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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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住卓焓的手腕,时叙尽量放轻动作，一点点清洗，但要想丝毫不触痛卓焓是不可能的；卓焓貌似有点不敢看，他一只眼闭着,另一只眼微微眯着，被时叙抓住的手臂条件反射地打抖，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卓焓的面部表情更是变化多端，他一会儿龇牙咧嘴,一会儿屏息切齿，不过,他始终很安静。

过了半晌,总算清理好了伤处，时叙晃晃喷雾瓶，提醒道：“这不是无痛配方的,您忍一忍。”

“什么？”卓焓瞪大眼睛，“等等”两个字到了嘴边,可惜没赶上时叙的手速。细密的喷雾一层层温柔地包裹卓焓的伤口,原本有些麻木的感官在新一轮的刺激下猝然苏醒，“啊——”

时叙一惊,赶紧松开真空瓶的释放触摸点,他没想到卓焓会如此夸张，毕竟先前比这强几倍的疼痛,卓焓也强撑下来了。

“你要给我……心理准备的时间……”卓焓很快压下自己的痛呼声,他不住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

“那您现在准备好了吗？”时叙哭笑不得地看着卓焓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殿下，您之前是怎么忍住的？我竟然没有看出您受了伤。”

“我不确定你是敌是友，当然不能示弱。至于白桐那里，哼，不对敌人与叛徒低头，是我身为王子的底线与尊严。况且，一旦我显出软弱，他们就会认为我的国家是软弱的，可虫族不是，我也必须不是。”年轻的雄虫王子腰板挺直，目光坚定，但这样骄傲的姿态仅仅维持了几秒钟。随后，卓焓塌下肩膀，愁眉苦脸地叹气，声音听上去又可怜又委屈，“其实我都是装的，真的非常痛。”

“您做得够好了。”时叙耐心地给卓焓喷了几遍消炎药，他从平宁的抽屉里找了一卷尚未开封的绷带，替卓焓仔细包扎。尽管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动别人的物品，是一件十分无礼的事情，可卓焓伤势紧急，等不了平宁回来，时叙只好提前借用一下。

“谢谢。”卓焓摸了摸自己胳膊上漂亮的绷带，大约是止痛片开始发挥作用，卓焓苍白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说到底，勃文顿之子兰诺死在我手里，所以我可以理解白桐恨我，理解他绑架我、折磨我，但他为什么抓你？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

“我自己也好奇，我和白桐并没有太多来往。”时叙说着，又想起卓焓对勃文顿元帅亲属的那次审讯，“兰诺，是不是当过白桐的老师？”

卓焓挺诧异地望着时叙：“不是，可能你没有关注过兰诺此人，是以不清楚兰诺曾经救助过白桐的事情。白桐入学时，兰诺早被流放荒星了，在军部这一辈的年轻军官里，应该只有景渊少将听过兰诺的课。虽然景渊年纪小，但他毕业早，这个你一定晓得，其他人还没念军校的时候，景渊已经上战场了。”

“……”时叙没有作声，他不想同卓焓聊关于景渊的话题，他也不可能如卓焓一般自然地谈起景渊。

卓焓的脸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他毫不介意时叙的沉默，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还不知道吧？雌虫反抗军基本拿下1-3星球了。自从景渊开始率领叛军作战，我们的军队就没有赢过，连我都觉得，打起仗来，景渊少将根本无人可挡。他是个天才，天生就要在战场上称王的。”

时叙相信，卓焓眼中的热切是一个危险信号。

不想再听卓焓夸赞景渊，但总不理睬这位雄虫王子也不好，于是，时叙索性突兀地把话题引向他的推测：“殿下，你有没有注意到，类虫族的雌性似乎不会碰身上有伤的雄性？”

“好像……是这样。”卓焓眉头轻皱，他踌躇了片刻，说，“我的确觉得，与白桐相比，类虫族的雌性反倒不愿意伤害我。”

时叙立刻回忆起戈旌说的话，他不自觉地复述：“他们想要健康强壮的后代。”

“你说什么？”卓焓问道，他听清了时叙的话，却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们想要健康强壮的后代，这是一个雌性说的。”时叙停顿了几秒，才得出自己真正的结论，“类虫族估计没有多少雄性了。”

“啊？”听到前面，卓焓了然地点头，但他没跟上时叙后一句的节奏。

时叙解释道：“类虫族的雄雌比例一直差距很大，原因之一便是他们囚禁雄性、伤害雄性，造成雄性的大量死亡，可他们不关心这一点，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寻求改变。我想，倘若不是雄性的数量低到难以保证种族的延续，那么，类虫族雌性是不会主动让步的。”

“哦？”卓焓音调一扬，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他坐直身子，意味不明地道，“这就有趣了。”

时叙眼皮一跳，看向卓焓。卓焓却不出声了，他没有说究竟是哪儿有趣，但他此刻的神情让时叙想到那个在审讯室里一口气杀了八个人的雄虫王子。

卓焓这个人，真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时叙重新倚回自己用被子堆出来的靠垫，他对卓焓说：“这样一来，您受伤了，或许是好事。”

“好？”卓焓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在这里待很久，你是知道军部的办事效率和战斗实力的，要不了几天，你我便能得救。倒是白桐，如果他落到我手里，我定然不会让他好过。”

军部的效率？

时叙忽然很想笑，他失踪了大半个月，在那个黑暗的仓库里，他动弹不得地，被关了那么多天，结果，他没有等到救援，反而等到了一位雄虫王子，这让他怎么信赖军部的能力和效率？

一刹那，时叙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冲动，他想问问卓焓，这么久的时间，军部没有发现类虫族已经入侵至主星的边缘区了吗？没有人，哪怕一个人，猜到他可能被类虫族捉住了吗？

只是，这份幼稚的冲动终归被时叙死死按捺住了。

时叙用冰凉的手心贴上自己的额头，即使他不愿承认，可他的眼睛确实有一点湿润了，大概是过度的精神紧张和生病受伤使他变得情绪化。

时叙转过脸，朝着墙，莫名或是不那么莫名的酸涩慢腾腾地涌上来，这一刻，时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望。

一名军人不应当对国家失望，但时叙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