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三更合一】这一整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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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昏睡不醒？”蔺承佑蹙了蹙眉, 五道一来就破了七咒符的咒术，论理府中之人都该无恙了，“可请医工上门诊视过了？”</p>

李夫人道：“老爷去尚『药』局请直长了, 但小女前两日还好好的，料着不是身子有恙的缘故, 只怕还是那符咒搞的鬼。”</p>

蔺承佑略一思索, 指了指身旁的绝圣弃智，对李夫人道：“我这两位小师弟善解邪毒，且年岁尚幼, 夫人若是不介意，可以带他们到令嫒房中诊视。”</p>

李夫人眉头一松。</p>

李家的几个女儿里, 就属李淮固最出众，当年有位游方之士看到尚在襁褓中的李三娘, 断言这孩子有鸾凤之相, 李光远长期在滕绍手下任副将, 无论功勋还是家世, 都远不及比他小十岁的滕绍, 听到这术士的话, 李光远自觉原本无望的仕途升起了一丝希冀, 自此将三女儿视作珍宝。</p>

李家倾尽心力培育三娘, 李淮固也不负爷娘的期望, 长大之后，容貌和才情可谓出类拔萃，尚未及笄时, 便有不少贵户上门提亲，李家却以女儿年岁尚小为由，一概推却了。</p>

尽管如此, 有几位世家公子因为倾慕李三娘的美貌不肯死心，不是在外佯装与李三娘邂逅，就是托人送信送礼，李三娘似是极有主心骨，从不假以辞『色』。</p>

那时李光远还只是一名小小副将，有那等心胸狭窄的小人因为提亲遭拒气不过，便在背地里嚼舌根，说李三娘这个也瞧不上那个也瞧不上，难不成将来要嫁给皇室子弟？也不想想李家才是什么门第，当真是心比天高。</p>

怎知才短短数年，李光远就擢升为一方要员了。</p>

如今李家身负功勋进京述职，女儿更是因为献出“香象”二字进入香象书院念书，李家将三娘视作掌上明珠，怎肯这当口出岔子。</p>

先前五道上门时，李夫人就因为担心损了女儿的名声，只肯让他们在外院瞧瞧，这回换了蔺承佑，李夫人虽说对蔺承佑是万般喜爱，但外男进闺房传出去总归对女儿不好，如今听到这番安排，自是又惊又喜，再次行了一礼，含泪道：“世子虑事周到，那就一切有劳了。小道长，请随老身入内。”</p>

说着便让李府大管事招待蔺承佑和他身边的小道士，自己则带着绝圣和弃智入内院探视女儿。</p>

蔺承佑领着滕玉意到大门口察看咒印，忽道：“无为，把显魂砂拿给师兄。”</p>

滕玉意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低头翻找搭在肩膀上的布袋，但里头的小布囊有好几个，也不知哪包才是显魂砂，旁边就是李府的管事，当面询问必定会让人觉得奇怪，她不由踟蹰起来，是把这些小布包一股脑拿出来递给蔺承佑，还是拐弯抹角问问蔺承佑？蔺承佑似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显魂砂够沉的，拿稳了，你笨手笨脚的，别把东西摔到地上。”</p>

滕玉意灵机一动，把胳膊探入囊中悄悄掂了掂，果然有一包像铁锭那么沉，她忙把那包取出来，弯腰递给蔺承佑：“师兄，给。”</p>

果然一点就透，蔺承佑不让眼里的笑意透出来，佯装严肃接过布包，扯开系绳，把显魂砂细细撒到台阶上，然后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蹲下来一寸寸仔细察看。</p>

显魂砂一撒，上头就显出各种残缺的脚印。这些脚印拾阶而上，『乱』哄哄迈入了李府的门槛。</p>

很显然，这七咒符把方圆百里的厉鬼都引到李家来了，还好五道发现得及时，再迟一两日，就算把厉鬼统统驱走，李家人的神智也会严重受损。</p>

蔺承佑看着地面，口中问李家管事：“贵府最近可曾得罪过什么人？”</p>

管事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老爷和夫人向来与人为善，这段时日阖府宁静，实不知得罪过什么人。”</p>

蔺承佑一指台阶上的脚印，淡淡道：“瞧见了么，这都是被这黑符引来的厉鬼，被这么多厉鬼缠上，阖府上下都会遭殃，要是不想再被这人暗害，最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p>

管事一哆嗦：“小人不敢妄言，但自打老爷携眷来到长安，处处规行矩步，几位公子和娘子也是素来谦让和气，即使出门在外，也不曾与人起过龃龉，要让小人说，小人确实说不上来。”</p>

“前几日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府外徘徊过？”</p>

管事埋头想了想：“府外夜里常年有护卫把守，至于白日——对了，前日大公子过生辰邀一帮好友到府里喝酒，当日来的人甚多，仆从也多，府里一整天都很喧闹，门口照管不过来也是有的。”</p>

蔺承佑暗自思忖，这范围实在太大，人一多，别说宾客，府外的人也能趁『乱』扔符。</p>

滕玉意也在腹中揣摩起来，这件事会不会与李淮固身上的种种疑点有关？一个原本见识短浅的小娘子，再见时已经学富五车，要不是那回在乐道山庄试探出李淮固依旧极怕虫，她都要怀疑李淮固换了个芯了。</p>

李家对女儿的才名向来是不遗余力地宣扬，李将军能力平平，却几次御灾有方，次数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把这事与他女儿想到一块。</p>

莫非有人真相信了李淮固能“预知”？怕预知出对自己不利的事，于是动了杀机。会不会是彭震那帮人干的？李家如今颇受圣宠，李淮固能预知出别的大事也就算了，若是预知出彭家会造反，岂不会大大地坏事。</p>

滕玉意越想越觉得这猜想合理。</p>

记得前世彭震麾下就有不少会邪术的异士，对彭家来说，派出个把能人用邪咒害人，丝毫不成问题，而且这咒术如此阴毒，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李家上下害得非死即残。</p>

啧。</p>

李家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p>

韬光养晦不好么，何苦大肆宣扬女儿的才名。</p>

蔺承佑看完大门口，又带着滕玉意绕着李宅的院墙慢慢检查，管事和下人们不敢慢怠，忙也跟上去。</p>

绕着垣墙走了一圈，忽然发现对街有株柳树，那宅邸似是无人居住，门口连个下人都无。</p>

蔺承佑径自走到那株柳树下，忽然停住了脚步：“无为，把法天象地铲递给我。”</p>

滕玉意恭声应了，然而往布囊里一『摸』，里头居然有三把巴掌大的小铲子，她愣住了，哪把是法天象地铲？可恨蔺承佑只顾低着头，她连眼『色』都使不出去，突又听蔺承佑道：“别把朱砂染到铲子上了，擦干手再『摸』。”</p>

滕玉意心中一喜，看来是那把银制的小铲子了，她像模像样拿出来，蹲下来递给蔺承佑：“师兄，给。”</p>

蔺承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聪明的假师弟不好经常带出来，不然该多有意思，那声“师兄”又清又脆，让他颈后痒丝丝的，他『摸』『摸』耳朵，一本正经接过铲子。</p>

铲了两下，树下的土就蓦然变了颜『色』，原本是黑褐『色』，一下子透出青金来。接着又往下挖，就从土里挖出个三寸大的小木人。</p>

小木人身上贴着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符咒，头顶还『插』着一根金针。</p>

蔺承佑冷笑道：“原来藏在此处。”</p>

滕玉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简直令人防不胜防。</p>

蔺承佑口中念了一道咒，那根金针便缓缓从木人头顶退出，顺手又小心翼翼扯下小人身上的符箓，递给管事道：“认得出这是谁的生辰八字么。”</p>

管事白着脸辨认一番：“从年份来看，应是我家三娘的生辰。”</p>

滕玉意眼波微动，看来她猜得没错，七咒术只是障眼法，凶徒就是冲李淮固来的。</p>

蔺承佑转动那木人：“这应该就是府上娘子一直昏睡不醒的原因了。”</p>

他用厚布将其包好，起身走向别处。</p>

在李宅外找了一圈，确定再无别的异样，一行人正要返回正门，便有下人欣喜地寻走来：“我家三娘醒了。”</p>

管事如释重负：“先前世子殿下在那边柳树下挖出了一个木人。”</p>

回到大宅，李夫人和绝圣弃智也刚从内院出来，李夫人脸『色』见好，绝圣和弃智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两人一看到蔺承佑就道：“师兄，李三娘醒了，说来奇怪，我们压根看不出李三娘中的什么符咒，本来要出来找师兄，怎知李三娘突然就睁开眼睛了，噫，这是——”</p>

两人一看到那木偶就变了声调：“定魂金针。”</p>

蔺承佑对李夫人道：“令嫒被人单独施了咒术，除了门口那道，府外还藏了一道更恶毒的符咒，今晚子时之前不把这金针□□，令嫒就会命丧黄泉。”</p>

“什么？”李夫人吓得腿颤身摇，幸而两边婢女搀扶才不至于跌倒。</p>

蔺承佑：“令嫒最近可得罪过什么人？”</p>

李夫人颤声道：“怎么会？！这孩子素来『性』情宽和，别说与人结仇，甚至从未与人红过脸。”</p>

蔺承佑道：“七咒符虽然阴毒，目标却是‘家宅’，要下咒，只能埋在大门口，门口人来人往，极容易暴『露』行迹，凶徒应是觉得单这一道咒不够稳妥，所以才又到府外的西北角，看准了方位埋下更阴狠的定魂金针，夫人看看这符咒上是不是写的令嫒的生辰八字，如果是，那么凶徒就是冲令嫒来的，而且此人似乎想尽快取走令嫒的『性』命，所以用的都是最损修为的符咒。”</p>

李夫人哆哆嗦嗦接过那沾了土的符箓，一望之下，身子又是一晃：“正、正是小女的生辰八字。”</p>

蔺承佑道：“既然令嫒已经醒了，夫人不妨仔细问问她。那人懂邪术，手段也狠毒，兴许是知道直接投毒或是派人刺杀，都有可能查到自己身上来，换咒术就隐匿得多了，这次是侥幸被我们发现了，下次或许就没那么幸运了，要是令嫒想起什么，可以到大理寺报案。还有，先跟夫人打个招呼。这木偶事关邪道，我得拿回大理寺仔细查验一番。”</p>

李夫人恨声道：“此人心肠着实狠毒，多亏世子心细如发，老身待会就问问小女，若有什么线索，自会托老爷当面告知世子。”</p>

蔺承佑又道：“无为，取一瓶清心丸给李夫人。”</p>

这回不用拐弯抹角给提示了，滕玉意往日总看到蔺承佑拿出这『药』丸给人，所以本就认识这『药』丸，她在李夫人面前不敢应声，只能唯唯点头，很快『摸』出『药』瓶，上前交给李夫人。</p>

李夫人心魂不定，哪顾得上打量面前的小道士，勉强稳住自己，千恩万谢送蔺承佑等人出来。</p>

蔺承佑在门前上马，滕玉意几个上犊车，告别李府，驱马赶往义宁坊的楚国寺。</p>

刚拐过街角，蔺承佑忽然令车夫停车，把滕玉意叫下来，问她：“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李光远曾是你阿爷的副将，你跟他的三女儿熟不熟？”</p>

滕玉意说：“小时侯算熟的，早年她常到我家里来玩，但是自他父亲迁任杭州后，我和她就再也没见过面了。”</p>

蔺承佑点点头：“她来长安后，你跟她来往过么？”</p>

“来往过好多回，前日李三娘也上了骊山，我和她同住翔鸾阁。”</p>

“她上过骊山？有这么个人？”蔺承佑对此毫无印象。</p>

“当然。”滕玉意奇道，皇后还单独召见过李淮固，蔺承佑这是什么记『性』，“而且上回在乐道山庄，李三娘还跟我阿姐一同想出了第一等的名字。”</p>

哦，说到小红马他算是想起来了，当初滕玉意相中的小红马差点就赏给那个李三娘了。没错，是有这么个人，蔺承佑『摸』『摸』下巴：“行吧，我知道她是谁了，对了，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有没有跟谁起过龃龉？”</p>

异常之处太多了，滕玉意内心纠结成一团，可惜一说就会让蔺承佑知道她是有前世记忆的“邪物”，而且她也不能说她怀疑是彭震派人下的手。</p>

淮南道与淮西道相互防扼，假如彭震造反的风声是滕家放出来的，这对滕家有百害而无一益，不说彭震会倾尽全力对付阿爷，倘或拿不出彭震预谋造反的确凿证据，朝廷说不定会怀疑阿爷才是有不轨之心的那个。</p>

目下阿爷正暗中部署揭发彭震一事，她这边绝不能提前『露』出半点破绽。</p>

但她又必须让蔺承佑知道李淮固有点问题……</p>

有了。</p>

“我不知道她最近是否与人结仇，但我常听人说李三娘能预知吉凶，不知此事与她被暗害有没有关系。”</p>

“预知吉凶？”蔺承佑一哂，有点意思。世上能预知吉凶的人凤『毛』麟角，人称“神仙”，大多在庙里供着呢。</p>

“好，我知道了。”</p>

滕玉意望了望蔺承佑，看他这嗤之以鼻的样子，应该是不大相信李淮固会预知吉凶，加上今日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符咒术，也不知道能不能顺藤『摸』瓜查出彭震预谋造反一事。</p>

到了楚国寺下了马，滕玉意和绝圣弃智也下了车。</p>

蔺承佑道：“好了，我要进去取证，你们三个在门口等着。”</p>

滕玉意好奇地往里瞧了瞧：“师兄，里头出了什么案子？”</p>

蔺承佑耳根一烫，这“师兄”倒是叫得怪顺口的，不用猜也知道，滕玉意是关心卢兆安一事的进展，可惜证物尚未取全，带她进去不合理法，只好说：“前几天出了一桩人命案，案情有点特殊，刚移交到我和严司直手上，天『色』不早了，尽快取完证也好带你们去除祟。”</p>

说着迈步上了台阶。</p>

门口负责把守的衙役望见蔺承佑，忙过来打招呼。</p>

“无为师兄，我们到那边坐着等吧。”绝圣道。</p>

“也行。”天气越来越热了，跑了这一晌出了好些汗，滕玉意让端福把水囊取出来，坐下来分给两人喝。</p>

想了想，蔺承佑骑马只会比他们更渴，又让端福另取一袋水囊，托门口的衙役转交给蔺承佑。</p>

也不知过了多久，蔺承佑拎着水囊从寺里出来，先对门口衙役说可以撤离了，随后转头一望，就看到滕玉意和绝圣弃智在寺门口的槐树下。</p>

三人并排而坐，全都托腮望着他。三人身后不远处，还杵着个五大三粗的端福。</p>

这一幕让他心里一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水囊，要是只带绝圣和弃智这两个粗心的家伙出来，分发水囊的那个就是他了。</p>

“好了，办完了。”他走到三人面前，目光下意识落到滕玉意脸上，“我们走吧。”</p>

滕玉意拍拍道袍起了身，绝圣和弃智一跃而起：“师兄，可找到什么线索了？”</p>

滕玉意竖起耳朵听，先前她已经令端福到附近的店肆悄悄打听过了，昨日楚国寺有个十三岁的小娘子堕井而亡，估计是死因有点问题，所以惊动了大理寺。</p>

蔺承佑径自把水囊递给滕玉意，没接绝圣和弃智的话：“你们瞎问什么？天『色』不早了，别忘了还得带无为师弟去历练，走，上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