗蓄力。

“寒鸦掌,掌出如寒鸦啸聚,力迫肺腑,狠辣阴戾,可是你要想清楚,此掌一出,你的脑袋怕就是保不住了。”皇甫俊容冷冷的说道。

安影栋不由得背心一寒,他很想挑战一下归一城的城主,可是背后强大的压迫感又让他十分清楚,皇甫俊容一点儿也没开玩笑。

“我若要你性命,你踏进院门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诉你三件事,其一,适才已经讲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端了你们一条暗线,一共十八人,一口活口没剩;其二,答应你们的事我已经做了,因为你们违誓在先,所以我也就只能量力而为,以后归一城与滴水教两清;其三,你们若再不收手,恐怕就不是一条暗线那么简单的事了。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安影栋久久不敢回头,就这样待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皇甫俊容确已离开,这才放下戒备转身去看,此时的身后,只剩下一张椅子,别无他物,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安影栋头上的冷汗告诉他,刚才的事不仅发生了,而且他还险些丢了性命,愣了一阵神,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手写书信。

皇甫俊容离开泰安,接下来便是要回去了,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太喜欢离开归一城的,若不是自己被举荐为城主,他也懒得管这些事儿,而且如今外面实在太乱了,这不,刚出中州境,便接连遇着逃难的百姓纷纷南下,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北弃狼骑杀进了滁州,陆文昭此刻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邱心志的建议下,北弃狼骑并不与陆文昭硬碰硬,而是绕过驻军重镇,专攻其身后的储粮之地,并持续不断的攻击由渤州通往滁州的补给线,陆文昭派大军围剿,但以图兰骨柔和图兰博秀为主的两股骑兵神出鬼没、交互穿插,弄得他是素手无策,只得求助陆守夫。

渤州也有一只强悍的骑兵,这是当年与鲜真人交战时存留下来的,可是此刻的陆守夫也有些为难,南边有陶臣末屯兵近二十万,随时可能踏入渤州地界,若将手中这支王牌北调滁州,战事一旦焦灼,那岂不是给陶臣末可趁之机,他并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但如今各方势力纠缠不休,一旦走错一步,必然满盘皆输,思来想去,他决定征调一只鲜真骑兵,用以对付北弃狼骑。

当年一番大战,鲜真人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想要以鲜真人来组建一支骑兵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主意打定,随即派人前往鲜真,征调当地主力前往滁州,以解燃眉之急,与此同时,他决定进京面圣,他要把战火引向南境,不能让程锦尚坐壁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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