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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东汉朝间,曹公组‘校事’监察百官,而今朕欲组建这校事府对抗芸月阁。”唐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常之山宽厚孔武的肩膀,说道:“朕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呐!”

常之山纵使身经百战、历经各种大风大浪,此时感受到这位亦君亦友的大唐帝王的手掌拍在自己肩上,心中依旧有些激动难抑——

这一拍,何其轻描淡写!这一拍,又何其沉重万分?

常之山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圣上,微臣有一事禀报。”

提到此时,向来直来直去的常之山忽然也有些顾及。

“说。”

“王少惊也想入校事府。”

听到这个名字唐帝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气血有些许上涌,有些无力地咳嗽了几声,轻哼一声,道:“哼!怎么什么事情她都想插一手?”

王少惊——来自长安城里的王家,就是那个三大家族中的王家,乃王皇后与王尚书幼弟之子,王家年青一代中的翘楚。王少惊不到三十岁便入大满境,为王家所器重,只是多年来一直未入朝任职。

看来天底下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次组建校事府一事如此隐秘,却还是让王家知晓,也不知这一步,王皇后做的什么打算?常之山猜不透,他只得过来上奏天听。

“随他吧。”

唐帝一挥手,不愿多花心思在此事上。虽说这几年这位结发之妻背着自己暗地里做了许多事情,王延庆也笼络了不少官员,但卖国叛唐之事,唐帝还是相信他们做不出来的。

“是!”

想到王皇后,那位女子的样貌便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英平入门的事已妥,唐帝不禁露出微笑,道:“寒门又收徒了,要不改天咱去千牛山上看看?”

不知为何,常之山的眼神中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先是瞪大了双眼,瞳孔微微收缩,随后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好像寒门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十分煎熬,亦或是心中所思,亦或是心中所绊,亦或是心中所念亦或是心中所恨,只是此时他依旧跪在地上低着头并未起身,唐帝看不见常之山眼神的变化。

“是”

常之山眯着的双眼中,似乎带着回忆、带着寒霜,又似乎带着些许不甘,但最终还是将双目闭上,不等唐帝开口,站起身子,说道:“若无要事,微臣先行告退。”

唐帝没有注意常之山的变化,似乎依然沉浸在某些回忆中。他挥了挥手,示意常之山可以退下。

常之山领命,恭恭敬敬地退出书房。

接连几日,叶长衫与英平的日子过得极其有规律,早起之后一般都能看见正在打扫院子的七郎,随后将落叶一齐焚烧,随后吃过早饭就开始练修行的基本功,中午稍微小憩一会儿后。午后便跟着文君臣学习,晚上睡觉前一粒小药丸。

有规律倒也没什么好不好,只是俩人感觉这日子或许过得太有规律了一些,就拿每日的早餐来说,二人发现早饭必然是文君臣烙的饼子,就连烙饼的大小都几乎没什么变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其他两餐的花样也不多,吃来吃去都是那几样菜,虽说口味尚且还算不错,但终究架不住天天吃同样的东西,几日下来英平就有点招架不住了,也不知这几位师叔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时已入秋,晨风让人感觉到些许凉意。今日叶长衫起得比以往稍早些,推开屋门,后院隐隐飘来熟悉的的烟味,现在他倒是有些庆幸五师姐种的这些花草,若非这些花草,可能飘入院中的烟味会更浓更呛人。

叶长衫走出屋子后,发现七师兄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那把熟悉的扫帚立在一旁,手中拿着笔,桌上一张白色的纸,不知在那里写字还是干什么。叶长衫站在自己屋前远远望着却并未上前,七师兄的脸上总是写着‘生人勿近’这几个字,所以叶长衫也选择尊重这种‘距离’,寻思这日后再找机会与这位师兄熟络。

七师兄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不远处看着自己,手中的笔稍有停顿,但随后又挥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停下笔,将笔平靠在架上,细细端详起自己的‘作品’。由于他并未将纸张立起,所以叶长衫根本看不清七师兄写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见他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闭目,时不时仰头,看样子是在努力记忆、背诵着什么。

或许也是在苦读?

一天之计在于晨嘛,叶长衫并未感到任何不妥,可随后七师兄的行为让他觉得有些迷惑,只见七师兄将白纸叠好,起身走向后院,离开时不忘将立在一旁的扫帚一齐带上。叶长衫稍稍向后院这边移动了一些,远远看去,焚烧树叶的炉子里依旧冒着青烟,随后七师兄将那张白纸直接扔了进去,火焰霎时间燃烧得更加旺盛,可也就是这一短暂的瞬间,火焰立马又熄了下去,恢复了平静,就像七师兄的神色一样。

忽然,七师兄回头看向院里,看向叶长衫,仿佛在在告诉院中的‘偷窥者’知晓其存在一般,只是眼神依旧是那么空洞,从他的眼中读不出任何信息、任何情绪,世间的喜怒哀乐与他无半分关系一样,看得叶长衫竟一阵不自在。

虽说叶长衫与七师兄对视十分不舒服,但叶长衫却依旧盯着七师兄,并未将目光移开,因为这位七师兄的眼神是在是太过无神,就连朱雀大街上的石狮子都比他有神。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又有什么不敢直视的呢?

叶长衫向着七师兄点了点头示意,随后便转身离开。

今晨早饭依旧是烙饼,二人用过早饭后来到院中,姬阳与此时已站在院中等待他俩。

姬阳与的日子看上去倒过得轻松自在,上午监督二人修炼基本功时就读读书、喝喝茶,下午便一个人在院中修行,偶尔跑去山林间感受‘天地之息’,这倒是彻底颠覆了这位‘天才’在二人心中的形象,原以为这位三师兄(叔)是一位‘武痴’——即使不是‘武痴’也应该是那种十二个时辰里,少说得有六七个时辰用于修行的人,而如今看来,与长安城里的闲散老者无太大区别,过得极为‘惬意’。

今日,姬阳与手中拿着一份不知从哪抄录过来的棋谱,看棋谱上的墨渍,像是新透干的,想来这棋谱是他自己手抄来的。

见二人‘无精打采’地走到院中,姬阳与头也不抬地指了指面前,示意二人可以开始今日的修炼了。

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开始了半日枯燥无味的修炼。

虽已过了立秋,但太阳出来后天气依旧燥热无比,汗水渐渐地渗出,布满二人的前额,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好长一段时间竟未有一丝凉风吹来,‘秋老虎’的威力甚大,二位少年的呼吸逐渐地也有些不太平稳。

“气沉丹田、吐纳有息、心平则清、忘我则定”,姬阳与看着棋谱忽然说出这十六字,让二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

“你俩气息已乱,歇息片刻吧”

二人相视一看,随后一齐瘫坐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股酸胀难忍的感觉从大腿里面向外刺出,犹如一根冰锥由内而外地不停在钻。

“师兄,方才那几句话什么意思啊?”,叶长衫留意到这十六个字似乎与修行有关,气息稍定后便开口问道。

“修炼与世间万事虽有不同,但其方法也不离其中”,姬阳与放下棋谱,从石墩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二人面前,“‘气沉丹田、吐纳有息’,这两句是修炼的基本方法,天地皆有灵,化之为‘息’,入门者需得先学会如果吐故纳新,将来真正修炼‘天地之息’时,方能感之、受之、用之、驭之;‘心平则清、忘我则定’,这两句是告诉修行者,欲要修行得道,必须心平,这样才能不受外界干扰,必须忘我,这样才能不受自身的干扰,唯有静心、专心,修行才有效果”。

这一次,姬阳与破天荒的说了好长一大段让二人感到颇为惊讶,但却感觉字字精髓,不禁细细品味起方才姬阳与说的这些。

不一会儿,二人便自觉地重新投入到修炼之中,领略了姬阳与的那番话后,二人似乎感觉空气也没那么炎热、大腿也没有那么酸痛了。

“师叔啊您看的这棋谱是哪来的?”

时至午时,一上午的修炼终于结束,虽说英平今日修炼倒也比往日更加集中,但时不时还是会偷瞄姬阳与手中的棋谱,且感到大为好奇,现在逮住机会,迫不及待地问起姬阳与。

“这是老师留下的残局”

“先生不对,师祖喜欢下棋?”

姬阳与点了点头。

“和谁下啊?”

“自己”

“自己??”

“老师棋艺高超,无人能敌,自然只能与自己下”

“这这怎么能和自己下。”

“左手下完,右手下。”

“这样也行?那岂不是岂不是‘对手’的棋路、下的套都一清二楚?”

“布局、破局,为阳谋,无半点遮掩”

“这样有意思?”

“有意思”

“有意思在哪?”

“自己破自己的局,便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自我突破、自我完善”

“那每一局岂不是都要很久?”

“正是,最长的一局前后走了三十七个时辰”

“师叔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我在旁边看了三十七个时辰”

“”

“”

英平与叶长衫一阵无语,感叹于自己老师(师祖)的独特‘嗜好’,更感叹于三师兄(叔)的毅力与耐心,三十七个时辰?整整三天多一个时辰!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自己与自己下棋?这是什么情景?

二人正艰难地想象着那三十七个时辰的情景,或许在常人眼中,这三十七个小时只盯着棋盘是多么枯燥无味,方才听姬阳与的口气,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自打我上山以来,老师每次下棋我都在一旁观看”

是的!就是意犹未尽!姬阳与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脸上一股回忆‘昔日美好’的神色,好像一名历经艰险的老者在回忆天真无邪、美丽纯真的童年生活一样。

“这些年老师一共下棋七十二次,其中左手赢十八次、右手赢十二次,留下残局四十二局”

提及老师这些年下过的棋,姬阳与很有兴趣,如数家珍一般。

“这一棋谱是老师离开前留下的,名为‘云上有天’。”

“”

“这张棋谱的惨烈仅次于‘亡郑陪邻’”

“”

“不过那局‘暗度陈仓’也挺惨烈”

“”

与姬阳与认识这么多天以来,他所有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今天一个上午多,这些棋谱在他看来就像无上宝典一样,此时正不停地向二人介绍着这些‘名棋谱’的来历,二人听得是晕头转向却又不好打断,只得不停点头,假装听懂,时不时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好似这棋谱的‘厉害’之处震惊到了自己。

终于,姬阳与将这四十二张残局棋谱介绍完毕,叶长衫与英平松了口气。

“三师兄,没想到你还如此痴迷‘棋道’”,叶长衫感叹于姬阳与的痴迷与热爱,不想这位三师兄不是‘武痴’却是一位‘棋痴’。

“我不喜欢下棋”

二人一阵腿软,方才舒服了一些的大腿此时膝盖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若非撑住了石墩子,只怕就要摔在地上。

不喜欢下棋!?没搞错吧!?那你看得这么起劲干啥?还一看就是三十七个时辰?当饭吃还是在拍老师马屁呢?你就差把这棋谱吃下去了,还说自己不爱下棋?骗谁呢?

看着二人一脸费解的模样,姬阳与不以为然,慢慢地解释道:

“每次看老师下棋,都是一种修行”

修行?这也能?这么一说二人就更加费解了。

“就拿这‘云上有天’来说吧,黑子‘将’虽前后受敌但士象齐,有卒在攻、車炮皆在红子心腹之处,红子‘帅’已四面受敌,仅有一車在守,余者皆在对岸,红子势若危卵、先行出招,只得以攻代守,黑子见招拆招、后手接招,只得以守代攻,棋局之势微妙至极,瞬息万变,稍有不慎盘风云大变”,姬阳与表情忽然自信起来,说道:“若你是红子,该当如何?”

叶长衫与英平见姬阳与一脸迷之微笑地看着他俩,也不知这句话是对自己说还是对他俩,只得下意识的摇晃了一下脑袋。

“若为红子,此刻只能破釜沉舟,竭尽所能攻其要害,步步致命,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能收势”

“那若是黑子呢?”

“若是黑子,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己方棋子多于对手,若能以一换一那也可将对方磨得山穷水尽,此刻可以不断后退以化解红子杀意,但在后退之时,需得时刻注意红子所露出破绽——只需把握住一个破绽便可一击致命”,姬阳与信心满满地说道,似乎不管他是‘黑’还是‘红’,都有十足的自信能将对手制服。

“强者对决,也不过如此”,姬阳与将棋谱小心的折叠好收入衣袖中,留下此时已目瞪口呆的二人便转身离去,快走到房间之时,头也不回的传来一句话——

“生活何时不修行、生活何处不修炼——”

如果下班早,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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