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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对京都的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诸如武定伯,终于如愿以偿地让才八岁的儿子得了世子的名号;又如忠勤伯,主动将爵位传给儿子吴峰,今天也得到了圣旨,这就意味着爵位可以再传一代。

忠勤伯当晚就要大摆宴席,被吴峰劝住了,“还是等明儿进宫谢恩后再做打算,其他一并封赏的也有,如果都摆席,咱们就随大流,要是都不摆,咱们也别独树一帜。”

忠勤伯欣慰地笑,“你小子倒是出息了,能沉得住气了。”

吴峰在父亲面前还挺收敛,可回到自己院子里,脸上的喜气就藏不住了,搂着钱氏很是快活了一阵。

同样不眠的还有平凉侯,因没有嫡生儿子,他跟忠勤伯一样,想主动传给庶子,没想到圣旨没等到,却等来了嘉德帝的口谕,“嫡庶不分,祸家之源。”

平凉侯气得几乎一口气没上来。

最近他一直走皇后的门路,往文定伯家里送了不少重礼。

文定伯曾给他出主意,不如在本家过继一个,可文定伯觉得过继的总归是别人的孩子,而庶子却不折不扣地是自己的种儿。

最可恨是那个年老珠黄的正妻,说什么也不肯把庶子记在自己名下。

否则,何苦到这种地步。

当晚,文定伯就没给正妻好脸色看,背着手到了小妾院子里。

文定伯夫人冷冷一笑,她才不会把那个娼~妓抬成的妾生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嫌脏。

反正两个闺女都已经嫁人生了儿子,在婆家也都站稳了脚跟,没必要捧个妾生的儿子出来替她们撑腰。

信义伯府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忧的自然是大小章氏等人,而欢喜的却是冬晴冬雨等四个丫鬟。

她们都是出生穷苦人家,没断了吃糠咽菜,即便卖身到了人牙子手里,也是残羹冷饭吃得多。到了白米斜街,每顿都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不说,每季还添新衣裳,已经算是好日子了。再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到这种高门深院里来当差。

别的不说,单是院子里的风景,有假山有亭台,还有五颜六色的花,岂不比年画上画得都漂亮。

四个冬住在一间屋里,唧唧喳喳地谈论着所见所闻。

还是冬雪看得清楚,沉声说了句,“现下夫人跟老夫人打擂台呢,咱们要想在这里过得舒心,就得给夫人撑住脸面,切不能堕了士气,扯夫人的后腿。”

冬晴乐呵呵地说:“我才不怕她们呢,一个个长得娇滴滴的,我一人能打她们七八个。”

易楚却不像冬晴这么乐观。

对于掌管信义伯府,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画屏在就好了……可画屏眼下怀着身孕,哪能让她费这种神思。

易楚默默地叹口气,又翻了个身。

杜仲伸手揽过她,“别担心,一切有我。”一下下拍着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

易楚窝在他怀里,闻着清淡的艾草香,呼吸慢慢地变得悠长而均匀。

杜仲无声地笑了笑。

第二天,两人起得仍是早。

冬晴从大厨房里端来了早饭,朱漆雕着梅花的食盒,装了满满的四层。顶上两层是八样小菜,四荤四素,第三层是四碟点心,有核桃卷酥、奶香花卷、千层糕和小笼包,第四层是两样粥,皮蛋瘦肉粥和红枣薏米粥,一咸一甜。

不大的炕桌,摆得满满当当。

冬晴悄声对冬雪道:“难怪别人院里都是两人抬着,原来早饭吃这么多花样。那个王婆子还说,要是不合夫人口味,现点了她另外做。”

冬雪也压低声音,“也不知咱们吃的是什么?”

说着话,冬云与冬雨也拎了食盒过来,也是四层。

冬晴咧着嘴笑,“肯定也差不了。”

没想到掀开来,不过是一碗糙米粥,一只馒头和一碟酱菜,四层一模一样。

还不如她们在白米斜街吃得好。

冬云不由感念,“还是夫人心善。”

在白米斜街,只有一个厨房,郑三嫂在一口锅里熬粥,一口锅蒸花卷或者包子,下人跟主子吃得没什么不同。差别就在于,饭盛出来先紧着杜仲跟易楚吃,他们剩下的才是几人分,但是也足够饱。

哪像这里,差得也太大点了。

不过几人都是能吃苦的,心里落差虽大,也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吃饱了才好干活。

吃过饭,杜仲带着易楚到了荣恩院。

小章氏正跟大章氏一同吃饭,听了冷笑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昨儿把您撵到这里来,还有脸还请安。”转头吩咐丫鬟红绡,“就说老夫人被他们气病了,不想见。”

红绡委婉地表达了小章氏的意思,“老夫人精力不济,懒怠起身,请伯爷跟夫人回吧。”

易楚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章夫人了,不过最近各府得了封赏的不再少数,府里免不了各处应酬,还请章夫人把对牌交给我。”

红绡心头跳了跳,支支吾吾地说:“夫人请稍候,我去瞧瞧老夫人是否醒了。”

易楚笑笑。

杜仲拉过旁边的椅子招呼易楚,“还不定等多久,坐着歇会儿。”

易楚闻言,便不推辞,轻盈盈地坐下,打量起四周的摆设。

神情悠闲轻松,毫不局促。

但凡给老夫人请安的晚辈,未得允许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站着,即便杜旼也不例外,哪有像他们两人这般不请自坐的?

荣恩院伺候的丫鬟讶然地盯着他们,无声无息地交换了个眼神。

“当啷,”内室里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丫鬟们眸中一惊,均收敛了神情,恭恭敬敬地立着。

杜仲却愈发适意,跟易楚讲起屋里的摆设,“……那个竹根雕的南极仙翁是祖父五十岁生辰那年父亲托人捎回来的,那副雪夜竹林画是我舅父所作,舅父最擅画竹,但祖父曾说,舅父的画不及我外祖父多矣……”

易楚听得饶有兴味。

内室里的大章氏却涨红了脸,点着红绡问:“是她亲口说的,想要我手里的对牌?”

红绡跪在地上,衣襟上满是黑米粒,额前的发梢也沾了米粒,瞧着甚是狼狈,“是,夫人说的,说最近应酬多。”

“哼,我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大章氏轻蔑地撇撇嘴,“刚进城的乡下人,身上的泥土气都没洗干净,就想着当家抓权,能看懂账本吗?”

“娘,”小章氏着急地说,“你可别一时意气真放了手,要是真让他们俩掌了权,我们俍哥儿哪还有活路啊”

大章氏瞪小章氏一眼,“瞧你那出息,就盯着家里这点东西不放,怎么就不知道教导教导俍哥儿多用用功。”

小章氏摊着手叫苦,“我也想啊,可俍哥儿根本不是科考的料,先后请得几个先生都说作诗还行,写文章就差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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