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九章 高举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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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秀峰亮出底牌，本打算会同官文以保举韩秀峰署理宜昌府，来换川东团练左右二营和火器团的胡林翼，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往下说了。既没答应明天去巡视鲁巷左垒，也没说不去，就这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端茶送客。</p>

韩秀峰前脚刚走，急着等这边消息好草拟报捷折子的胡大任和王家璧便跟了进来。</p>

听胡林翼一说，二人顿时傻眼了。</p>

“咱们这么边捷报还没递上去，他那边都打算给有功将士论功行赏。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给大人您个下马威？”王家璧喃喃地说。</p>

胡大任忧心忡忡地说：“他是不是抢在咱们前头给剿贼有功的团目团勇论功行赏搁一边，并且他这么做也算事出有因。关键是他的圣眷竟如此恩隆，皇上居然会许他代天传旨赏赐！”</p>

想到京里的朋友在信中说的那些事，胡林翼无奈地说：“他都已经开缺回乡丁忧近两年，照理说早该人走茶凉了，可依然简在帝心，可见他这个‘天子门生’并非妄称。”</p>

王家璧嘀咕道：“要说天子门生，贶生兄，你我一样是！”</p>

胡林翼不只是进士出身，也是道光朝时的两江总督陶澍的乘龙快婿，在京为官的时间比在此之前都没真正做官胡大任，以及金榜题名后没馆选上翰林院庶吉士，被直接分发到兵部学习行走的王家璧长，无论眼界和人脉都不是他俩可比拟的。</p>

见王家璧不太服气，胡林翼不禁苦笑道：“孝风兄，你我的确是天子门生，不过你我只能算先帝的门生，并非今上的门生。何况你我这样的天子门生，天底下不晓得有多少，就算先帝爷没驾崩，能记得名字的恐怕也是屈指可数。”</p>

胡大任深以为然：“孝风，贶生兄外放贵州时，先帝还没驾崩，今上还是皇子。加之这些年一直忙于剿匪平乱，都没机会进京觐见，从未见过天颜，皇上自然也没见过贶生兄。而从贶生兄这几年收到的那些京信上看，韩秀峰在京时却三天两头被召见，这亲疏远近可见一斑！”</p>

提起这个，胡林翼又苦笑道：“不只是我没见过天颜，官文一样没见过。在别人看来我胡林翼是圣眷恩隆的疆吏重臣，但绝算不上天子近臣。”</p>

王家璧意识到跟韩秀峰这样的比官职没用，凝重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p>

“先给官文去封信，给他提个醒，别到时候被人弹劾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栽的。”胡林翼想了想，接着道：“莲舫兄，正如你所说，韩秀峰突然搞这一出也算事出有因。要不是李续宾担心被韩秀峰抢功，这边还在草拟报捷折子他就闹得尽人皆知，像韩秀峰也不会给我来这一出。”</p>

王家璧下意识问：“贶生兄，您是说韩秀峰也是身不由己？”</p>

“他一样是带兵的，有功不赏何以服众，又何以让将士用命？”</p>

胡林翼反问一句，阴沉着脸道：“他要给部下一个交代，可这么一来就把我给难住了。明儿个要是不去，他那边论功行赏的消息一旦传开，不但我湘军诸营会军心不稳，士气会不振，连我湖北军务都会让他坐实‘三足鼎立’之势！”</p>

想到韩秀峰手下的兵勇虽不多，可不但不需要湖北的粮饷，并且可密折专奏，上达天听，可以具折保奏剿贼出力的有功将士，甚至跟已殉国的钦差大臣琦善、向荣一样能代皇上传旨赏赐，胡大任意识到胡林翼明天要是不去的话，湖北地界上真会多出一个“山头”！</p>

而湖广总督官文不但贪生怕死，并且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真要是让韩秀峰在湖北暂稳脚跟并坐大，他为了保住红顶子一定会左右逢源，督抚之间的关系绝对会因此发生变化。</p>

更何况湘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要是再冒出几个像蒋益澧、彭玉麟或吴坤修那样的，一定不会回江西或湖南，十有八九会投奔韩秀峰，到时候别说攻剿贼匪，光内斗就会把人搞得焦头烂额。</p>

胡大任不敢再往下想，急忙道：“贶生兄，你明天不能去，也不能让韩秀峰明天真代皇上传旨赏赐！”</p>

“他既不是我胡林翼的属官，更不是我胡林翼的下官，我是话他会听吗？”</p>

“他不是曾国藩，我估摸着他应该不会有跟你争长短之心，这次或许真是奉旨来援的，之所以闹这一出，不能全怪他，不妨先试着安抚安抚。”</p>

“怎么安抚？”</p>

“我是这么想的……”</p>

……</p>

剩下几把小刀、几只火镰和十几对大小荷包，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p>

韩秀峰一回到鲁巷左垒的“帅帐”，就让潘二把皇上去年给的赏赐之物从箱子里翻了出来，想想又取出花了一百多两添置却从未穿过的黄马褂，叠好放在用绒布铺的托盘上。</p>

刘山阳笑问道：“志行，明天才用，这儿翻出来做啥子？”</p>

“要是没猜错，明天十有八九用不上。”</p>

“用不上？”</p>

“胡林翼是不会让咱们抢在他前头给有功将士论功行赏的，不然消息传开了他咋跟近万湘勇交代。”韩秀峰笑了笑，坐下道：“我敢打赌，他马上就会派人来跟咱们谈，所以得把这件黄马褂和这些赏赐之物先翻出来，让他派来的人瞧瞧我韩秀峰是不是虚张声势。”</p>

“谈什么？”</p>

“谈这功劳咋分，仔细想想闹成这样真怪不得我，我川东团练不但帮他解运饷银，并且自带粮饷大老远来驰援，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可他们竟想吃独食，报捷这么大事不但不跟咱们知会一声，甚至嚷嚷着不能给咱们分功劳，有他们这么干的吗？”韩秀峰冷哼一声，接着道：“光他们有手下，我韩秀峰就没有？不就是报捷吗，他们能报，我韩秀峰一样可以报！”</p>

“他们担心咱们也报捷？”</p>

“这是自然，要是两份捷报不一样，那他们奏请的皇上得弄清楚才会恩准。”</p>

刘山阳提醒道：“志行，以我之见这件事你得想清楚，真要是闹起来就麻烦了，不管咋说他是巡抚，还有那么多同乡同年。你要是得罪了他，他一定会上折子弹劾你。”</p>

韩秀峰最不担心的就是弹劾，不禁笑道：“他真要是弹劾我，那他就输了。”</p>

“此话怎讲？”</p>

“因为我是光脚的，他是穿鞋的。我是初来乍到，他是地头蛇。真是闹到他弹劾我，我弹劾他的地步，皇上和朝中的王公大臣一定会想，他胡林翼一个堂堂的封疆大吏，为何总看我韩秀峰这个捐纳出身的前通政司参议不顺眼。”</p>

“要是他会同官文一起弹劾你呢？”</p>

“据我所知官文应该没这个胆，就算官文被他说服联名弹劾我，一样没啥好担心的。你想想，督抚联名弹劾一个奉旨前来帮同剿贼平乱的前通政司参议，一向反对重用他胡林翼的贾中堂、彭中堂、周大人、翁大人会怎么看，皇上又会怎么想。”韩秀峰笑了笑，又胸有成竹地说：“这么说吧，朝廷重用他胡林翼并不意味着相信他，虽说京里的王公大臣不是很喜欢我，但一定会觉得有个人在这牵制他总比没人牵制他好。”</p>

“这么说他真拿你没办法？”刘山阳禁不住笑问道。</p>

“谁让他树大招风呢。”韩秀峰想了想，又说道：“在四川我得谨言慎行，要是不事事小心，搞不好就会被地方官员弹劾。但这儿是湖北不是四川，所以无需再韬光养晦。不然不光对不起不远千里跟我来剿贼的兄弟，还会被他们瞧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