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掉马进行时（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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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已是清晨。</p>

他心下无声地轻笑了下，重新垂下眼睫，语气轻缓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怔忪与叹息：“我该叫你什么，公羽若，缪馨儿，殷和玉，亦或是——姜芊？”</p>

温萝从未在他面上看见过如此刻这般的神色。</p>

哪怕是当年陨落之前，他也向来是游刃有余的、犹若万事皆在掌控之中一般桀骜的模样，</p>

锐利的眉眼似一把这世上最为锋利的刀刃般，与他格外深邃英挺的脸廓糅合在一处，尽显浑然天成的气势与轻狂。</p>

然而这一刻，那些曾绚烂过的辉煌与狂恣尽数自他面上褪去，仅余一片近乎冷淡的平静。</p>

温萝不是看不出，实际上，柏己根本不在意她此刻究竟会给予他怎样的回答。</p>

与其说这是他心底按捺不住醋意与后怕油然而生的质问与逼迫，倒不如说是他将自己心下最后一抹底线与尚未彻底沦陷的城池尽数践踏击碎后，对自己无声的拷问与嗟叹。</p>

于他而言，她究竟是谁早已不重要。</p>

温萝动了动唇，正欲说些什么，柏己却蓦地抬手轻轻抚上她不知何时垂落他臂间的发丝。</p>

“你与他日日晚间相会。”</p>

他语气甚至称得上淡薄，“那么，他也会这样抱你么？”</p>

那当然是得说没有。</p>

温萝飞快地摇头，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生怕那一瞬间的停顿落在柏己眼中便成了迟疑犹豫：“不会，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p>

“是么。”</p>

指尖轻抚她发丝的动作微微一顿，柏己倏然轻笑了下，“南门星对你却并非你口中所说这般简单。”</p>

温萝咽了咽口水。</p>

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场面，此刻真正降临在头上，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比起往日更甚的冷静沉凝。</p>

“那是他的事。”</p>

她淡淡开口，语气之中甚至夹带了几分听起来极为真实的、不易察觉的嫌弃，“当年他对你背后中伤，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他？甚至放任他对我做出你我之间这种亲密之事？”</p>

话毕，她便不偏不倚地抬眸正对上柏己定定凝视着她的晦涩眸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p>

旋即，柏己起身欺近，随意披散的墨发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蜿蜒而下，无声地坠落在温萝因讶然而微微凝滞的面容之上，居高临下地垂着眸，眼底漾开一片晦涩不明的暗芒。</p>

“这些日子以来，你们之间都做了些什么——”</p>

他抬手扣住她下意识推向他胸口的手，用力向心口狠狠压下，声线因心境的剧烈波动与身体因此霎时而生的隐痛而低哑，“给我再做一次。”</p>

温萝：瞳孔地震。</p>

这是什么羞耻play？</p>

这是总部不花钱就能看的内容吗？！</p>

实际上，夜夜与南门星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方才她非要一口咬死俩人只是“盖棉被纯聊天”，本身就不太站得住脚——尤其是在柏己已经知晓南门星对她异样的情愫之时。</p>

若想彻彻底底地打消柏己心下的怀疑，她与其在这极度不充裕且紧张压抑的环境下仓促地编瞎话，倒不如避而不谈保持沉默，给日后不知是否用得上的辩白留一线生机。</p>

更何况，她真的编不出来啊！</p>

两个成年人，每日整夜整夜地在旁人无法介入的幻境之中相处，一时间她真的想不出什么合乎情理的纯洁事件。</p>

既然如此，摆在她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了。</p>

柏己面色微滞。</p>

一袭烟粉色罗裙的女人面容姣好，犹若春日初绽的花蕾般动人，</p>

然而此刻却隐约轻轻蹙着眉，眼底若有似无地噙着泪光，细碎的光影似是潋滟开一圈又一圈醉人的春水，直自她那迷蒙精致的眼眸之中荡入空气，</p>

如有实质地结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铺天盖地般将他笼罩、收紧，叫他动弹不得。</p>

她飞快地垂了垂眸子，似是被他此刻强行压抑着愠怒的模样吓着了一般，</p>

随即却又倔强地重新抬起眼望了过来，精致绝色的面容上尽是委屈与惊心动魄的娇俏。</p>

“你不信我……”</p>

她轻声开口，尾音甚至带着细微的颤，直让他一颗心不受控制地随着她悦耳清脆的嗓音一同震颤不休。</p>

没错，就是这么老套却百试百灵的一招。</p>

哭。</p>

在这种半步社死的情况下，这一招放在南门星面前或许不那么灵验管用，但是对象换成柏己，那却是百分之百的杀招。</p>

不出所料，几乎是瞬间，柏己便止住了靠近的势头，</p>

面上风雨欲来的沉郁似是被打碎的镜面一般寸寸剥离，破天荒地露出了些许不知所措的神情。</p>

温萝心下松了口气。</p>

她的演技比起往日更上一层楼了，这次哭戏甚至没有借助“徒手掐大腿”“仰头打哈欠”等等外力，纯粹是靠内心戏瞬间逼出泪意。</p>

这都得拜她如今的可怜处境所赐。</p>

只要一想到她原本好端端刷满的三条支线女主值瞬间清零，且在二周目攻略时不间断被几位相见不识的旧情人连番打击，</p>

经历了任务失败又重启再失败又又重启等等大起大落的循环之后，如今又面临着濒临掉马的危机，她几乎立刻就能哭出来。</p>

温萝心下暗喜之时，柏己一颗心却揪痛着缓缓下沉。</p>

她竟然在他面前流泪。</p>

而那个令她难过伤感之人，是他。</p>

一时间，先前胸口那阵郁结之气便被这来得迅猛不讲道理的莫名情绪冲刷得一干二净，</p>

柏己长眉微皱，飞快地放开将她掌心按在胸口的手，手臂穿过她颈后与床榻之间的空隙，一个用力便将她整个人自平躺的姿势扶至坐姿揽入怀中，掌心不自觉轻抚她纤细的后心似是在安抚。</p>

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当他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之时，心下除了零星的懊恼，便仅余一片几乎称得上平和的无奈与无力。</p>

他向来拿她没有办法。</p>

从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p>

心口喉头滚了数遍的质问终是纠缠着沉沦入一片虚无的暗流，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叹息。</p>

“你说，我就信。”</p>

这一瞬间，温萝心下无端生出几分心虚。</p>

她看得出，柏己此言半点假也不掺，当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相信她。</p>

这甚至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心态，他几乎无意辨认她话语中的真假，只执意地信她。</p>

——只要她愿意说，他便照单全收地信。</p>

只是，他先前曾口口声声告诉过她，他不想听谎话。</p>

比起针锋相对、斗智斗勇，她其实更怕这种局面。</p>

这时的欺骗，每个字于她而言，都良心难安。</p>

只不过，不论她如何纠结挣扎，任务终究还是要做的。</p>

迅速调整了状态，平复下心底那阵猝不及防的羞耻与犹豫，</p>

直到那阵涟漪最终归位一片如死的平静，温萝才缓缓开口：“南门星身上曾被铭渊种下火毒以便操控，当年，他曾致力于寻找能够为他解毒的医修。</p>

——其中，姜芊便是那个让他看见最多希望之人。”</p>

话音微顿，她自柏己怀中退出，仰起脸定定地望着他，轻轻咬了咬唇，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般：“这件事，我承认原本并未打算告知于你。</p>

毕竟，南门星与你之间的关系实在是太过错综复杂，我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从未与你主动提及，但这绝非是因为我心虚羞愧。</p>

你也知道，我的灵魂与常人有异，竟然可以不知缘由地突破天道限制，在已降世的修士身体之中重生。</p>

实际上，在缪馨儿与殷和玉之前，我陨落之后，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便是在姜芊身体之中醒来。”</p>

“不过，我醒来之后，姜芊便已替南门星解了毒。</p>

我并无姜芊的记忆，也不知她先前替南门星解毒的缘由，可无奈寄人篱下，我也值得忍气吞声地搜集讯息。</p>

后来才隐约了解到，当年南门星以她的同门师姐与亲姐姐的性命相逼，才迫使她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答应替他解毒。”</p>

说到这里，温萝略微顿了顿，抬眸打量柏己的神色。</p>

既然柏己知晓她可以生魂附于旁人身体之上的事实，她倒不如将计就计。</p>

若是柏己只当她自公羽若转世成为姜芊，她反倒少了个钻空子的机会，</p>

如今将一切南门星可能与姜芊牵扯到情爱关联的契机尽数推到原本的姜芊身上，而她作为接手姜芊身体的“初来乍到”之人，为保生路不得不委曲求全在南门星身侧生活一段时间，倒也算不得什么十恶不赦之事。</p>

只要不承认，她就不存在任何一位前男友！</p>

自始至终，柏己都低垂着眼眸，专注地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陌生却又无端亲切的脸庞。</p>

她的神情足够认真，认真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p>

可如今的他，却已无心分辨，她这斩钉截铁的言语，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p>

指腹抹去她方才夺眶而出的晶莹泪花，柏己抿唇挪开视线。</p>

不论她所言是否属实，南门星爱上的那个人，都只会是那个成为姜芊的她。</p>

毕竟，曦合石受天道庇佑，哪怕是遇上如此混沌的情势，也绝无召错魂灵的可能。</p>

回到南门星身边的，是她，</p>

而不是那个她口中似是而非的姜芊。</p>

作者有话要说：　　虐柏太多有点心虚，来一章纯糖（大概？）吧~小墨明天出场，他终于要加入修罗场的队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