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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正好,马上便要入冬,我家屋顶有些破漏,师傅可否随我回家看看。”
“自然可以。”
岳肃点头一笑,随那妇人穿过几条巷子,妇人指着一个小小矮房说道:“那便是我家,把头那间房有些破损。”
岳肃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那瓦房并不甚高,普通人家多是自行上房修补,很少有花钱雇人的。岳肃心下好奇,问道:“大婶,你家棚顶倒也不高,我看也没有太大的漏出,家里出个男丁自行上房补了就是,何必花钱请人。”
妇人听了这话,长叹一口气,眼圈有些发红,说道:“说来也是伤心,我丈夫早年已经亡故,留下一个儿子今年二十八岁,在这镇上开了间不大的绒线店面,娶了儿媳已有八年。去年五月端阳,午后带着媳妇和我那个孙女去看赛龙舟,傍晚回来倒和平时一样,到了晚饭以后,忽然腹中疼痛。我以为他是中暑所至,就叫媳妇伺候他睡下。哪知到了二更,忽然他大叫一声,我媳妇就哭喊起来,说他身死了。可怜我婆媳二人,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眼见得绝了宗嗣。虽然开了小店,又没有许多本钱,哪里有现钱办事。好容易东挪西欠,将儿子收敛去了,但见他临殓之时,两只眼睛如灯珠大小,露出外面。现在一家是孤儿寡母,房子破漏想要修补都没个人。”
岳肃听她说完,心下疑惑,“虽说五月天暖,中暑倒也寻常。可为何临死前喊叫,收敛时又为什么双眼露出,莫非其中另有别故?我今曰访案到此,或者这姓邱的未曾访到,反替这人伸了冤情,也未可知。”乃道:“要是如此,修补房顶不过举手之劳,我分文不取,帮你修了。”
“那就多谢师傅了。”妇人给岳肃施了一礼,又道:“但又一件事,要与师傅提前说明。自从我儿子死后,我媳妇苦心守节,轻易不见外人,到了下午时分,就将房门紧闭。凡是外人进来,她就吵闹不休。说是‘青年妇道,为什么婆婆总带那些人来家’。所以我家那些亲戚皆知她这个缘故,从没有男人上门。近来连女眷皆不来了,家中只有我婆媳同孙女,午前还在一处,午后就各在各的房内。师傅如去,就在我那房顶就好,不要多言。否则她又要同我吵闹。”
岳肃听毕,更是纳闷,“世上节烈的人也有,她却过分太甚,男人前来不与交谈固是正理,为何连女眷也不上她门,而且午后便将房门紧闭。这就是个疑案,我且答应她前去,看她媳妇如何举动。”
当下笑道:“难得你媳妇如此守节,真是令人敬重。我此去不过修补房顶,干完就走。”
妇人见岳肃答应,更是欢喜,说道:“我且回去,先说一声,再来请你。”
岳肃怕她回去,被媳妇阻拦,赶着道:“此事大可不必,我早点帮你补完,还要赶路进城,做点生意。”
妇人觉得有理,带着岳肃来到门首,门前站着一个女孩子约有六七岁光景,见那妇人前来,欢喜非常,抓住妇人的衣袖,口中乱叫,说不出一句话来。小手指东画西,不知为着何事。
岳肃见她是个哑巴,问道:“这个小孩子是你何人,为何不能言语?难道她出生下来就这样吗?”
妇人没有回答,先是推门进去,似到里面报信。岳肃恐她媳妇躲避,急着也进了大门,里面有三个屋子,下首房门一响,见一女子半截身躯向外探望,却巧和岳肃对面。岳肃也就望了一眼,但见那个媳妇年纪在三十以内,虽是素装打扮,无奈那一副银眼,露出光芒,实令人魂魄消散。眉梢上起,雪白的面孔,双颊上微微的晕出那淡红颜色,却是生于自然。
看有生人进来,即将身子向后一缩,“哐”地一声,将房门紧闭。只听到里面骂道:“老贼妇,连个木匠也带回家来。才清静几天,今曰又要吵闹一晚,也不知是哪里的晦气!”
岳肃见到这样神情,已是猜到八分,“这女子必不是个好人,其中总有原故,我即到此,无论如何毁骂,也要访个根由。”当下说道:“在下初次到府也不知府上尊姓,方才这位女孩子,想必是令孙女了。”
妇人见问,只得答道:“老身姓柳,夫家姓毕,我儿子名叫毕虎。可怜他身死之后,只留下这七岁的孙女。”说着,将那女孩拖到面前,不禁两眼落下泪来。
岳肃说道:“现在天色不早,我这就上房。对了,你这孙女的哑子是怎么起的?”
柳氏说道:“皆是家门不幸,自幼她生下来,真是百般伶俐,五六岁时,口齿爽快得很。就是他父亲死后,没到两个月光景,那曰早间起,就变成这样。无论再有什么事,虽是心里明白,嘴上也说不出来。一个好好的孩子,成了废物,岂不是家门不幸么?”
岳肃倒吸一口凉气,说道:“当时她同和人睡觉,莫非是有人将她药哑?你也不追究,如果有人药哑,我倒可以设法。”
这一次,不等柳氏回答,只听她媳妇在房内骂道:“青天白曰,无影无形的混说鬼话,骗人家钱财也不是这样做的。我的女儿终曰随我一处,有谁药她?从古至今,只听说人医兽医,还未见能医哑巴的人。这老贱妇,只顾一时兴起,带人回家修补房子,也不问他是何人,听他如此混说。儿子死了,也不伤心,还看不得寡妇媳妇清静,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柳氏听她媳妇在房内叫骂,只是不敢开口。岳肃心想,“这个女子在外面必然有个相好的,老妇不能识人,当她真心守节,以我之见,她丈夫定是她害死的。天下节妇,尽是孝妇,既然以丈夫为重,丈夫的母亲更应孝顺,岂有开口老贱妇、闭口老贼妇的道理?这个女孩子,既是她亲生所养,虽然变成哑巴,没有不想她病好之理。听见有人能医,就当相当欢喜,出来动问,怎么全部关心,反而骂人不止?有此两点,明明是个破绽,我先不动声色,等回到街上再行打听。”
随即佯怒道:“我虽是个行走江湖的,倒也有脸有皮,你家这女人无辜伤人,我也不要你工钱,何必受此闷气,你再请别人修补吧。”说罢,转身出了大门,柳氏也不敢挽留,只能随岳肃自去。
岳肃到得镇上,见天色不早,现在回城已来不及,于是决定在镇上住一晚,将此案访察明白,明曰再说。
前边有一个不小的客栈,走进门去,早有小二上前招呼,“这位师傅,是睡通铺暂住一宿,还是包个客房住下?”
岳肃怎么说也是一县之长,大有身份的人,怎能睡通铺,说道:“我是单身过客,想在镇上做两曰生意,有单房最好。”
小二见他的打扮也就是个木匠,但人家要单房,也不能放着钱不争,当时答应说有,引领岳肃来到中进,走到下首的一间客房,安排住下。
岳肃没有行李,交过押金之后,到前厅落座,点了两样饭菜,刚吃两口,客栈外走进一人,这人一眼望到岳肃,几步来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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