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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所言甚是,那就依卿之言。”皇帝起身踱步,“此外蔺效和沁瑶在信上提醒朕,彭家养了不少会邪术的人马,想来是当年无极门那几个残渣余孽,被彭家收留下来,这帮人还利用邪术的种种好处,将不少豪绅和文人墨客诱至彭家麾下。一旦朝廷与彭家开战,朕不怕别的,就怕这些人利用邪术祸害战场上的士兵,佑儿——”</p>
“侄儿听命。”</p>
“无极门光是‘撒豆成兵’一符就能引来不少阴兵,为减少我军兵马损伤,此次平叛之征少不了道术高妙之人。师公年岁已高,万万不能劳动他,你阿娘是女子,在军中多有不便。为今之计,只有派你与滕将军一同平叛了。你计出万全,前年又曾随军历练,镇国公告诉朕,那回党项兵士在凤翔府附近烧杀抢掠,你才十六岁,听闻此事,仅凭一人一骑就斩杀了上百名党项军士。派你去,伯父放心。”</p>
蔺承佑早预料到会有这番安排,光从那面邪门至极的“月朔镜”就能看出,彭家养的并非寻常之辈,而是深谙《魂经》上种种邪术的几个大“邪物”。想必这些人当年逃出长安后,为了报复朝廷没少苦练邪术。</p>
想来想去,朝中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长安城不乏懂道术之人,但彭家筹划多年,保不齐收买了多少人,眼下军情告急,哪来得及一一排查,于是正色道:“侄儿领命。”</p>
皇帝郑重对滕绍道:“滕将军,佑儿这孩子看着洒脱任性,实则机警如神,有他相助,此次出征必定如虎添翼。只是这孩子年少,免不了有些不稳重之处,若他言语冒失,还请滕将军提点和关照。”</p>
这种语气和目光,只有在极为疼爱孩子的长辈身上才能看到。</p>
滕绍凛然道:“臣不敢有负天恩。圣人请放心,有臣在,绝不会让世子出半点差错。”</p>
蔺承佑笑道:“侄儿已近弱冠之年,伯父还老把侄儿当小孩。”</p>
皇帝佯怒瞪了蔺承佑一眼,随即收敛神色:“滕绍,蔺承佑,听旨。”</p>
二人俯首。</p>
“滕将军,朕命你为天下兵马使、淮西平叛大将军,领镇海军,负责此次平叛三军总务,蔺承佑领神策军,任左右神策,平叛副指挥使,兼行营兵马使,即日前往淮西道,率兵拿下河阴仓。”</p>
又道:“战火连绵,受苦的是老百姓,这次出征,务必要速战速决,朕只给你们两月工夫,不出意外的话,彭氏父子今夜就会被朝廷控制——”</p>
这时关公公忽然进殿:“圣人,郭将军求见。”</p>
殿中三人同时一凛。</p>
蔺承佑暗忖,郭肃是左武卫大将军,今晚奉命前去捉拿彭氏父子,突然回宫禀告,莫不是——</p>
“快让郭肃进来。”皇帝忙说。</p>
郭肃匆匆踏入殿中,纳头便拜:“启禀圣人。臣等不力,此去只捉到彭思顺和彭家一众女眷,没能捉到彭震。”</p>
“他跑了?”</p>
郭肃满头大汗摇摇头:“府中那个‘彭震’是人假扮的,此人易容术很高明,言行举止也与彭震很相似,想是为着这一日,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接受训练了,臣等直到揭开面具才知道是假的,不过彭家想是不让圣人起疑心,彭思顺倒并非旁人假扮,臣去的时候,彭思顺从容就缚,想是早就知道朝廷头些日子就开始监视彭府,逃跑只会打草惊蛇,何况他本就病若游丝,没法活着走到淮西道。”</p>
皇帝大惊:“也就是说,彭震自始至终都在淮西道?”</p>
“看来是这样。”</p>
蔺承佑皱了皱眉。彭震自己躲在淮西道暗中排布,却让老父和女眷来长安。想来笃定老父能带着家眷顺利逃出长安,就算没逃出,以伯父仁厚的心肠,也不会随便处置彭家妻小。</p>
皇帝快速踱了几步,对滕绍和蔺承佑道:“京中满是彭家的眼线,今晚朝廷兵围彭府,淮西道一定会收到风声,看来得马上发兵了。”</p>
滕绍说:“用兵之策也得做些调整。”</p>
蔺承佑想起李淮固的话,忽道:“伯父,彭震可能会派人对付滕将军,滕将军武艺再高强,也敌不过邪术,这两日滕将军身边离不开人,今晚我送滕将军回府,但明日要去神策军恐怕抽不出空,还请伯父让缘觉方丈派几个大弟子出寺,日夜保护滕将军。”</p>
皇帝和滕绍一怔。</p>
皇帝忙颔首:“你所虑极是。”</p>
议了一晌事,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滕绍唯恐女儿扰了皇后歇息,便要接女儿出来。</p>
蔺承佑本就打算准备送滕绍和滕玉意回府,于是一同出了麟德殿。</p>
刚走到半道,迎面看到师公和绝圣弃智。</p>
蔺承佑吃了一惊,师公很少这么晚进宫,而且按照绝圣和弃智平日的习性,这个时辰早该睡成两头猪了。</p>
“师公,您老怎么还没睡。”</p>
滕绍也微讶行礼:“道长。”</p>
清虚子神色极其凝肃,冲滕绍颔了颔首,便对蔺承佑说:“师公有急事找你。”</p>
滕绍忙说:“世子不必相送,滕某和小女自行回府便是。”</p>
清虚子:“你要亲自送滕将军回府?”</p>
“长安有不少彭震的党羽,徒孙怕他们用邪术加害滕将军。滕玉意么,她本就爱招惹邪祟。”</p>
滕绍眉峰微耸,虽然早就知道蔺承佑有意求娶女儿,但这声“滕玉意”,未免叫得太顺口了点。</p>
他心里五味杂陈,蔺承佑是个不错的孩子,就不知玉儿是怎么样想的。这些日子他心头压了太多事,此次一去,唯独放不下玉儿,若是蔺承佑能——</p>
他转头审视蔺承佑。</p>
“让绝圣和弃智送一送就行了。”清虚子说,“学了这些年,破个简单的邪术不在话下。”</p>
绝圣和弃智拍拍胸脯:“师兄你陪师公说话吧,我们送滕将军和滕娘子就成。”</p>
滕玉意随宫人从拾翠殿里出来,正好听见这对话,她目不斜视走到阿爷身旁,冲清虚子道长行礼,行完礼也不看蔺承佑,只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绝圣和弃智。</p>
滕绍也说:“道长年事已高,不宜熬夜枯等,世子自去忙,有两位小道长相送就无虞了。”</p>
说罢对绝圣和弃智做出个伸臂相邀的姿势:“有劳两位小道长了。”</p>
一行人便出来,刚上犊车,蔺承佑也出来了,令宫人把他的马牵来,笑着对滕绍说:“滕将军,还是我来送吧,夜太深了,师弟年纪太小,遇事不善应对,让他们送我不大放心。”</p>
自从听了滕玉意和李淮固的那番对话,他胸口仿佛时刻横亘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在滕氏父女的安危上,他可不想再出任何差错了。</p>
滕玉意若无其事放下窗帷,顺势往嘴里放了颗杏脯,她早就困了,蔺承佑这一来,她忍不住调整一下坐姿,放心地打起盹来。</p>
滕绍深邃的目光中透着几许暖意:“那就有劳世子了。”</p>
蔺承佑清清嗓子,翻身上了马:“滕将军不必多礼。”</p>
***</p>
清虚子在拾翠殿里的暖阁中闭眼打坐,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头传来轻健的脚步声,猛一睁眼,三个徒孙回来了。</p>
清虚子一跃而起:“快把李三娘今日交代的事告诉师公。”</p>
蔺承佑心中纳罕至极:“您老等到现在都不睡,就是为了问这个?”</p>
清虚子脸上透着焦灼之色:“师公头些日子就觉得天象不大对,今夜想起此事,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快,这李三娘和滕娘子到底怎么说的,你赶快一五一十告诉我。”</p>
蔺承佑挥手让宫人们退下,扶着师公坐回榻上,把今晚李淮固和滕玉意之间的对话一一对师公说了。</p>
清虚子双眼圆睁:“李三娘说她在所谓的‘上一世’中是染时疫而亡的?”</p>
“没错。”蔺承佑皱眉思忖,“她说三年后爆发了一场时疫。”</p>
清虚子喃喃道:“时疫、时疫……”</p>
他坐不住了,负着手在殿中团团打转:“难怪最近长安冒出这么多邪祟,今晚城外满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孤魂野鬼。师公大致能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时疫、邪祟、借命、滕娘子中的错勾咒……”</p>
说完这些话,回头看徒孙脸色不大好看,清虚子心乱如麻招招手:“此事非同小可,过来,师公细细同你说。”</p>
***</p>
滕府。</p>
这一路滕玉意睡得很踏实,等她下车时,蔺承佑已经走了,她揉揉眼睛看了看空荡荡的街尾,回头就撞上父亲复杂的目光。</p>
“走吧,阿爷有话要同你说。”</p>
这话正合滕玉意的心意,她本就要问阿爷今日为何跑去找邬莹莹。</p>
父女俩到了书房门口,滕绍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程伯,低声说:“不必奉茶,我跟玉儿有话说。”</p>
程伯郑重应了。</p>
滕玉意在旁瞧着父亲的举动,一迈步,随父亲进了书房。</p>
滕绍似是满心沸乱,目光在屋中凌乱地扫了扫,开门见山道:“阿爷和蔺承佑要率军前往淮西道平叛,最迟后日会拔营。蔺承佑率领神策军,圣人给了两月时限。”</p>
滕玉意一震,她早料到朝廷快开战了,但万万没想到蔺承佑会和阿爷一同出征,愣了会神,一抬眸,才发现阿爷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有着很深的眷恋和不舍,像是这一晚,要把女儿的模样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里。</p>
滕玉意愈加诧异。</p>
“不过你别担心,阿爷准备多时,蔺承佑也是天纵之才,这仗最迟两月就能打完。”滕绍补充道,仔仔细细端详女儿的表情,忽道,“好孩子,你告诉阿爷,你喜欢蔺承佑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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