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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铐住的军官是铁七师二团团长周玉。
当年的第一军事学院高材生,被杜少卿慧眼识才,铁手一挥从莫愁后山和许乐的手下,强行召至铁七师,然后温润如玉的青年在军营里在战场上逐渐成长并且成熟,沉稳。
受到杜少卿照拂看重,做为以战术推演闻名军中的军官,周玉在铁七师内的位置相当重要,然而现在他只不过是军车后排里的囚犯。
总统官邸的电话抵达铁七师驻地,杜少卿命令全体部队启动向首都特区进发,整个铁七师没有任何人对这项军令提出质疑,而在这个时候,周玉站了出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佩枪默默放在杜少卿面前的桌上,用这种最极端的举动表达自己最强烈的反对态度。
周玉勇敢的表态没有对杜少卿的决定造成任何影响,至少表面如此,在他被逮捕之后,铁七师部队按时出发,而他则是被塞进杜少卿的军车后座,被迫跟着一道向首都前行。
“师长,你刚才犯了一个错误。”
铁七师现在的师长是刘永福,但只要杜少卿出现在这支部队中,铁七师从上到下永远只会用师长称呼他。
被反拷双手的周玉没有看杜少卿,目光落在公路右前方的山谷间,说道:“您为什么会犯错?因为就连您都不清楚这样做究竟对不对。”
“而我坚信这是不对的!联邦部队干涉政治事务,这严重违背宪章精神!师长,连山谷里那个帝国人都明白这一点,甚至不惜冒着危险来阻止你,为什么你还不明白!”
后排传来下属愤怒的反对质疑声,杜少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表化,冷漠的目光随着军车的颠动而微微飘移,沉默片刻淡然回答道:
“当年在国防部大楼里,许乐曾经指着我的鼻子说过一句话,军队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军人天职是服从命令。”
“帕布尔先生是民选总统,身为军人我服从他的命令何错之有?如果这次军力调动如你所言违背宪章精神,为何宪章局没有任何反应?”
听着杜少卿的解释,周玉有些艰涩地笑了起来,不再试图说服对方,他很了解坐在前面的将军阁下,向来话语不多更不屑于向下属解释任何计划细节的人,然而今天居然极为少见地开口解释,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正在不停寻找理由来帮助自己加强决心。
引擎声嗡鸣响起,军车缓慢启动,窗外清风吹来,温度降低几分,面无表情的杜少卿却似乎还是觉得有些热,解开了军装第二颗扣子。
……
……
精密的计算,强悍的行动力,顺势而为无懈可击的诱敌计划,才营造出山谷奔亡看似绝命徒劳实际上却暗藏杀机的时机,然而当他正准备实施计划掀起一波逆天巨浪的时候,却发现身后那台追的最近的黑色MX机甲不知何时早已悄然撤走,此地空余两棵树。
这就像是一名最优秀的拳手不惜抱着脑袋被动挨打被打到鼻青脸肿鲜血横流示敌以弱拖延时间终于觅到致命一击时刻凶狠击出隐藏了十一个回合的右重拳却忽然发现拳套所向是一片空气。
满脸血水污渍的许乐怔怔望着那两棵树,望着正向山脉底部原野退去的十余台铁七师机甲,就像那名可怜拳手般傻傻站在原地。
跑回山脉邻近公路的崖壁边,看着下方那漫山遍野早已整队完毕,整齐开拔向首都方向而去的钢铁部队,他忍不住深深皱起了浓眉。
铁七师以自巍然不动应对他的千般变化,等级差别太大的力量,注定这是最保守也是最不会犯错的应对方式,面对着山脉下方那道恐怖的钢铁洪流,他除了沿路进行无趣的骚扰还能做些什么?
一百余台黑色MX机甲散布在原野间,其中七台机甲寸步不离公路上的那辆墨绿色军车,严密地遮蔽住任何角度的远程狙击射域,数百辆装甲战车跟在后方,逾万人的部队保持着完美的队形,向着首都方向缓慢前进,除了引擎的轰鸣声外竟听不到任何嘈乱的音符,给人一种沉默压抑肃杀而不可阻挡的感觉。
许乐平抑下急促的喘息,手掌抚摩ACW发烫的枪身,看着脚下正在进行沉默行军的铁七师,心中不禁生出强烈的挫败感,现在的首都四周根本没有任何势力能够是杜少卿铁七师的对手,而一旦让这支部队进入首都,那些同样号称沉默行军的人们又将面临什么?
……
……
一路远程狙击,某人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仍然像东林电子围墙那边绕着野牛飞舞的蚊虫般无力,那头沉默食草的野牛根本毫不理会空中袭来的子弹,只是偶尔会甩动尾巴啪的打过去,某人便必须像逃命的蚊虫高速后撤进入山脉地带。
看起来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铁七师进入首都特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沉默前行的钢铁洪流,在一处不起眼的镇外忽然停止。
拦住铁七师前进步伐的不是七组,不是黑鹰保安公司,不是忽然学会空间穿越的西林钟家部队,更不是疯狂追随太子而来的帝国军队,只是一个人,一个像乞丐般浑身污垢伤口流血的男人。
任何乞丐哪怕是席勒八部曲里那位乞丐黑帮首领都没有办法让铁七师的脚步有丝毫滞缓,但这名乞丐是东方玉,他是铁七师前一团团长,面前这些装甲车机甲里的铁七师军官与士兵,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亲手挑进新兵营,提拔起来的下属!
拄着双拐的东方玉看着缓缓在面前停下的装甲车,脸上泛过一丝不正常的激动红晕,有些神经质般颤着撑拐,艰难地向前挪动,身体上那些前些天留下来的伤口被挣出了鲜血。
收到消息的铁七师现任师长刘永福,快速赶到队伍最前方,看着像乞丐般凄凉的东方玉,眼瞳微缩,伸手准备去扶然后将他带走,不料东方玉一把将他推开,沉声喝斥道:“滚!”
做为铁七师资历最老的军官,做为最早便开始追随杜少卿的部属,做为与西门瑾齐名的臂膀之一,在东方玉的眼中,铁七师里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和自己进行对话,除了真正的师长,杜少卿。
走到那辆墨绿色军车之前,东方玉挣脱开两名少校的搀扶,猛地扔掉拐杖,跛着腿快步向前,向车旁的杜少卿大声呼喊道:“师长,你不能去!你不能为了那些无耻的政客葬送掉自己的一世英名!”
……
……
“你受委屈了。”
杜少卿看着像受委屈孩子一样哭泣的东方玉,看着这个十几年前就开始追随自己的男人,极罕见的揉了揉他脑袋,温和解释道:“墨花星球上的事情我知道,那是胡链这个废物弄出来的事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总统先生确实事前毫不知情。”
东方玉用酸臭的衣袖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听着师长的解释,不由愤怒地向后退了两步,大声喊道:“总统不知道?那古钟号呢!”
“那是西门做的,难道总统也不知道?师长,难道说西门死了,我们就可以随便让他给那个黑脸总统打替罪羊?”
杜少卿脸颊线条骤然僵硬,沉声喝斥道:“够了!”
“不够!”
东方玉的脾气向来酸厉而又暴躁,不然当年不会和七组闹出那么大的乱子,铁七师最老的那批军官中,西门瑾以擅于猜测杜少卿心意著称,而他则是以唯一敢和杜少卿正面辩论的人而闻名。
“就因为那些政客的破事儿,我在战场上中弹肠子流了两盆然后再塞了回去!我在墨花星球西南战区躺了几个月的担架!我被那些原来瞧不起的小崽子们抬着东奔西跑到处躲藏,才活下来!”
“如果总统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这场谋杀,那后来呢!那我后呢?为什么我回到联邦后他们还想杀我灭口!”
东方玉猛地一把扯掉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腹,除了腹部那道恐怖的陈旧伤疤,还有无数道近日的伤口,现在那些被挣破的伤口不停流着血,腥臭的脓水被冲开,惨不忍睹。
四周的铁七师军官看着他身上这些凄惨的伤口,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师长,看看我身上这些伤。”东方玉瞪着杜少卿的脸,厉声吼叫道:“我回到联邦的第一天起,政府的特种兵就开始追杀我们,跟着我的那名NTR队员只不过撑了两天就死了!”
“我对不起他,如果当时我让他跟着七组哪怕是跟着许乐离开,或者就不会死!他不该死,我们熬了那么久爱了那么多苦才从墨花星上逃了出来,结果却死在了联邦!我不甘心啊,师长!”
他的声音里满是对联邦政府和那位总统先生的怨毒,凄厉喊道:“他们想杀死我,可是我死了吗?没有,哪怕我身上已经烂成这副鬼模样,可我还是活着,为什么?因为他们忘了我也曾经是铁七师的一个兵!”
“师长,当年你主动要求去七师担任独立营营长的那天,就曾经对我和西门说过,生是铁七师的人,就不能随便去死。”
“师长,我没死。”
“师长,我去NTR熬了整整四年时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不肯自杀,我熬了过来,为什么?因为我不想给铁七师丢脸!”
东方玉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抬起下颌,骄傲看着自杜少卿大声说道:“所以我不想我最尊敬的少卿师长,做出让整个铁七师丢脸的事情!除非师长你不认我是铁七师的人,那就让机甲从我身上碾过去!”
杜少卿默默看着他,深青色将军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忽然抬起手臂砍在东方玉的左颈处,然后他没有再看一眼昏倒在军官们怀中的此人,直接转身走向军车,将要登车之前大声喊道:“医务兵!”
“在!”
“让他活着。”
“是。”
坐上军车副驾驶座,眼角余光落在后排被铐住的周玉脸上,明明周玉此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杜少卿却总觉得看到了几丝很淡的嘲讽。
东方玉曾是一团团长,周玉是现在的二团团长,这两名名字里都带着个玉字的军人,是他曾经最器重信任的下属,然而今天却……
杜少卿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焦虑,身体有些热,那双剑眉缓缓皱起,下意识里解开了笔挺将军服从上到下的第三颗扣子。
……
……
或许是命运的安排,这一天铁七师向首都的进军,看上去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拦,在路上却不停被迫停下前进的脚步。
部队进入望都郊区后,再次停止,所有机甲战车和士兵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防备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这一次被迫暂停前进,是因为由望都通往首都的二号高速公路发生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军用MX机甲自然可以通过田野继续高速突进,数百辆装甲车和军车队却无法做到,如果要进入首都控制局势,维持秩序,那么单独依靠沉重杀人利器机甲是远远不够的。
铁七师数百辆装甲车及军车没有进入二号高速公路,队伍正等待着工程机甲把交流道和辅道打通,然后进入军备通道。
这是早有预案的局面,所以杜少卿此时并不焦虑,他望着窗外堵塞的交通,皱了很长时间的剑眉缓缓放松下来。
窗外是拥挤的人群和车流,无数辆民用轿车伴着欢快的鸣笛,争先夺后涌入二号高速公路,然后向远方那座城市驶去。
一百余台军用机甲的阴影覆盖在道路两侧,数百台装甲车沉默连成长龙,突然其来的联邦部队,给望都市民带来极大的震撼。
有小车祸发生,更多的民用车辆下意识里绕远,人群也快速散开,无数双目光警惕地落在装甲车和机甲上。
“这是哪里的部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想做什么?”
“不要怕,好像……是铁七师?”
“是铁七师!”
公路两旁的围观群众里,有民间军事爱好者通过装备和漆绘标徽,认出了这支部队的番号,通过窃窃私语迅速向四周传播。
震惊里混着惧怕的目光变成疑惑,然后再变成好奇,望都市民的面部表情由僵硬变得轻松,甚至有很多人笑了起来,指着远处的机甲指指点点,与身旁人讨论着铁七师的先进装备。
自宪历六十七年西林反击战打响以来,联邦军方出现在电视光幕上最多的部队就是铁七师和七组,随着许乐身份暴光,七组早已被人们淡忘,而铁七师却依旧牢牢占据着曝光率的第一名,也占据着联邦民众心目中受爱戴尊敬的第一名位置。
在全体联邦民众的心中,铁七师是反抗帝国侵略的旗帜,是联邦正义的化身,是联邦最值得倚靠的钢铁之师。
公路旁的人们和车里的人们,现在并不知道这支沉默庄肃的联邦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望都,他们好奇铁七师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却甚至没有一个人对此产生忧虑和担心,因为他们坚信这支联邦的英雄部队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保护联邦保护民众的利益。
有胆子大的男孩儿挣脱同伴的手,跑向黑色MX机甲,他跑过机甲覆在地面上的阴影,跑到比自己还要高的机甲掌旁,抬头好奇地望向空中庞大威猛的机甲身躯,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头去摸了一下。
有刚买了新鲜蔬菜,准备开车返回望都青年公寓的素食少女,走出城郊菜场,看到眼前的装甲车,被吓的一声尖叫,然后赶紧掩住了嘴。从身旁大婶的议论中知道这是哪支部队,她看着装甲车上面无表情却非常英俊的年轻战士,目光开始痴迷起来,抬手送上自己羞涩的飞吻。
前方的交流道与辅道已经打通,铁七师准备进入军备专用通道,装甲车缓缓启动,车上那名年轻的战士看着少女热情送过来的飞吻,再难保持冰川般的冷酷表情,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在此时此刻联邦动荡的局势中,任何无意识的小动作都有可能带来非常多很有意思的猜想或者误会,更何况是铁七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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