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0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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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瓷一路跑到副食店。</p>

进门后呼吸都来不及缓, 便去到卖猪肉的柜台前放下肉票，气喘吁吁道：“一斤猪肉。”</p>

售货员穿着灰褂子，头上裹一顶白帽子。</p>

他往苏瓷看一眼, 看到她年龄小穿得还破, 便不咸不淡问了句：“带钱了吗？”</p>

苏瓷缓着气点一下头，“多少钱一斤？”</p>

“八毛一斤。”售货员这便拿起了刀来, 在磨刀棒上蹭两下，低头去割猪肉。</p>

猪肉割好了, 勾在称勾上, 拎起秤杆挪秤砣称一下。</p>

不足一斤，他又割一小块补在上面，然后用麻绳把肉给串起来。</p>

苏瓷把数好的钱和肉票都递给售货员, 伸手接下肉。</p>

然后便手指勾着麻绳, 拎着这一斤的猪肉，心底到眉梢全是美滋滋的笑意, 出门走了。</p>

她是准备拎着猪肉回家了，心里还在琢磨这一斤肉怎么吃。</p>

但琢磨着琢磨着，忽路过一间百货公司的门市部，她步子稍顿一下，思考片刻，又转身进了百货公司的门市部。</p>

百货公司的门市部是卖东西的，进来是为了买东西。</p>

苏瓷站到柜台前看一会，指着玻璃柜下的东西，开口说：“我要这个文具盒, 两个人跳丰收舞的这个，再要两支铅笔，一把铅笔刀, 还有一块橡皮擦。”</p>

这些东西当然都是买给自己的。</p>

她现在在用的铁皮文具盒，还是叶安国读书用完留下的，早旧得不能看了，锈渍把乘法口诀都锈没了，盖上更是一点印花都不剩。</p>

文具盒里总共也就两支铅笔，一只约莫五厘米长，另一只则是铅笔头。</p>

原主脸皮薄，知道家里穷，不敢问叶老二要钱买文具，平时铅笔都是省着用的，一支能用很久，很多时候会偷偷捡人家丢掉的铅笔头用。</p>

苏瓷说完这些话，柜台后的售货员并没有理她。</p>

手里正忙着自己的活计，好半天才搭一句：“有钱吗？”</p>

苏瓷当然看得出来，这个售货员的态度，比刚才卖肉的那个还差。</p>

对她说话的语气态度，那鼻孔都要朝天上去了。</p>

什么为人民服务，喊的时候比谁都有激情，真到了服务的时候，那架子也比谁拿得都大，当个小小的百货公司门市部售货员，就瞧不起老百姓了。</p>

苏瓷把钱掏出来拍柜台上，没再说话。</p>

那售货员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从柜台里拿出苏瓷要的几样东西，直接往柜台上随意一扔，收了钱就又忙自己的去了。</p>

苏瓷伸手把铅笔、小刀和橡皮往铅笔盒里装，一边装一边说：“你那搪瓷茶缸上还印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呢，用来打自己脸的吧？大家要都像你这样为人民服务，国家都得亡。”</p>

售货员听到这话蓦地一怔，终于拿正眼瞧苏瓷了。</p>

他瞪着苏瓷道：“小丫头你怎么说话呢？”</p>

苏瓷掀起目光看他一下，“就是这么说话的，我拿钱来买东西，还要看你脸色受你的气，凭什么？不过一个百货公司的售货员，还拿自己当个官了，知道‘为人民服务’五个字怎么写吗？不知道的话，我教教你也行。”</p>

售货员被苏瓷说得脸上一阵黑一阵绿。</p>

旁边还有其他人在看东西，这会都不看东西了，看热闹般地往这边瞧。</p>

售货员自然是恼了，一把拍在柜台上，怒声急语道：“我看你这小丫头不是来买东西，是来闹事的吧？你要是不满意，别在我这里买东西，把东西掏出来，我不卖了！”</p>

这些售货员为啥拿鼻孔看人，为啥这么牛气这么横，不就是因为这时代物资紧缺，而他们掌管着这些东西的进出嘛。高兴了甩着脸色给你递两样东西，不高兴了直接不卖给你。</p>

苏瓷不禁笑出声，上本身都跟着微动了一下。</p>

笑完冷下脸，没再跟这售货员多废话，背好书包拎着肉，转身就往外走。</p>

售货员在后面指着手指喊：“你给我站住！叫你把东西还回来，听到没有？哪个小村子来的乡巴佬，跑到城里撒泼来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这里是你能撒泼的地方吗？”</p>

苏瓷走到门边站住，刷一下转头看向售货员，眼睛阴冷透出寒意。</p>

嘴唇轻动一下，吐出一句：“劝你给自己留点脸。”</p>

售货员碰上她的目光，只觉得几把刀子嗖嗖从脸边飞了过去。</p>

气势瞬间就被压下去了，竟噎住了话，半天没再出声。</p>

苏瓷看他不出声了，转过头走人，再没理他。</p>

她也真不想闹事，还急着回家吃猪肉呢！</p>

苏瓷走后，门市部里原来的几个人，买了两样东西也转身出来了。</p>

出来后交头接耳，说刚才那小姑娘看着挺软和，没想到嘴皮子那么厉害，脾气也厉害。</p>

又说——</p>

“就该有人这样治治这些售货员，痛快极了！”</p>

“可不是么？态度一贯恶劣，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看，让他递个东西跟求他似的。”</p>

“就该被人骂骂，没看刚才脸都绿了。”</p>

“看着可真是解气……”</p>

****************</p>

买完了东西，苏瓷没再在城里多耽搁。</p>

她跑去赶上最后一班公共汽车，花钱买了票，回福园公社。</p>

因为她手里拎了一斤猪肉，车上的人都朝她看。</p>

看那一身补丁，跟个小叫花似的，结果手里拎那么大一块肉，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p>

穿蓝制服背挎包的售票员过来和她说话，笑着问她：“晚上吃肉哈？”</p>

苏瓷转头看她一眼，客气道：“对，吃猪肉。”</p>

售票员又笑着问：“多少钱一斤买的呀？”</p>

苏瓷不知道她要干嘛，实话实说道：“八毛一斤。”</p>

售票员叹口气，眼珠子一直盯着猪肉，语气疑惑，“世道变了哈，现在农村的生活都这么好了吗？这不年不节的，都这样吃肉了？小姑娘你这肉，是自己买的吗？”</p>

苏瓷看出她是眼馋加嘴馋，所以过来找她闲扯。</p>

她笑道：“不是自己买的，难道偷来的啊？要是偷来的，我能这么光明正大拎着？我家城里有亲戚，今天我来走亲戚，亲戚给了我一斤肉票，所以就吃顿肉，不行吗？”</p>

售票员尴尬地笑起来，“行行行，当然行了。”</p>

说着又道：“我都忘了肉是什么味了……”</p>

苏瓷看出她馋，唇间含笑没再说话。</p>

有什么好说的呀，难道在这攀攀交情，送半斤猪肉给她啊？</p>

苏瓷手里的这块猪肉，让公共汽车里的人，咽了一路的口水。</p>

到下车的时候，售票员还拉着苏瓷嘱咐：“路上小心一些，别叫人给抢了。”</p>

苏瓷点点头，“谢谢您。”</p>

她倒是不怕有人来抢，谁敢上来抢，她直接把他扭送公社人保组去。</p>

*************</p>

苏瓷拎着猪肉到家，苏华荣差不多晚饭要好。</p>

她站在锅边捏勺搅稀饭，看到苏瓷拎着猪肉回来，着实又惊讶得瞪圆了眼珠子。</p>

看着苏瓷进了灶房，她压低了声音问：“又哪里来的？”</p>

苏瓷笑笑，“不是帮人修壶去了吗，给了一张肉票，我顺手就在城里买了。”</p>

苏华荣看着苏瓷手里的肉，心想这丫头真是大手大脚啊。</p>

猪肉这东西，哪是她们乡下人，说吃就能吃的啊。</p>

农村每家每户都养生猪，自己吃的却不多。</p>

生猪养上一年，到年底的时候按标准要交上去，按斤重拿钱。每年的卖猪钱算是家里最大的一笔收入，要供家里一整年的开销。</p>

除了钱，肉站也会反点肉票给每家，但各家也舍不得全吃，会把肉票悄悄拿去给卖了。</p>

一年也就逢年过节吃几回肉，穷的像叶老二家这样的，只有过年吃一顿。</p>

这不年不节地吃猪肉，想都不敢想，想都不敢想啊！</p>

苏华荣看着苏瓷手里的肉，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那叫一个厉害。</p>

不过这是苏瓷自己赚的，她倒也不能说什么。</p>

于是她把猪肉接下来，问苏瓷：“你想怎么吃？我给你做，你一个人偷偷吃就好。”</p>

这时间，连做带吃，其他人就该到家了。</p>

要是炒的话，一家人一起吃，那也不够几筷子夹的，一人两口怕是就没了。</p>

苏瓷想了一会，对苏华荣说：“放着吧，明天包大肉包子吃。”</p>

这样吃是最划算的，又能吃得香，又能吃得饱，真弄成个菜吃，基本吃不到什么就没了。</p>

要是吃大肉包子，那还真只能明天吃。</p>

一来家里眼下没有白面，二来这白面和了还得发，得要不短的时间呢。</p>

听了苏瓷的话，苏华荣捏一小撮大粗盐化了水，把猪肉放进去泡着。</p>

晚上天气虽然凉爽，但还是怕把猪肉搁坏了，所以得处理一下。</p>

让猪肉泡着，盆上盖着笼布，苏华荣过来问苏瓷：“没有白面，吃什么大肉包子？”</p>

苏瓷只轻松地笑笑，“明天我带回来就有了。”</p>

苏华荣看着苏瓷，忽然觉得她像神话故事里的田螺姑娘。</p>

不知怎么就突然长了这些本事，真是要什么有什么，还一点劲不费的样子。</p>

**************</p>

猪肉在盐水里泡了大半个小时，又在灶房里的阴凉处呆了一晚。</p>

苏华荣放得巧，没有其他人发现家里有这块猪肉，倒也没有人惦记，只有苏瓷自己，晚上做梦都在吃肉，翻个身就要砸吧好几下嘴。</p>

这人啊，穷日子一旦过起来，最关心的也就只有吃了。</p>

第二天半天在学校，苏瓷一边听课，还一边惦记着她那一斤白花花的大猪肉呢！</p>

中午回到家吃完午饭，在别人休息的休息，出去玩的出去玩后，苏瓷自己出去找没人的地方逛一圈，逛完再回到家里来，手里就拎了一布袋子的白面粉。</p>

她把白面放到苏华荣面前，笑着道：“大肉包子有了。”</p>

苏华荣心服口都了，直接拿了围裙围上，铿锵道：“大肉包子！这就给你做！”</p>

然拿了盆正准备和面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事情。</p>

因为家里最后剩的白面之前吃完了，当时想着也不会再做了，苏华荣就没有留面引子，所以家里现在是没有面引子的。</p>

这又少不得麻烦。</p>

苏华荣摘下围裙，看着苏瓷道：“我给你借去。”</p>

这一借跑完了前后三个庄子。</p>

不止把面引子借来了，还借来了蒸馒头用的大蒸笼。</p>

东西备齐，苏华荣再次系上围裙，开始下手和面。</p>

因为是打算包包子，面和得不太硬，要吃起来有蓬松感才好。</p>

面和好放起来，叶安国和叶老二午休结束，也没发现端倪，起来洗把脸便上工去了。</p>

叶安家也跟着几个姐姐出去疯玩，家里便只剩下苏华荣和苏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