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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田秀照顾家了,她身体单薄,根本就没有力气洗父亲的工作服。

有时候田老蔫的衣服实在太脏,她看不过去了,只能把衣服按进大洗衣盆里,用洗衣粉泡上几个钟头,然后用刷子刷洗。

衣服看上去是洗干净了,可没过多久就破了。

道理很简单,纯棉织品,哪能经得住田秀这种又泡又刷的摧残呀。

田老蔫心疼被糟蹋的衣服,干脆能不洗就不洗,有时候一拖就是几个月也洗不上一次。

他的理由很充分,反正是单位发的工作服,干净埋汰没人笑话。

田老蔫专抽老旱泡,就是为了省钱。他花低价钱,买回农民种的烟叶子,在炕头上烤干了,把孩子们用过的课本,撕成条,卷上烟,“吧嗒、吧嗒”没抽几口,整个屋里便弥漫起呛人的烟雾。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子,一年到头都穿了一套脏兮兮的工作服,还胡子拉碴,一张嘴满口的大黄牙,整个一邋遢鬼。

二女儿田丽因此断定,黄春兰不会看上父亲。

田秀对妈托付的这个梦,深信不疑。

她整天待在家里,经常能看见父亲和黄春兰的接触。

以前她没在意这事,被妈这个梦提醒后,开始留心观察。发现黄春兰和父亲看对方的眼神儿,确实不像以前那么平淡,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神秘。

“他俩肯定有事。”田秀做出权威判断,让田丽干嘎巴嘴,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黄姨图我爸啥呀。”

这是问题的焦点。

田秀找不出答案。只能用一句歇后语做解释:王八瞅绿豆,对眼儿了。

“如果他俩真那什么,咱这个家就毁了。”田秀对未知的恐慌,流下了悲哀的眼泪。

在孩子们的眼里,后妈比狼外婆还凶狠。

田秀是家里的长女,母亲活着时,就经常使唤她做家务。母亲不在了,她很自然地承担起所有家务。

她偶尔内心也产生一丝抱怨,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没有徐英那个福分。

徐英是家里的老孩子,有一个勤劳能干的母亲,上面还有三个哥哥,把她宠得像个公主,家里什么活都不让她干。

一想到黄春兰真的跟父亲结婚了,两家加起来就是九口人。

论年纪,她是女孩中的老大,黄春兰肯定要把她当使唤丫头。

她侍候自己家这三口人,就已经够难受的了,还要为本不相干的那五口人,奴打奴做,那种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田丽长了一张巧嘴,专哄大姐高抬贵手,不攀她干活。

见大姐的眼泪,就像自来水龙头,说淌就“哗哗”流个不停。她完全为了哄大姐开心说:“你放心吧,我保证能把他们搅黄了。”

“你咋搅和呀。”田秀信以为真,跟田丽要依据,田丽眼睛眨了眨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姐俩这次谈话后不久,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田老蔫开始刷牙刮胡子了,而且早晚各一次,每次刷牙至少十分钟以上。

田秀看见父亲在牙刷上,挤了一大块牙膏,塞进嘴里上下翻飞,刷得那么细致,那么的用力。几乎每一个角落,都要反复刷洗几十遍,然后含上一口水,仰脸“咕噜噜”一阵漱口。

以往田老蔫一个月都刮不上一次胡子,现在刮胡子,把腮帮子都刮青了。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从柜子里,翻出一套铁路制服,换下了那套劳动服。

铁路制服自从发下来,田老蔫只在逢年过节时穿,他连走亲戚都不舍得穿。现在倒好,他把铁路制服当成了日常穿戴,还美其名曰:“这衣服面料薄,洗起来方便。”

听见没,多么体贴的一个借口,田老蔫打着给大女儿减轻负担的名义,实际上就是为了臭美。

不用田秀再说什么,田丽就预感到大事不妙,鬼子要进村了。

这天放学后,田丽特意买了一串糖葫芦,等在弟弟小黑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刚好遇见一个叫生子的坏小子,拦路洗劫小黑。

生子有两个哥哥,被家长们统称坏嘎嘎。

这哥俩打架斗殴,上铁路线偷铁,可以说除了好事不做,其它就没有他们不干的坏事。

他们三天两头被派出所公安抓去,先挂上牌子,满大街游斗,然后送拘留所,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不知道他们家长是咋想的,反正他弟弟生子,因为有这两个浑蛋哥哥做仰仗,让他成为学校里,连老师都惧怕三分的棍棒。

学校每天早晚,都有值周生在校门口站岗。

每当这时,生子准会带上几个跟班的小弟,站在一旁。

见有男生单独走过来,他手指头一勾,这个男生就得乖乖走过去,兜里揣的五分一毛,都变成生子的了。

放学后,生子便是校门口叫卖的小商小贩们,最大的买家。

什么瓜子、花生,棉花糖,口香糖,生子统统买上一遍,分给跟班的小弟们吃,那派头风光极了。

也该着生子今天倒霉。

他花光了当天勒索来的钱,正边走边吃着,见小黑最后一个走出校门,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他止住脚步,等小黑走到近前,不容分说,先打小黑一个耳光说:“你要干啥。”

小黑每天最后一个出校,就是为了躲避生子这伙人洗劫。

今天他点子背,出来早了,看见生子他们还没走远,以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不会被发现。

结果怕啥来啥,他先挨了一个大耳光。

还没等小黑求饶,生子的手,已经伸进小黑的衣兜里,空空的,连一分钱钢镚都没有。

生子明知道小黑兜里那几毛钱,早晨就被他搜刮走了,这会儿兜里啥都没有了,他还是瞪大了眼睛恐吓道:“你把钱藏哪了,乖乖交出来,不然……”

“啪嚓”一声,一个响彻云霄的大耳光,落在生子的脸上,顿时留下了五个手指印。

田丽打了生子一个大耳光,还觉得不解气,她抬腿便踹。

生子欺负同龄男生,那是一点也不含糊。遇见田丽这样的应届毕业生,特别是女生,他的反应绝对神速,先流下眼泪,继而大喊一声:“你等我哥来的,弄不死你。”

生子撒腿便跑,他那几个跟班,跑得比他还快。

生子等人跑远了,田秀把糖葫芦递给小黑,你猜小黑有啥反应。

他用力拨开田丽的手,一声大喊:“显你能呀!”

没等田丽再说啥,小黑就气鼓鼓地走了。

小黑每天都要面对生子这伙人,被欺负已成家常便饭。

今天被田丽撞上了,打了生子一个大耳光,就等于替小黑欠了生子一笔账。

田丽不可能天天守在小黑身旁,生子更不会甘心吃下这个哑巴亏。从明天开始,小黑就有罪遭了。

田丽好心办了坏事,她跑上前拦住小黑,再次把糖葫芦塞进小黑手里,低声说:“家里要出大事了。”

田老蔫下班回家,田秀已经做好了晚饭,只等小黑和田丽放学回来开饭。

以往都是田丽先到家,小黑最后一个回来。

今天小黑和田丽一起回来的,小黑嘴边还挂着糖葫芦渣。

田秀见了,与田丽目光相对,心领神会。

姐俩把饭菜摆在桌上,有意躲了出去,给小黑父子俩腾出几分钟的时间。相信只要小黑开口,田老蔫连个不字都不能说。

小黑在父亲面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果然,爷儿俩在屋里没说上几句话,田老蔫用力一拍桌子,对屋外一声大喊:“你们两个浑蛋丫头,都给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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