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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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到那怪响, 莫不骇然道：“你们听到了吗？”</p>

“听、听到了。该不是水榭里那东西追来了，此处留不得了，快逃。”</p>

厅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常统领引着护卫迅速四散开来, 一面察看后厅那排隔窗, 一面喝道：“且慢, 或许只是风声，若是贸然跑出去，岂不正中了那贼子的奸计？”</p>

说毕凝神静听, 那声响来自后窗而非前门, 幽幽咽咽，低厉绵长，分明是夜风拂过窗纸所致。</p>

“是后院里的风。”</p>

大伙松了口气，却有人霍然起立道：“不是风，那东西追来了，得赶快离开此处。”</p>

众人听出是杜庭兰的声音，怔了一下：“杜娘子？”</p>

滕玉意继续在杜庭兰掌心里比划，杜庭兰惊慌道：“常统领，快请带路,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p>

她说着，拉着滕玉意快步走到大门前。</p>

这时黑暗里忽有人插话：“常统领都说了是风, 何必自乱阵脚，那怪物在暗处乘间伺隙，跑出去反而中它的计。”</p>

是卢兆安的声音, 常统领道：“此话有理，火折子依旧点不亮，集中在此处最妥当，万一跑散了，我等护不过来那么多人。”</p>

护卫们唯恐怪物趁隙跑进来，赶忙把门重新关上，滕玉意眼里冒出了火，小涯的话不会错，那东西分明就在后窗外，再耽搁就来不及了。</p>

但是被卢兆安这么一搅，众人都松懈下来，连同阿芝在内，个个重新盘腿坐在厅中。</p>

滕玉意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轻轻掐了杜庭兰一把，杜庭兰只当鬼掐她，想也不想就惊叫出声：“啊啊啊啊——”</p>

这叫声极其惊怖，活像被鬼掐住喉咙一般，大伙吓破了胆：“杜娘子，你怎么了。”</p>

杜庭兰心跳得能从腔子里蹦出来，叫完才意识到是滕玉意掐的，这一招出其不意，任谁都听不出有假。</p>

杜庭兰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个妹妹，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知耽误不得，硬着头皮又“惨叫”道：“有鬼，有鬼在我耳边呵气！快走！”</p>

话音未落，滕玉意再次摸向了门闩，众人腿颤身摇，哪还来得及仔细分辨，也一窝蜂爬起来。</p>

滕玉意正要开门，心口忽一凉，方才还能轻松拉开的大门，此时如同被封住了一般，无论她如何推撼，大门纹丝不动。</p>

护卫们意识到不对劲，忙也帮着拉拽大门，他们均有内力在身，推起门来简直地动山摇，试了一晌开不了门，改而用刀劈、用脚踹，但这门仿佛化成了金门铜锁，折腾许久都没能开门。</p>

护卫们想起顾宪与两名护卫还在外头大门把守，忙冲门外大喊道：“顾公子！”</p>

然而连喊了数声，外头连一丝动静都听不到。</p>

众人冷汗直冒，不会连顾宪他们也出事了吧，早知刚才听两位娘子的话离开就好了，这下所有人都出不去了。</p>

常统领心知不妙，干脆把阿芝背在自己身上，喝道：“从即刻起，每人守住一扇窗，提防那东西突袭。”</p>

滕玉意只恨眼前墨黑一片，否则凭她此刻的犀利眼神，定能将卢兆安身上剜出几个洞，摸索一晌，她取出藏在身上的符箓，在杜庭兰手心里写道：青云观的符箓，来。</p>

杜庭兰心领神会，忙帮着滕玉意在窗口张贴符箓，护卫们免不了诧异：“这是何物？”</p>

杜庭兰解释道：“那女贼尚不知是人是鬼，但必然是懂邪术的，这是我妹妹早前在青云观求来的符箓，贴在门窗上或可抵御一时。”</p>

阿芝大喜过望：“哥哥他们道观的符箓么？太好了，杜娘子，滕娘子，能给我们每人发一张么？”</p>

滕玉意取出那叠符箓掂掂分量，没带那么多，不过也够发一轮了，剩下的若是不够，可以两人合用一张。</p>

杜庭兰忙高声道：“郡主稍按耐，待我和妹妹发放下去。”</p>

于是一个带着护卫在窗上张贴符箓，另一个忙着分发给众人。</p>

阿芝、虞公和各位小娘子一人得了一张，剩下的少年儒生，只能两人共用一张。</p>

卢兆安跟一位姓胡的少年书生分得一张，只听胡生诚恳道：“卢前辈，符箓放在你手中吧。”</p>

卢兆安推拒：“我长你们几岁，理当照拂后辈，这符箓你拿着便是。”</p>

胡生似乎对卢兆安极为钦服：“卢前辈折煞晚辈了，符箓放在卢前辈手中才是正理，万一不幸遇险，晚生与卢前辈共进退便是。”</p>

卢兆安没再吭声，看样子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张符箓。</p>

有了符箓，众人一下子心安不少，纷纷道：“多谢两位娘子。”</p>

杜庭兰温声说不用谢，又摸索着回到滕玉意身边，帮着贴剩下的符箓。</p>

贴完了东西两面的格窗，滕玉意凝神听了一听，外头再无怪声，她松了口气，这符箓虽然不能示警，但也有些威吓之用，蔺承佑他们应该快赶回来了，只要再捱一阵，便能得救了。</p>

正当这时，大门口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p>

众人一惊，常统领喝问：“谁？”</p>

顾宪道：“常统领，是我，快开门。”</p>

护卫一愣，忙过去开门：“顾公子，请稍等。”</p>

滕玉意想起前夜那位葛巾娘子也是因为擅自开门才出事，忙要阻拦，常统领先她一步开了口：“顾公子，刚才你们去了何处。”</p>

“府内漆黑一团，逃跑时极易摔倒，我担心漏下了什么人，在你们进去之后，又带着刘茂和柳泉在附近又找了一圈。”</p>

常统领屹立不动：“顾公子果然心细如发，那……刘茂和柳泉回来了吗？”</p>

外头马上有人应答：“常统领，刘茂和柳泉在此。”</p>

常统领断喝一声：“你明明叫李茂，为何自称刘茂？”</p>

那人苦笑道：“常统领，小人姓刘名茂，何时变成了李茂？小人记得昨晚常统领只喝了一壶酒，何至于醉到现在。”</p>

常统领松懈下来：“是他们没错，开门吧。”</p>

滕玉意仍不敢懈怠，但手中的小涯剑始终不曾发烫，可见外头这三人并非邪祟，于是也不再拦阻。</p>

护卫开了门，外头果是顾宪等人。</p>

顾宪一手捧着夜明珠，一边撩袍迈入花厅，他身后那两名叫刘茂和柳泉的护卫，也持刀紧随其后。</p>

三人一进来，护卫们便迅速掩上门。</p>

阿芝道：“宪哥哥，我刚才可担心你了。”</p>

顾宪不答。</p>

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抬头正对上顾宪的视线，他手中那枚夜明珠无焰而有光，把他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见，他望着滕玉意，目光冰冷诡异，后头两名护卫也活像木头桩子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p>

滕玉意拔腿就跑，门口那几名护卫齐刷刷拔出配刀。</p>

常统领提气向后纵跃开来：“大伙快跑！大厅东侧有个耳室，先躲进去再说。”</p>

众人呼喊着朝东侧跑去，滕玉意脑中乱糟糟的，小涯这老头居然坑她，这三人明明已成了邪祟的傀儡，刚才为何不向她示警！</p>

她跑了一阵，突又停下来，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撕了一堆窗上的符箓，将其胡乱塞入杜庭兰手中。</p>

杜庭兰这才醒悟过来，边跑边喊：“诸位！如果我们不开门，他们或许根本进不来，说明他们怕门窗上的符箓，大伙把符箓攥在手里，莫要丢弃了。”</p>

众人惨叫着应了，呼啦啦涌向东边耳室，顾宪三人在原地微笑，仿佛笃定众人逃不了。</p>

一片混乱中，外头忽又有人敲门，敲门声又急又重，像是等不及要进来。</p>

刘茂木呆呆过去开门，门一开，涌进来一阵冷风，昏朦的夜色中，台阶上投下一道窈窕的身影，那人身量足足比刘茂等人矮了一截，分明是位女子。</p>

众人百忙中扭头张望，顿时吓得牙齿打颤。</p>

“是……是水榭里那个小娘子。”</p>

“什么娘子，是鬼吧。”</p>

说话间，一小部分人逃进了东边耳室，剩下的不知是跑得太慢，抑或是吓破了胆，迟迟不见过来。</p>

滕玉意和杜庭兰匆忙在耳室的两扇门贴上符箓，杜庭兰边贴边喊：“此处最安全！快来！”</p>

常嵘把阿芝送到耳室里，又带着护卫们回去接应剩下的人，哪知顾宪等人突然开始追袭众人，吓得厅中的人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逃窜。</p>

护卫们无处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迎敌，兵剑不知碰到了什么，犹如击在木头上，接着便是凄厉惨叫，一声比一声震心。</p>

阿芝胆战心惊道：“常伯伯，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哥哥应该快来了，你们也进来吧，躲过这一时便好了。”</p>

常统领喝道：“依郡主的吩咐，先进耳室再说！”他一边指引众属下逃命，一边顺手将跑不动的虞公夹在自己腋下，仗着身手来回奔跑了数趟，将后头的那几个一一送入了耳室。</p>

滕玉意刚一关上门，就有人说：“等等，还少了几个。”</p>

就听外头胡生惊声道：“卢前辈，卢前辈，你我共用一张符箓，符箓还在你手中，你等等我。”</p>

“糟了，漏了几位公子。”房中有人惶惑道。</p>

滕玉意离门最近，忙又打开门，只见花厅里隐约有团朦胧的光线，正是顾宪手中那颗夜明珠发出的。</p>

借着这团光线，她瞧见两名书生模样的人逃窜而来，卢兆安冲在最前头，狼狈不堪呼哧有声，后头便是胡生，看样子也使出了吃奶的劲，紧随在他们后面的，便是顾宪三个。</p>

卢兆安前脚迈进耳房，“顾宪”后脚已经追袭到了胡生背后，卢兆安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进来两手把住了房门，欲将胡生和邪祟一起关在门外。</p>

胡生双眼睁大：“卢前辈！”</p>

卢兆安咬了咬牙，再不关门连他也要遭殃，怪就怪胡生自己跑得慢，于是二话不说要掩上门，孰料有人在他屁股后踹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踹回了花厅。</p>

卢兆安跌倒时惊愕回头看，耳室里幽暗若漆，竟不知是谁踹的他，只记得逃命时匆匆一瞥，门口恍惚站着个小娘子，可是那一脚委实太快，他都没看清对方是谁。</p>

容不得他再爬起来，衣领猛地一紧，有人把他整个人大力掼到了地上，而那头的胡生，也被“刘茂”捉住了。</p>

胡生哀嚎一声，明明就差一步就能跑进去了，却被卢公子挡在外头，看来逃不掉了，一定会血溅三尺。忽然从耳房里掷过来一个纸团，一下子砸中了“刘茂”的头冠，“刘茂”表情微变，缓缓松开了手。</p>

紧接着有人跑过来，把胡生往腋下一夹跑入耳房。</p>

“滕娘子这法子好，邪物似乎很怕这符箓卷成的纸团。”</p>

胡生不由喜出望外，救他的是常统领。</p>

常统领一救回胡生，就把房门掩上了，哪知房里又有人战战兢兢道：“等一等，卢公子好像被关在外头了。”</p>

“卢公子？他不是比胡公子先进来吗？”</p>

“像是跑得太急没站稳，不小心又摔了出去。”</p>

常统领一愕，放下胡生道：“那我再出去看看。我身上的符箓都给了人，滕娘子可还有符箓？”</p>

滕玉意在杜庭兰掌心里笔划道：没了。</p>

杜庭兰心知这未必是真话，方才的事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瞧在眼里，卢兆安正是被阿玉给踹出去的，阿玉又怎肯把符箓拿出来给卢兆安用。</p>

滕玉意又在杜庭兰手心里飞快写道：千万别出去。</p>

杜庭兰咬了咬唇，阿玉这是要常统领保重自己，不必管卢兆安的死活。</p>

她清清嗓子，试着劝说常统领：“常统领，那‘女鬼’在花厅里，那三个人又像是中了邪，你这时独自出去未必救得了人，没准自己会受伤，横竖世子快回来了，不如再等一等。”</p>

常嵘正有此虑，如果连他也被羁困，郡主这边就群龙无首了，但若是不救卢兆安，传出去难免损及成王府的名声。</p>

因此明知出去必定损兵折将，为着“仁义”二字，也不能坐视不管。</p>

他想了想，将符箓贴到刀刃上：“无妨，今晚这境况不算太糟，好歹滕娘子身上带了青云观的符箓，只要把这符箓贴在刃上，不怕不能全身而退。”</p>

他早年跟随成王夫妇，遇到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异事，虽说近年来长安城太平无虞，但老道长和小世子却从来没闲下来过。</p>

说起小世子，简直如魔星降世，满长安的小儿郎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淘气，偏偏清虚子道长对徒孙爱如珍宝，恨不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p>

世子白日在道观学书符幻变，回府后也不闲着，不是捉些小鬼小妖来玩，就是在府中挖地掘鼠，光自己一个人玩还不够，还逼着下人跟他一起玩，下人们躲不过去，整天叫苦不迭。</p>

常统领这些年看得多了，也算懂些玄术上的皮毛，他把符箓黏于刀刃上，倾身到门壁后细听，</p>

花厅里先还能听见卢兆安的哀嚎声，刹那间就旷静下来，可能已经落入了怪物手中，再不出去相救就来不及了。</p>

他正要拉开门，门外忽然响起了指甲划过的诡异声响。</p>

众人又惊又怕，那东西又来了！耳房门上不是贴满了符箓么，那东西竟一点都不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