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0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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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 在这个年代可太普遍了。</p>

从乡下的地主老财、水边的渔霸，到城里的资本家，后来乃至各行各业的人, 但凡被抓到了小辫子, 都要受到来自于这个时代的惩罚。</p>

关押隔离审查，下放劳改劳教。</p>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唠的，问下去就是揭人伤疤, 虽然这三只崽子看起来没心没肺的。</p>

所以苏瓷兀自点点头, 也就没再问下去了。</p>

她看着知青挖了一下午的地窖，到点便回家去了。</p>

晚上这顿饭叶苏英没再继续犟着不吃饭，盛好饭坐下来, 默默无声地埋头咬红薯干。</p>

晚饭之后, 苏瓷依旧抱着收音机去打谷场，给大家放节目听。</p>

正如她昨晚所料, 今天这件事差不多传遍了整个向阳大队，好多其他生产队的人都过来八队这边凑热闹。</p>

打谷场上乌泱泱挤了好些人，收音机响起来，人人都竖着耳朵听。</p>

谁要是说话太大声影响的旁边的人，人家上手就是一巴掌，叫别嚷嚷。</p>

叶安慧和吴大彪也挤在人群里面，开心地听节目。</p>

但他两家的其他人，都留在家里没出来，不凑叶老二家带来的这个热闹。</p>

隐隐听到收音机响起来, 也能听出打谷场上来了多少人，再看看自己家里冷清清的样子，赵秀菊和叶老太分隔在自家, 默契地颠来倒去地骂叶老二家。</p>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p>

凑不上这份热闹，只能酸言酸语骂了解气了。</p>

大约是被这两人给咒的，今天晚上收音机将将才放了一个多小时，就突然断声了。</p>

大家听得正入迷，看收音机没了声，瞬间就闹嚷了起来，都问怎么的了。</p>

苏瓷站在小桌子边，按了按开关，拧了拧音量和调频旋钮。</p>

试了一会，完全没有动静，她便说了句：“这东西太老了，可能是坏掉了。”</p>

人一听这话，兴致毁了大半。</p>

有些人瘾头没那么大，站一会转身就散了走人了。</p>

还有些没听尽兴不愿走，就出声喊：“快去把叶安国找来。”</p>

于是人群里奔出去几个小崽子，跑得比猪还快，直奔叶老二家去了。</p>

跑到叶老二家堂屋，气喘吁吁地对叶安国说：“收音机不响了，可能是坏了。”</p>

叶安国闻言放下手里的书，跟着几个小崽子往打谷场上去。</p>

隔壁吴家。</p>

吴大彪拎着小板凳摇摇晃晃地回来了。</p>

吴巧艳和赵秀菊在灯下做针线，他爹吴有财躺在屋里床上，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儿。</p>

看到吴大彪回来，赵秀菊没好气道：“哟……今晚这么早就回来了？”</p>

吴大彪把小板凳放下，往上一坐，说：“什么破烂玩意，听一晚就坏了，不出声了。”</p>

赵秀菊闻言嗤笑一下，心里有些舒服，畅快道：“他家能有什么好东西？”</p>

吴巧艳在旁边补话，“真是个好东西，人家能给她？”</p>

吴大彪觉得怪没意思的，“这还不如不新鲜，把大家的瘾头勾起来了，这就坏了。”</p>

赵秀菊越听越觉得十分解气，只道：“坏得好！让他家得瑟！”</p>

**********</p>

打谷场那边，叶安国已经到了小桌边。</p>

他在手电光照下拆开后壳盖，仔细看了看，摸索了一会，对大家说：“应该是没电了。”</p>

没电了？</p>

苏瓷和其他人都稍反应了一下，发现忘了这茬了。</p>

叶安国这话一出，旁边有人跟着就喊：“换电池换电池。”</p>

叶安国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没有电池。”</p>

他们家穷，连个铁皮手电筒都没有。</p>

电池这种又贵又不好买的东西，那自然更是没有。</p>

旁边有人反应快，用胳膊怼一下那个用手电筒给叶安国打光的，说：“你这不是有吗？”</p>

打手电那人表情蓦地一紧，“我家总共就这两节。”</p>

这样说的话，人也不好意思硬要。</p>

有人在人群里重重清了下嗓子，说：“既然没命听了，那就都散了吧。”</p>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怏怏的觉得有些没意思。尤其其他队过来的，昨晚没听过，这才听出点意思来，就不能听了，心里更加蚂蚁挠一般的难受。</p>

看大家都这副神情模样，那个打手电的人咬咬牙，片刻又开口说：“算了算了，手电筒不用也能看到路。不过我这里才有两节，这瞧着是要四节，谁家还有手电筒？”</p>

听到这话，人群瞬间又兴奋了起来。</p>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最后有个人举起手电叫了声“这里”，又凑了两节出来。</p>

四节电池凑好了，叶安国把电池给装上。</p>

装好后打开，收音机果然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片刻后出了清晰的人声，打谷场上瞬间又沸腾了。</p>

吴大彪坐在堂屋小桌边，他妈赵秀菊还在痛快收音机坏了。</p>

正说得高兴呢，忽听到房里的吴有财说了句：“好像又响起来了。”</p>

听到这话，吴大彪凝神竖耳仔细听了听。</p>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身下的小板凳，立马化身一头大野猪，嗖一下蹿出堂屋又出院门，打弯往东去了。</p>

赵秀菊&吴巧艳：“……”</p>

狗日的能不能有点出息？？</p>

****************</p>

一个小插曲过后，今晚大家又在打谷场上听了个尽兴。</p>

听完散开走的时候，那两个贡献电池的人也没把电池要回去，说留在收音机里，明天晚上接着听。</p>

于是每晚听收音机，就成了向阳大队很多人每天最期待的事情。</p>

从早上起来干活上学开始，就盼着晚上早些时候到，吃完晚饭就跑去打谷场上守着。</p>

也因为这样，叶老大家和吴家，好像被大伙儿都隔离在外了。</p>

因为哪怕白天聚在一起说话，人几句话不说，就会聊到昨晚听的内容上。</p>

叶老太、刘兰花和赵秀菊都鲜少再出门去，外头有事就出门，没事就闷在家里做针线。</p>

有时候去井边洗衣服，都能洗出个一肚子的气来，因为那些人句句不离叶老二家！</p>

受了这些个气，这几人就都一致暗中祈祷，希望老二家这收音机赶紧坏。</p>

坏到修不起来，坏到一点声都出不了，那才最好！</p>

可这收音机却格外耐用，好久都没再坏。</p>

乡亲们又一起商量着出电池，之后听收音机这事儿，就成了向阳大队社员们的日常要事。</p>

然后叶老二家虽然还是穷，一家十口人还是从前的老样子。但因为这台收音机，家里人在向阳大队的地位，肉眼可见地提高了很多。</p>

以前和人见着面都是随口一句招呼。</p>

现在再见着面，别人都要拉着手散着烟，拖拽着好好聊上几句。</p>

叶老二在向阳大队夹着尾巴叫人踩了半辈子，这几天终于尝到了真正做人的滋味。</p>

苏华荣自然也是，在妇人圈子里面，成了最香的香饽饽。</p>

家里的几个丫头也牛气了。</p>

尤其叶苏红，最会看势头，现在只要有人惹她，她上来就一句：“以后不准你听我家收音机！”</p>

就这一句，保管叫那些娃娃们老老实实的。</p>

不老实的话，就没收音机听了啊！</p>

叶老二家人在村里人眼中赢了些许体面，但日常生活并没有变。</p>

每天还是干活劳动，叶老二和叶安国挣口粮养一家子，叶安军学徒，苏华荣忙活家里和自留地，丫头们则割草拾柴捡大粪，也帮着做饭喂猪。</p>

而苏华荣除了打理家里十口人的生活，没事再打理打理自留地里的庄稼蔬菜，最近也忙了点其他的事情。</p>

说起来也是收音机带来的好运，有人热心地给叶安国说了门亲事。</p>

今一晚苏华荣没让叶老二听收音机听到结束。她把他叫回家，在房里点灯坐下来，对他说：“有人给安国说了门亲事，丫头是隔壁风水大队的，跑来听过收音机，也偷偷看过安国，说都很满意。”</p>

叶老二对自家孩子的长相还是都自信的，除了叶苏英和叶苏芳。</p>

他从来不愁人家看不上他家孩子的模样人材，愁的一直是人家看不上他家的家庭。</p>

也因为他家的家庭，大儿子叶安国一直没说上媳妇。所以现在听到这种事，他也不激动，只问：“知道咱家情况？”</p>

苏华荣把灯芯拧短，只留一点大的火苗省煤油。转头继续跟叶老二说：“来过了自然知道咱家的情况，媒人也都跟她说清楚了。她家那边说了，不要彩礼，订婚结婚也都可以从简，不苛求咱家花钱，但有一个条件……”</p>

叶老二就知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磕着烟锅淡定问：“什么条件？”</p>

苏华荣轻轻吸一口气，把手叠起掖在大腿上，看着他说：“要两间房子，结了婚就得分家，他们小两口得单独过，不跟咱们一家人一起过日子。”</p>

叶老二磕烟锅的手顿了一下，没说出话来。</p>

然后他就默着声，拿烟锅挖了一锅烟草，在煤油灯上点火，砸吧砸吧抽起来了。</p>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夫妻俩心里都清楚。</p>

房子不是什么难事，订婚后向大队申请一块宅基地，苦点累点拉泥攒土坯，找人帮忙一起给盖上就是了。</p>

这事情叫叶老二默了声的原因，只有一点。</p>

叶安国要是结婚立马分出去，那家里瞬间就少了一个壮劳力。叶安国带着媳妇过日子，自己挣粮自己吃，哪怕再生一两个孩子，日子过得也会比现在好很多。</p>

但叶安国一走，家里的生计重担，就再次全部压回了叶老二肩头上。</p>

他要一个人养家里的九口人，担子不是一般的重，叶安国念书的时候，就全是靠他一个人熬下来的，那滋味他最知道，不好受。</p>

苏华荣心里也明白，所以她不做主这事。</p>

当然因为家里生计全靠叶老二，平时她会做主的事情本就不多。</p>

看着叶老二抽了小半锅的烟，苏华荣才又问他：“你怎么想？”</p>

又默了好半天，叶老二才口吹白烟说了句：“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怕是要打光棍了。”</p>

苏华荣听懂他的意思，只又说：“先约个时间叫安国先去看看吧，看得上再说。”</p>

叶老二点点头，又吐出一大口白烟，“你安排吧。”</p>

************</p>

苏华荣和叶老二商量好了，这便又去堂屋找了叶安国。</p>

家里其他人都出去听收音机了，堂屋也十分清净，苏华荣进屋在床边坐下，跟叶安国说：“妈找人给你说了门亲事，打算安排一下，过几天你见面去看一看。”</p>

提到婚事，叶安国有点回避。</p>

他知道一般姑娘都看不上他的家庭，所以他自己从来也不想不提，更不主动去找，在学校都没跟女孩子暧昧过。</p>

不过他年龄摆在这，他的婚事又是家里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p>

他放下书想了想，还是问了苏华荣一句：“对方知道咱家的情况吗？”</p>

苏华荣点点头，“都说清楚了，你放心见，看不看得上都再说。”</p>

叶安国不想让父母为他的婚事过分操心，也就点头答应了，“好的，先见见再说吧。”</p>

苏华荣松了口气，起身时候笑着说：“没什么事就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工。”</p>

叶安国并不想早睡，接一句：“等安军回来一起睡吧。”</p>

苏华荣没再多说什么，这便出去了。</p>

回到自己的屋里，跟叶老二又说：“说好了。”</p>

叶老二长长吁口气。</p>

一锅烟抽完了，又挖了一锅。</p>

***************</p>

秋收结束红薯发下来以后，各家都窖了部分，剩下的便都切长条晒干。</p>

晒成干是最妥当的储存方式，大不了也就生些霉，至少不会烂。</p>

玉米红薯都收完以后，自然就是整地洒小麦种。小麦虽然收成很差，但因为冬天没有其他农作物好种，所以就勉强种它了。</p>

叶安国第二天起来去上工，开始和队里的人一起整地洒麦种。</p>

每个队都有自己队的大水牛，犁地松土样样都靠这头大水牛。</p>

苏华荣在家忙完了家里家外的事情，就去找了媒人杨婆子。</p>

她跟杨婆子说：“安国这边说好了，您给安排个时间，叫两个娃娃先见上一见。”</p>

杨婆子想了想，“过两天洒完小麦种能闲上几天，刚好公社要下来放电影。听说放映员先去风水大队，不如就叫安国过去，看电影的时候和那丫头见上一见。咱们是男方，多费心点。”</p>

苏华荣懂这道理，她家是男娃娶媳妇，凡事就得就着女方来。</p>

见面这种事情，自然不好让女方跑，只能叶安国跑。</p>

苏华荣点着头应了。</p>

杨婆子又说：“到那天借辆自行车给安国骑，路程远，过去也方便一点。再去买点零嘴儿，糖啊什么的，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别怠慢了人家。”</p>

苏华荣都点头记下了。</p>

晌午等叶安国下工回来，就跟他说了约在风水大队放电影的时候。</p>

说着有些为难，“媒人说了，叫借个自行车骑过去，但我寻思了一下，咱们整个大队也找不出几辆自行车来，借的话谁家能肯借啊，都不大熟，到那天就早点腿跑着过去吧。过两天我去市集再卖点东西，顺便往县城跑一趟，给你买点糖装在身上。”</p>

叶安国听了点头，“我腿着过去吧。”</p>

苏华荣盛好饭端到堂屋里，叫他，“先吃饭吧。”</p>

苏瓷放学回来的早，一直坐在灶房里听着苏华荣和叶安国说话。</p>

等叶安国去堂屋和叶老二吃饭去了，她问苏华荣：“借自行车去风水大队干嘛？还要买糖。”</p>

苏华荣笑笑，“有人给你大哥说了对象，打算等麦种洒了，趁着风水大队放电影的时候，叫你大哥去和那姑娘见上一面。看上看不上的，见了面聊几句，再说后头的话。”</p>

苏瓷恍然，“哦，相亲啊。”</p>

家里人虽然一直没提过这事，但苏瓷知道，叶安国的婚事是家里眼下最愁的事，现在总算是有人帮忙说媒看对象了，也算是件大好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