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针 三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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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源在广和安斗绣，再一次输给了凰浦，同时袁莞师竟然当场叛变，出走茂源加盟凰浦——这个消息就像会飞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西关，广州只要是跟丝绣业有关的人，几乎个个都在谈论这件事情。</p>

倒是南海神庙发生的盗贼围攻南海神庙事件，反而在绣行业内没什么声响。</p>

暗夜里的茂园，气氛倍感压抑。</p>

一身泥水的陈子峰冲进了茂源主屋。他是这间屋子的男主人，却不知道多久没踏足此地了。</p>

杨燕君听说丈夫来到，先是一喜，再看到他的样子，心情便坠了下去。</p>

果然，冲进来后陈子峰张口便吼着：“是你派人去截她的！是你！”</p>

这句话说出来没头没尾，但被吼的杨燕君、旁边的心腹丫鬟翠娥、还有尾随陈子峰的杨燕武却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吓得杨燕武和翠娥赶紧把屋里头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p>

男女主人却仿佛完全没看见这一切，陈子峰一脸怒色地盯着杨燕君，杨燕君也双目冰冷地盯着陈子峰。</p>

“是不是你！”</p>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p>

两个人，一个针尖，一个麦芒，一个如火山将爆发，一个似冰海已彻冷。</p>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了！”陈子峰咆哮起来，将屋里头的三个人挨个指着点着：“你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我说她的绣品怎么一件都落不到我手里，原来是全天下一起来瞒着我！我是堂堂广绣行的会首啊！结果却被你们瞒到最后！”</p>

“那又怎么样！”杨燕君冷笑着，眼睛冰冷却烧着邪火。</p>

“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p>

“为什么？”杨燕君忽地站了起来，手指如剑如戟：“陈子峰，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是你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妻子！那个女人，她算什么东西！她什么也不是！”</p>

她的声音高了起来，在暗夜之中，就是墙壁也挡不住：“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她扯了一块镜子放在了陈子峰的面前：“你看看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当初我倾心于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可是为了她，你就变成了这样，变成了这样一个烂泥里的狗都不如的东西！你还来吼我！还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吗！”</p>

翠娥拉着她，想让她冷静，这时候却什么也无法阻止这一座火山的爆发：“为什么，因为我恨她！我恨不得她死！我原本以为她死了，死了却还缠着你，缠了你十几年！这十二年来，你白天还装着正常，一到了晚上，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吗？都是因为她！是她死了也还缠着你！</p>

“这些年你是在这个家里头，是在我的身边，我却跟没了你有什么区别！那个女人，那个鬼女人，是她害了我的丈夫！是她！就算她死了，我也要诅咒她在十八层地狱里永不超生！</p>

“更别说她还活着！这个夺走我丈夫的贱人，我恨不得她死，恨不得她凌迟，恨不得她五马分尸无葬身之地！</p>

“别的我可以忍，可以让，可以退，唯有她！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我忍什么都不能忍她！只要拉她下地狱，就算把我自己赔上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活够了！”</p>

杨燕君在这个家，从来就没有淑女的形象，陈子峰和她也不是第一次吵架，却从没有一次吵得这样如火如刀，吵得这样毫无底线。</p>

终于是将心里头最深藏的话都说出来了！</p>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头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陈老夫人，还有扶着她的陈子艳。她们进来后又将门关上了。</p>

陈老夫人没了平日的雍容，看陈子峰时，满脸都是伤心、难受与担忧。</p>

对于这个孙媳妇她一直不满意，他夫妻俩起矛盾时也总是护着自家宝贝孙子多一些，但她毕竟也是一个女人，这时听了杨燕君的无节制发泄，一时间却再难以去埋怨她。</p>

“峰儿，峰儿。别再这样了——你作践自己作践了十二年了，够了，够了！不要为了一个野女人，继续作践自己了……”</p>

“野女人，她是野女人？”陈子峰看向祖母：“谁都可以说这句话，只有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忘了，我为什么会失去她？你忘了？！”</p>

陈老夫人浑身一震，退了一步，几乎摔倒——孙子从未这样跟她说话的。从来没有。</p>

“大哥，你疯了吗？这么跟祖母说话！”陈子艳赶紧扶住了祖母，她们都想到了哥哥知道高眉娘身份后会发疯，可也想不到会疯成这样！</p>

“我疯了？我疯了？哈哈，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从十二年前，你们逼着害秀秀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陈子峰手舞足蹈起来：“但我又能怪谁？最后决定动手的，还不是我自己！终究是我自己决定害她的！是我！是我毁了她的一切，是我！”</p>

他捶打起了自己的胸口，捶打起了自己的头，他叫着嚷着，最后真像个疯子一样跑了出去，发狂的笑声在黑夜中由近而远地传来。</p>

陈老夫人大惊大急：“快看住他，快看住他！”</p>

陈子艳追出去了，陈老夫人也走了，屋里头只剩下心腹丫鬟和族兄，杨燕君靠怒火与仇恨而鼓起来的那股气一下子泄掉了，瘫坐在了椅子上，泪水挡不住地流下了，怒火过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凉。</p>

她问杨燕武：“他不会这么对我的？对吧？如果我死了，我毁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对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