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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好几遍,兴高采烈地走了。
易楚看着桌上的两张纸,只觉得眼眶发热,有水样的东西慢慢溢出来。
一张是田契,大兴县五百亩山林地,两百亩旱田。
是在官府验证过的,契尾盖着三寸左右,方形,刻着篆体字的红彤彤的大兴县衙官印。
而所有人上面,赫然写着是易楚的名字。
立田契是必须有买卖人双方、四邻或者众人签字画押的。
未婚女子不能有田地房屋等私产,除非是家中长辈拿着婚书到官府过目,说明是女子的嫁妆。
易家并没人去大兴,也不知他是怎么办成的。
另一张却是个寸许宽的小字条,上面只写了两个字,“等我”。
字是馆阁体,凝练厚实,压在易楚心头,也是沉甸甸的。
他让她等他。
等他做什么?
她已在父亲面前发过誓,今生再不见他的面。
之所以,赶得那么紧做好鞋跟袜子,就是想,以后等他穿着自己做的鞋子,也会时不时地想起自己。
就像当初,他送给她梳篦与手镯,说过的那样,“即便你不戴,好歹是我费心为你选的……等过上十几、二十年,你女儿出嫁了,或许看到它们,还能想起我的名字,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知足。”
说到底,她仍是放不下,她也怕,怕经年累月过去,他终于忘却了自己。
可现在,他说“等我”。
她能等吗?
她已经没有资格等他了。
易楚忍不住想起那夜,他披着满身月光如天神降临般站在医馆门口,坦然地说,“是我。”
他跪在她身旁,衣襟沾着茶水,却一而再地重复,“我来求娶阿楚。”
他还说,在大兴盖座祠堂,在晓望街买处宅子……八字还没一撇的时候,就想那么长远。
易楚含着眼泪笑。
泪眼朦胧里,是他温柔又霸道的身影,“你的眼泪怎么那么多……你专门会折腾我……”
她就是爱折腾他,又如何?
以后再也没机会折腾他了。
他会牵着另外女子的手一起守岁,一起看雪,一起在冰上凿洞捉鱼靠着吃。
他会夜半三更时跑到另外女子的闺房,像呵护婴儿般抱着她,哄她吃点心……或者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他们会正大光明地手牵着手到积水潭赏花灯,放河灯,分吃同一块点心,喝同一碗汤。
易楚怅然地打燃火折子,将字条烧成灰烬。
而地契,与银票以及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收在匣子里,细心地锁好,而后,走到院子里,隔着围墙将钥匙扔在了大街上。
易郎中病好后就下了床,仍是穿着头先的宝蓝色长袍,可同样的袍子穿在身上却空荡了许多。易郎中瘦了不少,眉宇间也少了往日那般的温和平静,反而多了几分愁绪,眉头总是蹙着。
易楚赔着小心问:“这些天一直仰仗顾瑶姐弟照顾爹,要不要备点礼表示谢意?”
易郎中淡漠地点点头,“也好。”
“我写了个单子,爹看看可使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
易楚是跟易郎中学的字,写的是规规整整的正楷。
纸上写着四样礼,给顾琛的两支墨锭和半刀宣纸,给顾大婶的一瓶养气丸,给顾瑶的是半幅西湖水的绢纱。
都是家里现成的东西,并不需要特地出去买。
易楚等了片刻,问道:“要是可以,让阿齐明儿一早送过去?”
易郎中“嗯”了声。
往日出门送礼置办物品等杂事都是易楚来办,她性子温柔,行事也大方,左邻右舍没有不喜欢她的。
易郎中打量着自己的女儿,她面色很平静,低眉顺目的,看上去亲切温柔跟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可易郎中清楚地感觉到易楚变了,往常她会撒娇,会嬉笑,黑亮的眸子里散发着动人的光彩,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犹如一潭死水。
都怪那个厚颜无耻行为不端的辛大人。
易郎中想到他从容笃定的神情,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势,大言不惭地说“我要娶阿楚。”
他养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凭什么要嫁给这个草菅人命,行事狠辣,以至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恶徒?
可易楚,分明是一副情根早种的模样。
怒火忍不住涌上心头,易郎中“哼”一声,甩袖走进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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