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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跳动,爆出个灯花。
易楚拿剪刀剪了,柔声问父亲,“书中没有诊治法子?”
易郎中摇头,“书中只记载着能够入药,可解毒,治痢疾,并没有提及危害之处。想来也是,罂粟自古罕见而且贵比黄金,怎会有人日日食用其膏汁以致于成瘾而近乎癫狂?”
“癫狂?”易楚无意识地重复一句。
“嗯”,易郎中叹气,“陈驰原本身强体壮,否则也不会跟了商船到暹罗,先前还三不五时托人带银票回来,这三五年分文未见,连身子也败坏掉了。”
想到陈驰时而神情委顿、涕泗交流,时而叫喊吵闹、顿足裂衣,七尺高的男儿瘦骨嶙峋像是病夫,易郎中又重重叹了口气。
“那该怎么办?”易楚也替父亲发愁。
“前阵子发病时,家里人还看顾着,不让他伤到自己,这些时日,每当病发就用绳索捆了,看着可怜又可恨。”
易楚思量片刻,开口道:“不如用些安神镇定的药物试试。”
“我开了些安神丸,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易郎中瞧瞧更漏,催促道,“天色不早,你歇息去吧。”
“嗯,爹也早些安歇。”想了想,又道,“明日杂货铺顾大叔出殡,我过去帮忙。爹若应付不来,就叫阿齐,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耍懒。”
易郎中闻言笑笑,“阿齐心不在此,且由她去。这些日子她招惹你了?你是长姐,尽管教导她。”
易楚倒不好在父亲面前说妹妹坏话,只笑道:“她没惹我,还是跟往日一样,干活的时候挑三拣四。”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朝父亲行礼出去。
顾家跟易家一样,都是一进的院落,不过是顾家的倒座房改成了杂货铺,又因孩子多,在正房后面加盖了三间后罩房。
易楚去时,顾家院子里已站了不少人。顾大婶一家四口穿着孝衣孝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过辰正,顾家大哥穿着一身白布孝衣傻乎乎地在灵堂前打起白幡,大弟弟顾琛捧着灵牌紧随其后,接着是顾大婶顾瑶以及近支的亲属拿着哭丧棒排成两行。
穿着贺衣的杠头打一声响尺,叫道:“请起。”众人放声大哭,吹鼓手敲打着唢呐、云锣,杠夫们将灵棺抬出灵堂,走到门口,一位老者递过只瓷瓶,吩咐顾家大哥摔在灵前。
一行人嚎啕大哭着赶往坟地。
易楚算不上亲戚,也不是至交,不需要跟去坟地,就留在家里跟隔壁的吴婶子等人准备饭食,安排席面。
等出殡的人回来用过饭,易楚又帮着收拾碗筷,把借来的桌椅板凳杯子碟子还回去,直到酉初才算安顿下来。
顾瑶拉着易楚,哽咽不止,“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提醒,那个黑心的李掌柜就要远走高飞了。你不知道,衙门的人去他家时,他家婆娘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天黑找个地方藏一夜,第二天出城。”边说着,边给她福了福。
“我也是一下子想到了,当不得谢。”易楚忙扶起她,关切地问,“顾大叔这一去,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爹原本带的八十两银子追回来了,衙门老爷又开恩许给我们五十两。我娘说家里没了主心骨,杂货铺指定开不成,干脆就把货品盘出去,也能出脱十几两银子。我舅舅答应托人到城外买几亩地,到时候有点出息供着我们嚼用,加上我跟我娘做针线也能添补一二。”顾瑶说着,从荷包里掏出只银锭子,“这是当初跟你家借的五两银,等明儿我再过去跟易大叔道谢。”
看她神情,虽然悲伤却不见绝望,显然将来的生活已经仔细考虑过,便收了银子,又问:“你不是定了十月的婚期,在家也没多少日子了?”
顾瑶沉默会,才道:“已经退亲了,我本想守三年孝,可那家人却让我百日内嫁过去。你看我们家这情况,病的病,小的小,我哥就跟个孩子没两样,我真走了,一家人都靠我娘,她哪能撑得住?那家人说儿子已经十七了,等不了三年,所以打算退亲,等我爹过了三七就把庚帖还回来。”
易楚黯然,再过三年,顾瑶也是十□□岁的大姑娘了。
两人再说一会话,易楚也便告辞了。
第二天,顾瑶果然带着她的大弟弟顾琛来了,还带着一篮子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等物,“铺子里的,卖了大半,留了些自家用,易大叔别嫌礼轻。”
如此一说,易郎中倒不好推辞,吩咐易楚收了。
顾瑶却又让顾琛跪下,“先前多亏阿楚妹子,这两天又是易大叔早晚给我娘把脉看病,都说是患难见真情,您的大恩我顾家没齿难忘。”也随着顾琛跪在一旁。
“这本是我分内之事,当不得顾家侄女如此大礼。”易郎中不便搀扶,只拉着顾琛,却让易楚去扶顾瑶。
顾瑶挣脱易楚的手,仰头望着易郎中,眼眸里珠泪盈盈,“我爹出事就是吃了不认字的亏,要不是指望李掌柜帮忙看文书定契约,也不会跟约他一道去杭州。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请易大叔空闲之余教阿琛认字。也不让大叔白教,阿琛就留在医馆,给大叔端茶倒水,扫个地跑个腿。”
没想到顾瑶竟有这样的想法,易楚一愣,易齐已沉下脸,附在易楚耳边窃窃私语:“算盘打得真精,学识文断字不说,还想偷学爹的医术。她爹就是想白用李掌柜才吃了亏,她还来这一套。”
易楚也不想收留顾琛,一是顾琛已经十岁,算是半大小子,进出总归不方便。荣盛虽也是男子,但他来医馆时,易楚才七八岁,没太多避讳。最重要的是易郎中本就忙碌,既要坐馆还得出诊,隔三差五需要上山采药或者去别处买药。倘若,再教导顾琛认字,恐怕连歇息的工夫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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