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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子似乎猜到了他心头所想,摇头道:“佛门度化皈依之法对道果境的生灵没有作用,吾有烛龙血脉,也不会那佛家法门蛊惑。吾如今一切所作所为,所思所想,皆为吾本意。</p>

——倘若此时此刻,佛门同我烛龙世家开战,吾虽不忍,但仍会为烛龙世家为战,虽感激摩柯佛尊再造之恩,但仍虽对他挥动屠刀。”</p>

余琛听罢,眉头轻皱。</p>

看样子,如今的烛龙子的确未曾被佛门皈依度化。</p>

可……仅仅两年过去,曾经桀骜不驯张狂一世的烛龙子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p>

“当初摩柯佛尊以极乐净土将吾镇压以后,吾被抽去龙筋,放逐到一个陌生的天地里。</p>

吾发现,吾变成了吾从来都瞧不上的凡人之辈,没有血脉,没有神力,没有翻天覆地之能,甚至在那布满尖石河畔边摔一跤,便伤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吾对天而骂,诅咒愤恨,誓要屠尽摩柯佛寺。</p>

但已变成凡人之身的吾,刚喊了没两声,却只感觉腹中饥饿,口渴难当。</p>

加之天色入暮,丛林溪流间,野兽丛生,一双双垂涎之目盯上吾之血肉。</p>

若是平时,吾一眼之下,他们定灰飞烟灭,但被剥夺了一切力量的吾,却只能如砧板鱼肉,任其宰割。</p>

就在吾即将葬身虎口之时,有一猎户从林中走出,以火把烟熏驱散兽群,带吾回到了他们的村子。</p>

吾已重伤,神志不清,苏醒之时已是半月以后,半月之间,那猎户家的女娃一直悉心照料。</p>

恢复以后,那猎户说若吾无处可去,可随他们村子一同狩猎。</p>

但吾从未做过人,如何知晓狩猎之道?第一次上山,碰上一头瘦骨嶙峋的狼,便因为心生畏惧而弓箭跌落,狼狈不堪——吾本应当不会对这蝼蚁一般的野兽感到恐惧,戴那摩柯佛尊在剥夺吾之神力的时候,将吾之血脉也化作了人,面对生死之间,那股恐惧让吾两股战战,战栗不已。</p>

幸亏有老猎户拉弓射箭,猎杀了那瘦狼,吾方才逃得一命。</p>

当时吾以为他们会嘲笑和丢下吾,但他们并没有那样做,他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授吾箭术,陷阱,山野生存之道……</p>

在他们的教授之下,吾逐渐掌控了那诸多技艺——毕竟吾虽沦为凡人,但悟性仍在。</p>

在往后的数年时光里,吾便一直生活在那个村子,也学会了狩猎,耕种,厨艺……村子里的凡人很好,虽然不太聪明,但很善良,不像大多数超凡之人,不择手段,利欲熏心。</p>

这让吾觉得凡人还是有可取之处——至少吾遇见的这个村子的凡人是如此,丰收的季节,他们会轮流举办宴席,杀猪宰羊,邀请全村的人来吃;穷苦的时节,他们又互相帮助,一同度过难关,谁家有什么事,其余人都会搭把手。</p>

有一年吾染上风寒,一个冬天上不了山,打不了猎,全村两百多户人家都送来鸡蛋,菜肉,猪油——尽管吾知晓,他们的余粮也不多。</p>

又过了几年,那老猎户说要将女儿嫁给吾,吾明明应当血脉高贵,无比鄙夷;但不知为何,这颗被篡改的属于人类的心,却升起一丝欢喜。</p>

最后在一个冬天,吾迎娶了那个女子,她并不生的多么漂亮,但温柔贤惠,他不懂天外辽阔,超凡神异,但每次吾狩猎归来,都会有热腾腾的饭菜。</p>

第二年,她为吾生下一个子嗣,明明也同样只是卑劣的凡人血脉,但吾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却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p>

也正是那一刻起,吾觉得倘若就这般一直到死,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p>

就像是在讲故事那样,烛龙子将一切都娓娓道来,但旋即,他的脸色一变,开口道:</p>

“但就在吾之子嗣出生的第二天,那数十年来从未露过面的摩柯佛尊降临了,他化作一个白袍僧人来到村子,虽然样貌不同,但吾一眼就认了出来。</p>

吾质问他究竟还有什么把戏,他问吾过得可好,吾虽心头早已没有了多少怨气,但仍放不下颜面,怒斥他一通。</p>

他也不恼,只告诉吾一切都结束了——明天天一亮,这囚禁吾的红尘囹圄便会崩塌,吾便会重新找回所有力量,重新做回那烛龙之子。</p>

吾心头一惊,原本应当是无比欢喜之事,却百感交集,难以高兴起来。</p>

那一夜,吾彻夜难眠,翻来覆去思索良久,最终决定去找那摩柯佛尊,请求他让吾过完这囚笼中的一世再苏醒。</p>

吾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哪怕是面对他的讥讽和嘲笑,我无所谓。</p>

可吾没有想到——没有明天了,天蒙蒙亮时,吾妻起床熬了一锅粥,吾也准备起身,去寻那摩柯佛尊。</p>

可刚一推开门,天又黑了——那不是天黑,那是一尊无穷庞大恐怖的身影,将天穹都完全笼罩了去,在滚滚无边的黑暗中,他投下一眼。</p>

就是那一眼,整个天穹大地,分崩离析,骤然破碎,吾生存了十数年的村落,灰飞烟灭,一丝不存。</p>

当吾回头去看时,吾妻,吾子,吾亲友故旧,魂飞魄散,形神俱灭。”</p>

烛龙子的声音沙哑,好似承受着莫大的痛苦那般,继续道:“那一刻,吾终于明白,佛门……恶毒!他们不止杀人,他们还要诛心!</p>

前一天晚上,他告诉吾梦境将破碎,囚笼将崩塌,却从未告诉吾——会是这般方式!</p>

他们让吾入局,以虚假的温情让吾深陷其中,又在那蜜糖最甜时,痛下杀手!</p>

此为天地之下,第一酷刑!哪怕十八地狱,刀山火海,油锅铜柱,也不及……半分!</p>

那一刻,吾神智近乎崩溃,脑海中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唯有想做一件事——将那罪魁祸首,剥皮抽筋,粉身碎骨,生啖其肉,活饮其血!</p>

而随着梦境的崩溃,吾充满做回了那烛龙之身,道果之境!”</p>

说到这里,烛龙子的语气尽管仍然平静,但余琛却能从其中听出来,那无法言喻的痛苦。</p>

他眉头一皱,他并不知晓摩柯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倘若是如今的摩柯新佛,摩柯佛子所化的那个存在,应当不会用这般……狠毒的手段?</p>

而就在他疑惑之时,烛龙子继续道:</p>

“吾气势汹汹,杀出净土,来到摩柯圣寺,质问摩柯佛尊,他却说那不是他的手笔,凶手另有其人!</p>

他身为佛陀,不可打诳言,吾盛怒之下便让他告诉吾,究竟是谁——无论是那黑暗之影是真实还是虚假,在过去还是未来,吾都要将其挫骨扬灰!</p>

他却未曾正面回答,只说那梦境中的山叫大荒,那个村落无名,只是大荒山下的一处凡人部落。</p>

吾听罢疑惑,因为大荒之山,吾竟有印象——无数年前,三界时期,吾曾同“钦”一同在大荒山之上,设计杀死一位天庭神明,也因此被罚面壁万年。可三界崩碎以后,那大荒山早已不复存在了。</p>

然后,摩柯佛尊才将一切缓缓道来——三界纪元第三百二十纪第一万三千一百年,烛龙之子鼓同烛龙家臣钦于大荒山谋杀天神葆江,战使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荒山下,人烟绝迹。</p>

那一刻,吾好似只感觉一声恐怖的炸雷在耳边响,那梦境和囚笼当中因为凡人之身而无法看清的真正凶手,也浮现在吾之眼前。</p>

那……不是别人,正是……吾,吾当初同钦一同镇杀葆江,打得大荒山崩,打得生灵涂炭——那梦境中的村落,正是被余波波及的无辜生灵中微不足道的一些!</p>

所以,吾怒发冲冠势必要斩杀的凶手,竟正是……吾之自身!</p>

摩柯佛尊说——经他人之痛,方可明性悟生,路在脚下,是否要斩那凶恶的自身,任吾抉择。</p>

他说话之时,一条通往那破碎梦境中的大道出现在吾之身前,吾欺身杀入,将那梦境当中曾经的吾和钦,亲手杀死,挫骨扬灰。</p>

自此以后,吾斩去恶身,成就此身,大彻大悟——知人之痛当知怜,知天下之痛方知善,众生可畏。</p>

而自明悟以后,吾那曾一生都好似无法突破的桎梏——那通往天人之境的隔阂,竟有了一丝……松动!可以预料,假以时日,吾当成就同父亲一般之境,踏足天人。”</p>

最后,烛龙子深吸一口气,向余琛拱手道:“——这般明悟,虽同陛下无关,但也有陛下之因,方才有果,如此,特来拜谢。”</p>

余琛听罢,深吸一口气,终于也是将一切明悟过来。</p>

摩柯佛子,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折磨烛龙子,而是……让他亲身去经历那些被他伤害的生灵的痛楚——人教人毫无作用,事教人一教就成。</p>

烛龙子这种存在的秉性早已刻入灵魂,只有亲身经历,方才能够将其改变。</p>

而烛龙子在经历了这一切后,斩去那曾经的恶身,成就此身,也正对应了佛门中罗汉杀贼之意——杀尽一身之恶贼,清净恶身,成就真身。</p>

念及此,余琛深吸一口气,道一声:“恭喜。”</p>

烛龙子再拱手:“谢陛下。”</p>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谢意已达,吾便不再逗留,也应当重回烛龙,陛下,少司,告辞。”</p>

说罢飘然而起,化作一道青烟,遁上高天,不见了踪影。</p>

只剩余琛和姬天明,颇为感叹,说这摩柯佛不愧是有大智慧之人,这般便使堂堂烛龙子改心换性。</p>

感慨了一番,姬天明方才问起正事:“今日如此突然会面,可是有什么重要之事?”</p>

余琛听罢,一拍脑袋,取出一本书卷,交给他:“你先看看。”</p>

姬天明茫然接过,翻开,细细翻阅起来。</p>

而随着观看,他从一开始的平静,变得骇然,变得惊愕,浑身战栗!</p>

他抬起头,捧着那书典的双手,战栗不已!</p>

“陛下,这些……从何处得来?!”</p>

他死死盯着余琛,双目充斥着无穷的精光,惊叹开口:</p>

“——若此卷所记为真,可改天换地,颠覆三界!”</p>

(本章完)</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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