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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康熙匆匆结束早朝后,并没有按照往常一样前往后宫给两位太后请安,而是趁着朝臣还未离去,让梁九功前去召集几位内阁大臣,并九门提督、刑部左右侍郎以及顺天府尹等人前往东暖阁议事。听到康熙传召,这些大臣们自然不敢怠慢,很快就齐集于东暖阁外。
不一会梁九功快步出来宣诸位大臣觐见,众人一跨进东暖阁,就感到一阵暖融融的热气扑面而来,但是这屋子的主人康熙却阴沉着脸盘坐在炕上,手中拿着一份折子,全身散发着冷气。诸位大臣不由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又出了什么大事,竟让皇上如此大动肝火?可是没听说前线有急报啊?
康熙冷着脸将手中的折子交给梁九功,递下去让底下的大臣们传阅,这份折子是康熙命刑部对十多年来京城所有的孩童失踪案件的统计,其数量自三年前起突然暴增,三年期间失踪人数竟达到数百名之多,可谓触目惊心,看得诸位大臣眼皮直跳,尤其是今年单单年节期间,居然失踪了近三十名孩童。
所谓不看不知道,如今这么一统计,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这三年来失踪的孩童竟然抵得上过去各州十年的数量,而顺天府居然至今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尤其前些日子听说顺天府尹指派一帮衙役将京城弄得是鸡飞狗跳,抓了一大帮子地痞混混,让京城的治安为之一清,如今看来就是在调查这件案子了?想到这里众位大臣看顺天府尹的眼光顿时不同了,没想到这位素来政绩平平的府尹倒是雷厉风行了一回。
顺天府尹纪振疆被这些大臣阁老们的目光弄得老脸发红,其实他这回折腾得这么大不过是被迫无奈,谁让皇上在上元节的第二天就派御前侍卫召他入宫,结果他刚刚踏进乾清宫的大门,迎面就被康熙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扔过来一堆折子和册子,勒令他十日之内务必查清楚如此多孩童失踪的真相。
当时纪振疆几乎已经被康熙的怒火给弄懵了,这孩童被拐的事情几乎年年皆有上报,从来也不曾见过康熙放在眼里过,如今怎地突然这般重视起来?只是康熙当时勃发的怒气让纪振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了乾清宫,哪里敢多问什么?
等他抱着那堆被康熙丢过来的折子和册子一看,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可是类似这等孩童失踪的案件是从三年前起才猛增的,若要调查单单是查阅历年卷宗就是一项大功臣,更不要说在十天之内查明了。何况在毫无头绪,甚至连个犯人都找不到的情况下,让他如何破案?
这些天纪振疆几乎愁白了头发,日以继夜地撵着底下的一班衙役四处奔走,捉狗撵鸡一般地抓来了京城无数地痞流氓,一顿严刑拷打下去,个个鬼哭狼嚎,偏偏问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捉不到失踪孩童的半点影子,短短十天转眼即过,除了查到一大堆偷鸡摸狗的陈年旧事之外,康熙吩咐的事情完全没有半点进展,纪振疆无奈之下只能视死如归地等着向康熙请罪了。
康熙直到折子在所有人手中都传阅了一遍之后,才沉声道:“诸位爱卿都看了这折子,对此有何看法?”当日救回那名孩子之后,康熙只是觉得顺天府的衙役有所古怪,没想到巴图鲁带人去查后才发现,那些衙役前脚把人拐子给带走,后脚居然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放了,亏得巴图鲁粗中有细,当机立断地将那些人拐子再次秘密抓了起来,否则只怕这条线索就此断了。
一番严刑拷问之下,那些人拐子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才发现这伙人可不仅仅是拐卖孩童而已,这京城所有偷鸡摸狗的事都少不了他们一份,而且手底下控制的混混和地痞流氓竟然达到千人之多,可以说几乎将这些下九流统统收了进去。也就是说在朝廷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京城的底下势力几乎被一统了!
京城九流平日里看着不起眼,但是一旦能将他们拧成一股,光是纵横交错的情报网就可谓上天入地,耳目灵通到令人按难以置信的地步,而且其中一位地位较高的小头目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威胁抓他的人赶紧放人,否则就算是一品大员也别想讨得了好去。康熙一听到回报立刻就提起了最大的戒心,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他的老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等不受掌控的势力决不能放任。
在场的谁不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一看过折子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这样庞大的数量,这样猖狂的行事,明显是有组织、有计划进行的,毕竟能够如此频繁地犯案居然还让人抓不到一点尾巴?这其中的猫腻让人不得不深思,不是这起子贼人手眼通天,那就是顺天府有问题了,更为可虑者就是两者有了勾结……。
不提这些大臣心中是什么想法,至少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岂能容得这等猖獗之徒继续横行?到时候不但朝廷的颜面无存,而且还会影响朝局的稳定,毕竟三藩之乱正如火如荼,大战将起,此等迫在眉睫的时刻若是京城人心动荡的话,其后果之严重绝对无法估量。
莫洛作为刑部尚书,自然早就得到了康熙的指示,甚至那份折子就是出自他的手笔,第一个开口道:“启禀皇上,奴才以为孩童失踪不外乎两种原因,走失或是被拐掠,但这么多孩童同时失踪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想来被拐掠的可能性尤大,此等恶行绝对不容姑息,当依照我朝律例当严加惩处!”莫洛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所以才会被康熙任命为刑部尚书,这番话说起来斩钉截铁,气势决绝,很明显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刑部左侍郎艾文徽也站出来拱手道:“启禀皇上,奴才附议。而且奴才今日在整理历年案卷的时候,将此类案件全都重新翻看了一遍,发现了其中几个疑点。”
“哦?爱卿说来听听!”康熙感兴趣地一挑眉,坐直身子提起了精神,艾文徽素来是个严谨方正的,就这么点上时间居然还把所有的案卷都翻看了一遍,不得不说是个认真精细的人,倒是不枉自己对他的提拔。
艾文徽眼神严肃地看了看那份放在案上的折子,才沉声道:“臣发现这些孩童失踪恐怕并非是拐卖,其中可能另有隐情。一来这若要在短短时间内拐掠如此多的孩童,那么贼人的人数绝对不会少,而如此多的贼人偏偏被捕的一个都没有,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话听得在场所有人连连点头,这意思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一般而言人多容易坏事就是这个道理,何况要诱拐孩童难保不会被人看见,要做到一个都不落网着实是令人难以置信,这里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顺天府太过无能,要么就是贼人背后有着极为严密的组织和灵通的耳目,而这两者对朝廷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康熙赞同地点了点头,若非此次机缘巧合地被宜敏看见,恐怕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些,而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容忍的地方,艾文徽能够光凭看卷宗就能得到这些结论,确实是个能吏。
“第二个疑点就是贼人掳掠如此多的孩童有何目的?若是为了买卖的话,那么必然要有贩卖的渠道,在京城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能将这些孩童送到外地去,可是贼人是如何将如此多的孩童悄无声息地送出京城的?”这也是艾文徽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毕竟以每年的失踪人数来看,一年至少要运送上百孩童出城,若说他们能够逃过顺天府的耳目还算是本领不凡的话,但想要瞒过九门步军的眼睛那就是难如登天,九门步军在盖山的操练下,那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任你是谁都别想蒙混过关。
艾文徽素来以精明睿智著称,直指核心地点出了关键所在,让所有人都认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既然说到进出京城这方面,那么身为九门提督的盖山就不得不出来说两句了。
盖山对着康熙拱手道:“启禀皇上,奴才已经让人查阅了近十年九门所有进入的记录,可以肯定不曾有过如此多的孩童被送出城,除非贼人能飞天遁地,否则就绝对还在京城之内。”盖山的话有着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分量,毕竟盖山执掌兵权多年,九门步军大部分都是他当年带出来的兵,他本身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整个京城九门在他手中可谓固若金汤,要说有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混出城,便是盖山的政敌都是不信的。
这时左都御史多诺忍不住道:“皇上,奴才以为无论这些孩童去向如何,此事顺天府尹难辞其咎,纪振疆就任府尹多年,身为百姓父母官,居然连这等严重的事情都丝毫无差,事后更是不思补救,奴才身为御史,不得不参他一本,还请皇上秉公处置!”多诺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本身又是蒙旗人,性子直接刚烈,让他当御史正好对路,尤其他早就对纪振疆的无所作为不满,如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康熙闻言却摆了摆手道:“朕之前已经下旨让纪振疆全力查明此事,以此来将功折罪,处置之事暂且放在一边。”多诺闻言只能不甘心地退了回去,心中打定主意,回去后定要拟好折子,将这些年来收集到的纪振疆这家伙的各种不法行径上呈天听,不能让这等尸位素餐的人继续当着顺天府尹,尤其这纪振疆还是个汉人。
康熙见多诺不再纠缠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御史年纪既大,资格又老,还是来自科尔沁的,即使脾气素来臭的要命,所有人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就连康熙也不能不对他看重几分,只是现在还不是办纪振疆的时候,康熙转了转大拇指的玉扳指,目光落到已经有些瑟瑟的纪振疆身上,淡淡地道:“纪卿家,朕之前给了你十天的时间,不知你查出什么结果了?”
纪振疆顿时身子一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奴才无能,查不到那起子贼人的任何消息,还请皇上恕罪!”他心中明白这次自己是在劫难逃了,虽然他办差的本事不怎么出众,但是在揣摩圣意上还是有些能耐的,否则康熙也不会让他担任顺天府尹这个特殊的职位,这些天他一直隐隐有种感觉,恐怕查案只是个幌子,皇上想要捋了他的职务才是真的,只是他心中依然抱着一线希望。
纪振疆话音一落,整个东暖阁顿时一片寂静,康熙只是冷冷地看着纪振疆有些颤抖的身躯,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不出声底下的人也不敢乱动,只是心中纷纷扰扰地想着皇上这又是唱的哪一出?若是十天就能查清楚这些案子,那这些年早就破案了,又何需等到今日?
这时佟国维有些站不住了,这纪振疆可是佟家的嫡系人马,无论如何也是要保的,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容秉,此案涉及面极大,加之时间久远,数量又多,且京城龙蛇混杂,十日的期限恐怕不足以让纪大人破案,还请皇上看在纪大人多年来勤勤恳恳的份上,多宽限些时日吧?”
佟国维即使已经有些察觉到康熙的心思,却不得不想方设法保住纪振疆,毕竟顺天府尹的位置对佟家来说太过重要,万一纪振疆被皇帝革职查办了,那佟家的损失将是巨大的,要知道在京城这一亩三分田上纪振疆是名义上的父母官,只要他还在位置上坐着,佟家能做的手脚就多了,要知道除了寥寥几位阁臣和御史之外,也就顺天府尹能够有直接面圣陈情的权力。
康熙闻言既不同意也不否认,倒是让佟国维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不得已只好对着纪振疆投以无奈的眼神,拱了拱手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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