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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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柔嘉的新项目首次正式对外放出的第一个消息, 是她即将和网飞合作，那不止不是一家韩国公司，甚至不是一家电影制作公司, 那是流媒体。</p>

网飞是在两年前宣布进军韩国，最先接触是电影市场，弄了个合拍的科幻题材《玉子》, 导演是奉骏昊。在有先驱者的基础上金柔嘉跟网飞合作其实不算什么特别的事, 但金柔嘉跟网飞合作的不是电影，而是网剧，按照新闻放出来的消息, 那不止是个网剧还是个每集只有十五分钟, 一共也就八集的网剧，这一点让众人惊奇。</p>

惊奇到CJ的李小姐都亲自找金柔嘉约饭，想问问目前已经算国内身价最高的电影导演是怎么想的。她们两当然不是等新闻出来才见面，而是金柔嘉确定要跟网飞签约李小姐就得到消息，随即约人。</p>

金导也没进行太多的解释，她只是把极少数人看过的剧本给了李小姐。</p>

对方并没有看完整个剧本，她只翻看了第一集的三分之一就不再对金柔嘉选择网飞再有什么疑问。这种项目在如今的时局里国内没人会跟金柔嘉合作，就算是她拿到这样的项目也会劝金柔嘉再想想，拍是可以拍但这两年都不适合上线，不论是网络平台还是某家电视台, 都不适合。</p>

看过剧本的李小姐不跟金导聊什么你为什么选择网飞了, 她更好奇金柔嘉为什么想要拍那个题材, “我对你应该还算有点了解，原以为你是专注创作不理外界风雨的人，没想到你也是追求社会责任感的类型，果然是李仓东的弟子。”</p>

“这倒不是, 我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说实话也没想那么多，您了解的是对的，我原本对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没什么兴趣，只要我能持续创作就好。”金柔嘉表示‘金主’看人还是准的。</p>

看人很准的‘金主’笑着伸手示意她继续，金柔嘉却没什么好继续的，非要继续的话也就是，“心血来潮想那么做，正好我也站在了我能那么做的位置，又有平台愿意辅助这个项目像世界推广，我总归是不亏的么，那想做就做呗。”</p>

食指轻点桌面的李小姐笑着劝了一句，“还是再想想的好，你确实已经走到不需要惧怕人言的位置了，不过人活于世到底人言可畏。”</p>

“多谢，我会注意的。”金柔嘉含笑点头。</p>

跟李小姐的见面没有让金柔嘉损失什么，反倒得到了‘金主’的一句同河正宇一样的，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我的支援。不过金柔嘉觉得她大概不是很需要，或者说如果韩国市场真的就此想把她赶出去，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想法，是时候走向世界的舞台啦。但她应该不会沦落到那么惨，顶多是有七成的人不接受，那不是还剩下三成么。</p>

金导的新项目只有很小一部分的支持者绝大部分是反对的，重点就在于她项目的导向，为女性争夺平权或者说抗击男权的导向。</p>

看起来没什么对不对，全世界都在叫着平权，出一个网剧加深这个理念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何况金柔嘉本来就是女导演，她有那个诉求创作出那样的作品，能有什么问题。</p>

问题在于金柔嘉的剧本表现形式，八个故事每个都说就太长了，单说让李小姐看到三分之一就放下的第一集吧。</p>

那是独幕剧，由一位女演员从头念白到结束的剧。台词的内核是女演员如何在一场以试镜为名义的宾馆里被导演性|侵的故事，一句话就能介绍全部，不用太详细。</p>

第一集的故事金柔嘉有三个版本，第一版是她按照去年美国曝出的性|丑闻事件为原型改编；第二版是她和金基德深入探讨过后以对方的素材加持改编；第三版是今年年初，韩国政坛曝出的最热门总理候选人性|侵下属事件的原型改编。</p>

三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是真人真事，每一个版本都会让当权的男性们感受到被冒犯。第一版得罪的男性制作人们，第二版得罪的是男导演们，第三版得罪的人就更多了，青瓦台那帮人都是敌人。</p>

年初政坛丑闻人家好不容易压下去了，金柔嘉要是这么拍出来，那就彻底上耻辱柱，还是国际丑闻，网飞可不是什么韩国公司，那是网络世界的龙头之一，必然能讲项目推广到全世界，那自家的丑闻就被广而告之，这辈子都洗不清。</p>

光冲第一集剧本的第三版，国内就不会有什么制作公司愿意跟金柔嘉合作蹚浑水。</p>

韩国电影一贯以敢拍著称，按理说他们没什么好怂的，但也得分情况。已经过去的事情，不涉及到自身利益点的事情，大家都很赶拍，只要有钱赚，没有南韩电影圈不敢拍的题材。点就在于要有钱赚，对方还是执政党，还是能进行政治压制的存在，网剧又赚不了几个钱，那何必冒那么大风险去和金柔嘉合作呢。</p>

真正意义上第一个看到剧本的李仓东也好奇为什么金柔嘉不把项目做成电影，她的八个故事每一个信息量都大到足够扩充成一部电影，拍八部电影一点问题都没有。虽说她拍出来后未必能在执政党在位是上院线，可执政党最多也就四年，四年过去，项目再上线就是了，这点忠武路的人是不怂的。</p>

但金柔嘉不愿意，她的新项目不是冲着赚钱去的，她想要的是传播度。电影始终是有门槛的，不管是需要观众买票进影院还是九十分钟的观影时常，这些多中下层来说都是成本。别看世界电影工业那么发达，但依旧有超过十亿人一辈子也没看超过十部电影，甚至有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电影。</p>

在考虑传播的基础上，金柔嘉才把故事尽可能压缩，一直压到十五分钟，她的八个故事最长也没超过二十分钟。她想要的是在SNS上随意转发也会有懒得见电影院的人，不怕浪费十五分钟的时间看一部短片，虽然不咋下饭，但也不算浪费啊。</p>

老师对弟子口中网络远比影院、DVD，更能传播作品的说法是接受的，不止接受还很欣慰，觉得自家弟子终于在自己的‘感召’之下，有了社会责任感，那是金柔嘉应该做的事情，用自己的影响力去传达正确价值观的事情。</p>

不管是之后跟李小姐见面还是之前跟老师见面，金柔嘉都没有那么崇高的想法，她想的很简单，简简单单的告诉老师，“我只是看到了我所看到的，我想把我看到的记录下来，那也是一种创作。”</p>

金柔嘉创作这个作品的灵感跟故事本身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是毫无关系，她是在参加颁奖礼的庆祝派对上被一群女演员们包围时想到的。</p>

彼时姑娘们都围着她，围的她呼吸的空气都是各种香水混杂的味道，讲真，那不是很好闻，香味太杂了有些刺鼻。但姑娘们很好看，每一位女士们都各有各的美，即是美貌的躯壳也是有趣的灵魂。</p>

彼时金导在离开‘花丛’时听到崔尚宇开玩笑的说了一句，女导演在这种时候就占尽优势，你要是是个男导演，她们未必敢弄的那么明目张胆。</p>

围着金导的姑娘们给她创造了一盏灯，崔尚宇的玩笑话点燃了那盏灯，那盏名为女人靠近权利就是想得到什么，而男人靠近权利就是有上进心的灯。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在于，前者在普通人嘴里的评价是功利，后者在别人的嘴里的评价是敢拼搏。</p>

这么有意思的事情，金柔嘉当然想玩啊。</p>

金柔嘉想玩点不一样的，想为她喜欢的这个世界玩点不一样的，为此在项目正式宣布立项时去找了当初公开举报‘上司’性|侵的女士，邀请对方参与项目出演她本人。</p>

女士拒绝了，她面对记者们的镜头已然鼓足勇气，再面对电影导演的镜头就没有那份勇气了。女士跟导演讲，就算她已经把证据都砸实了，就算有无数姑娘们走上街为她游|行，就算她站出来不止是想争取公平还有更多政治资本，就算有那么多就算，她还是面对这庞大的敌人，大到原本承诺保她的人都要求她暂时潜伏。</p>

女士的家人们不理解她在做什么，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姐妹们都不理解，他们会安慰她你受苦了，但他们也会说，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翻出来。女士的朋友们一部分把她当勇士，一部分认为她就是在用公众舆论为自己铺路，够狠的。而女士的同僚们，也觉得她很会钻营。</p>

□□，朗朗乾坤。</p>

两人坐在一家花园咖啡馆的小花园里，盛夏，花香袭人。小花园布置的很漂亮，这家咖啡馆是会所制，走法式风情，庭院很美，咖啡很好喝，下午茶的甜点更是精致可人。</p>

那么悠闲的环境里，端着咖啡杯的女士跟导演聊的却是血淋淋的现实。</p>

现实是她这个不那么完美的受害人得到的支援远没有谩骂多，就算加害者已经认罪道歉，网络和现实舆论给与的依然是，她可以从这件事里获得多大的利益，而不是她受到了多大的伤害。</p>

“我没办法站出来第二次不是因为人言可畏，而是如果我再次进入公众视野，支持我的人可能也会想，我是不是要从中获利。”女士抿了口咖啡，轻笑一声，“我很佩服您想要把这件事搬上银幕，但我得说，我现在面对的一切会是您即将面对的，可能还会更过分。”毕竟她在明面上退出政坛了，而金柔嘉不可能只拍一部作品就退圈。</p>

金柔嘉很感谢对方能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也可能是因为对方信任李仓东帮她找的那个中间人，进而信任她。不过人家话说的那么明白了，金导就不强求对方出镜了，而是召唤等在店外车里的全度研，询问当事者是否建议全度研饰演以她为原型的角色。</p>

剧本里的第一集有三个版本，金柔嘉每个版本都会拍，拍完再研究要用哪个，怎么剪，所以才想要见当事人。</p>

金导前后见过三位当事人，未来还要在政坛混的女士拒绝出镜，但美国的那位女演员是愿意的，韩国跟金基德故事相关的女演员也是愿意的，她的第一集就有了三位女演员。</p>

当项目第一集的三位女演员都签约后，金柔嘉新项目要拍什么，什么题材，什么主题，剧本是什么样就已经不再是秘密。既然不是秘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p>

网路很安静，媒体也很安静，圈内公开的秘密没人往外传，而知道秘密的人找到了金柔嘉，想让她暂停拍摄。</p>

来者是跟金柔嘉有过数面之缘的青瓦台执政官，对方很有礼貌并且很有建设性的跟导演商量，我们不是要干涉创作自由，但我们希望不要让动荡的时局再添新乱子，外面的风波好不容易平息，何必在这个时候又起纷争。</p>

闹成两性关系对立，对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啊，如果您非要拍，完全可以等几年，所有的损失我们可以承担。或者可以删除政府丑闻的那一版，剩下的不管是导演性|侵女演员的版本，还是美国丑闻版本，他们都不限制。</p>

金柔嘉也很有礼貌很有建设性的建议对方，找她没用啊，这是网飞的项目，攻陷网飞万事大吉。制作方要是喊停，她立刻就停，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p>

网飞会搭理这帮人就怪了，金柔嘉跟他们签了两部片约，一部是网剧一部是电影，要求就是网剧一定要推行。为了网剧能推行，金导两个项目做的都是白工，以金柔嘉展现出来的吸金力，网飞血赚。有钱赚的事，美国公司搭理什么韩国政府啊。</p>

不被美国公司搭理的韩国政府以税务审查为由，把金柔嘉的项目停了，这就是所谓的得罪执政党很不明智。</p>

不明智的金柔嘉上了热搜，以疑似逃税的名声，这一刀插的够狠，骂声扑面而来。李仓东准备找人出面时，金柔嘉打了个电话给那位执政官，跟对方谈，她如果申请政治避难移民出国，以她在电影圈的声誉，她拿过的国际奖杯，不管是哪个国家大概率都会接收她。到时候没脸的可不是她，而是政府用过激手段压榨文艺工作者，脸就丢大了。</p>

执政官笑眯眯的问她，“那你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国。”</p>

金柔嘉也笑，笑，“我顶多四年回不来吧，不对，那位先生在位貌似没四年那么久了。”</p>

税务审查的事在一片骂声中不了了之，网民只是舆论的武器，不在乎舆论的人是无法被攻击的。金柔嘉又不是姜虎栋，被一个税务审查弄的一蹶不振，即便最后反转他什么问题都没有，网民也有了既定印象看他不顺眼，金导才不管呢，当初跟宗教人士掐架，那乱子不是更大。</p>

话说回来，双方都没想把事情闹到不可转圜的地步，金柔嘉好歹也是国家勋章拥有者，她要是真怎么样，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水面上无法硬掐那就只能水面下使力气，金导没片场了。</p>

消防不合规，片场禁止进入。</p>

什么时候能进？合规就能进啊。</p>

怎么样算合规呢？那就得慢慢查了。</p>

早七点，金导没了片场，她还在想要不要干脆出国拍算了，七点半，李延香就给她找了个新片场。导演觉得制作人超给力，制作人却说是金容华给的地方，他那边有片子拍摄呢，可以借她一个礼拜先用。</p>

“金容华前辈？”金柔嘉有些诧异，双方没那么熟啊，要是顺手帮忙那没什么，但这种局势他还帮忙？</p>

李延香表示他们也不熟，不过，“你闹的太凶了，明面上支援你的人肯定不多，大家都懒得折腾，但你要是真碰到麻烦，忠武路就是你的后盾。我们永远支持创作自由，这是我们立身的根本。”</p>

关于忠武路永远支持创作自由可不止是一句话而已。</p>

拍导演性|侵那一版的时候，金柔嘉接到N个男导演的电话让她悠着点，别拍的那么直白，更别指名道姓。金柔嘉拍都拍了，还不指名道姓拍个毛啊。金导拒绝配合，她的摄像团队就没了，对方非常非常非常抱歉，但大家都要吃饭，她们不可能以后都只跟金柔嘉合作。</p>

摄像团队没了比片场被封都麻烦，因为项目第一集的布景相对好复制，没太多的场面，只要有地方最多两天就能搞定。但摄像团队是要前提沟通拍摄计划的，团队一换，就算新团队进场也需要重新规划。</p>

为此，李延香直接从制作人变身摄像导演，加上金柔嘉，以及李仓东支援过来的人，她们两掌机拍。她们这边都安排好了，金基德冒头，把摄像团队又给金柔嘉送回来了。</p>

这招就弄的金柔嘉搞不懂了，老先生表示弄走摄像团队的事不是他干的，虽然确实是他的朋友，但那是因为金柔嘉指名道姓拍出来的那个性|侵导演是他啊，他的朋友当然会帮他出头。</p>

“那你这又是在干嘛？”</p>

“我不介意你拍啊。”</p>

当初就能跟金柔嘉讨论剧本的金基德，现在也能跟金柔嘉说，“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完全站在女性的视角，拍一部女演员不反抗是非常合理的片子，也会有无数人抓住她完全可以反抗这个点来攻击你。我从来没有用武力强迫过谁，这一点我想你会真实还原的，只要你真实还原，你信不信，站在我这边的人会比站在你那边的人要多非常多。”</p>

这点金柔嘉当然信了，因为普通人要看到的是完美的受害者，在女性被性|侵的事件中，只有拼尽全力挣扎最好不堪其辱自杀的受害者，那才是值得可怜的对象。而还能站起来，还能面对镜头说出过往的故事，那样的受害者不完美。那样的受害者在很多事不关己的人眼里，是为了名利才揭开伤疤博取关注而已。</p>

可那跟金柔嘉的项目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要创造完美的受害者才要拍这个项目的，她拍的只是受害者，不是某位导演的受害者而是规则的受害者，是这个世界默认的规则伤害了那个女演员，她想拍的是那样的故事。</p>

至于舆论战谁会赢？管他呢。</p>

不在乎舆论战谁会赢的不止是金柔嘉，还有许久没有联系过的孔侑，对方也在拍一个刚立项就被无数人网民攻击的项目。也是一部关于女性题材的作品，但没有金柔嘉的闹的那么凶残，他们那边就舆论掐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