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掉马进行时（五十三）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徐徐敞开的殿门之中, 云烟浮动，金灿的日光在天际倾泻而下，在轻薄如纱幔般的云雾之中无声地穿行, 在不远处恢弘的殿宇之上投下闪烁的金光，如神祗降世一般圣洁又静谧。</p>

不远处重山叠翠, 在沉浮的缭绕仙云之中若隐若现, 犹若名家泼墨而成的山水，美好得不似凡尘。</p>

待温萝回过神来之时，才恍然发觉身边明争暗斗的四人皆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隐匿了踪迹, 空旷而静谧的天地之间, 仅余她一人茕茕孑立。</p>

看来这一关，在总部的设定之中是独属于她的机缘与试炼，拥有着绝对排他的法则。</p>

这一次, 能够倚仗之人只有她自己。</p>

试探着向前行了几步，温萝只觉得一阵清风拂过耳畔，眼前景致再次飞快地变幻, 刺目的金芒大盛，激得她不自觉微微阖了阖眸。</p>

再次睁开双眼之时, 方才那璨然若骄阳般耀目的画面便尽数被殿内流光溢彩的光晕替代,</p>

宽阔的殿宇以上好的灵玉堆砌铸造而成, 八根汉白玉穹柱分别立于殿内八个支点之上，地面光影流动如水, 玉髓潺潺蜿蜒而上的阶梯合拱拢就一座宽阔的王座。</p>

银发雪肤的女人正一手握着似曾相识的银纹权杖, 静静地端坐于其上，眸光淡淡地注视着她。</p>

温萝视线在她掌心精致古朴的权杖之上微微顿了顿。</p>

千年前苍梧被血污泥泞浸透的霜雪之上，银发银甲的男人面容精致却冰冷得近乎凉薄，</p>

掌心权杖高举, 漫天雷云和着噼啪作响的电流尽数在他头顶天幕之上凝集，浩瀚无匹的攻势先后取走了属于公羽若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男人的性命。</p>

典夏手中的权杖，正是千年前铭渊手中那一柄。</p>

温萝心如电转，只觉得先前曾在脑海之中一闪即逝的混沌之感再一次席卷而来，似有什么曾经被忽略而尘封于心底的记忆松动着即将破封而出。</p>

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显然并非纠结典夏与铭渊之间的纠葛。</p>

温萝抬手收剑，</p>

随着金石交接的清脆声响，极为虔诚恭顺地上前两步行了一礼：“前辈，晚辈已如您先前嘱咐那般来到此处，不知最后的考验是什么？”</p>

微微低垂的眼睫之下，极好地掩住眸底一闪即逝的挣扎和犹豫。</p>

若是最后一关要求她当场与典夏过招斗法并且击败她，恐怕以她这一路躺赢的水平而言，胜算是显而易见的渺茫。</p>

但事已至此，哪怕当真遇上这种状况，她也只得尽力一试。</p>

“大道至简，成就无上荣光者，皆无私情。”</p>

典夏缓缓起身，一身银白匹练般繁复垂顺的长裙如水般荡漾蜿蜒而下，和着满头坠满星光般光华无垠的银发，美好耀目得不似凡人。</p>

她轻轻抬了抬右臂，掌心法杖拂过空气，卷起一阵柔和的灵风朝着温萝俯冲而来，化作漫天莹光般如雨簌簌而下。</p>

一阵莫名的牵引力自灵魂深处骤然升腾而起，典夏清越悦耳的声线也在这乍然而生的感触之中渐渐远去。</p>

“向吾证明，你心有大道并无私情，传承，便是你的。”</p>

……</p>

温萝猛然张开双眼。</p>

映入视野的是满目的红。</p>

身下触感绵软，似是坐在世上最为轻盈的棉花中般惬意，</p>

温萝下意识垂眸，隐约可见一片荡漾的大红柔波之下她按在正红锦被之上莹白的指尖，圆润的指甲隐约刮擦过什么凹凸不平的绣案，正是栩栩如生以金丝勾勒而成的戏水鸳鸯。</p>

只一瞬间，温萝便反应过来如今的她身在何处。</p>

干脆利落地一把扯下沉重发髻之上垂落的大红盖头，温萝试探着仰起脸，</p>

发间繁复的坠饰随着她的动作在空气之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碰撞着发出悦耳清脆的声响。</p>

鲜红的锦缎在雕龙画凤的木质横梁之上无声地悬垂，宛若一道道绯红的波涛般荡漾起暧昧旖旎的色泽，</p>

飘扬的缎带若有似无地拂过满室金丝楠木的高架矮几，在噼啪作响的红烛烛光之下间或反射着绚目的金光。</p>

自喜床之上起身，温萝艰难地在浑身一层又一层的喜服包裹之下半侧过身，</p>

身后红烛烛台映衬着数尺大的“囍”字，正无声地遥遥在一片死寂之中与她对视。</p>

果然。</p>

她回到了身为殷和玉之时，为白书柔替嫁以除邪祟的那一夜。</p>

回想起意识陷入短暂混沌前递入耳廓的那道空灵女声，温萝心下稍定。</p>

这最后一道关卡的内容虽说多少出乎她的意料，可转念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p>

毕竟，典夏对于她“无情”的要求和期望，十分符合大女主爽文的设定。</p>

在原地来回踱了几圈，正欲试探着向外张望，紧闭的门扉便传来了轻微的响动。</p>

窗外天幕沉谙，星芒与月辉交映着自他身后倾落而下，那垂顺的墨发似是也在这幽然的光晕之中泛起点点水银般的清辉。</p>

而这万千颜色却都不及他一双眼眸之中的半点风情。</p>

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宛若这世上最为摄人心魄的风流韵事，此刻却堪称专注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p>

其中汹涌的情绪与几乎难以遮掩的深情，几乎凝为实质的旋涡，将天地万种浮华尽数席卷入内，溺毙复又沉沦。</p>

“师姐。”</p>

他轻轻一撩衣摆，缓步而来，一张颠倒众生的容颜在火红的色泽映衬下，更显出几分令人挪不开视线的俊美。</p>

指尖掀起一阵轻快的灵风，房门在他身后应声合拢。</p>

温萝心头不自觉一跳。</p>

实在是太过真实了。</p>

甚至墨修然这轻描淡写的出手，甚至让她心下生出了几分“这本便是在外等候她的墨修然本人”的错觉。</p>

所以，若是想要向典夏证明她心下无情，接下来她应当做什么？</p>

难不成要一剑斩杀面前方才成为她“夫君”的男人，上演一出“杀夫正道”？</p>

她正在原地迟疑之间，墨修然却已极为自然地欺近她身侧，</p>

修长的指节若有似无地抚过她身上紧绷的喜服，俯身垂眸：“夜已深了，这绑人的喜服也不必再穿了。”</p>

顿了顿，在她袖摆之上摩挲的指尖微微一顿，稍一用力扣紧边缘，“我来替师姐宽衣吧。”</p>

温萝：？？？</p>

剧本是不是给错了？</p>

当年没有这一出啊？</p>

面上下意识挂上一个完美的假笑，温萝飞快地捉住他隐隐开始用力的指尖，</p>

一面向后退了数步，强自镇定道：“还是不必了，穿着……也挺好的，很好看。”</p>

由于她手中攥着他温热的指节，随着温萝向后撤步的动作，身前俊美得惊心动魄的男人也不得不亦步亦趋地随着她前进。</p>

见墨修然似乎并无继续劝她“宽衣”的念头，温萝正试图松开她死死扣在掌心的指尖，脚后跟却猛地磕上一道坚硬的木杠，</p>

随着一阵木架反倒的嘈杂声响，重心不自觉向后倾倒，腰间却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p>

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之中眸光溢彩，乌润的瞳眸之中映出一道明艳动人的身影，犹若一把无声爆裂的火星，霎时落入他心头燎起不知名的熊熊烈火。</p>

“的确好看。”</p>

墨修然轻轻勾了勾唇，“师姐今日，比起平日还要更美几分。”</p>

不自觉呼吸一滞，不知是因着这气氛与场合过于暧昧旖旎，还是面前男人那张俊逸得过分的容颜，亦或是他太过于专注而认真的情话。</p>

温萝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脚下站定，抬手抵住墨修然与她身前紧贴的衣襟，使力向外推了推。</p>

此刻她身无佩剑，气海之中的灵力也似是被什么禁制尽数封存，显然先前她玩笑般猜想的“杀夫正道”果然是全盘错误的推论。</p>

既然如此，只要拒绝、不断地拒绝、无脑拒绝，就可以解决如今的困境了吧？</p>

然而那只轻抵于他身前的手，却被他轻轻拢于掌心，缓缓挪动着，在滚着金边与盘龙暗纹的领口之上摩挲。</p>

声线无端比起平日里柔和了几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诱惑：“那……不如换师姐帮我？”</p>

温萝只觉得被他扣在掌心的那只手似是浸在沸水之中般火烧火燎，下意识抿唇后退：“等等！”</p>

而这次后心那只手却并未再次递来柔和的力道，反而从善如流地同她一起在纷扬的火红纱幔之中倾倒。</p>

随着两人骤然变换的姿态，墨修然满头如瀑般的墨发霎时随着重力划过脸侧蜿蜒坠落，</p>

微凉的触感擦过温萝温热的脸颊，在她耳侧与她自发髻之中零星散落而出的碎发无声地交叠。</p>

“师姐。”</p>

带着暖意的指腹轻抚她因紧张而略有些紧绷僵硬的下颌，墨修然倾身埋首于她颈窝，沙哑的声线与温热的鼻息交织着送入她耳廓。</p>

“我好后悔，曾经的自己并未与你表明心迹。”</p>

他一遍遍轻声重复着，“我爱你，不要离开我。”</p>

温萝只觉得头脑之中一片空白，饶是残存于灵台之中的神志勉强牵拉着理智，</p>

身体却似是生了根一般钉在他怀中，动弹不得。</p>

啊这啊这。</p>

虽说她心知一切不过是试炼之中的幻想，可此刻的触感和流动的情绪，却依旧太过真实。</p>

温萝深吸一口气，双手攀上他平直宽阔的肩头，狠狠向外推去。</p>

不行，她必须要拿到典夏的传承。</p>

只有这样，她才能赶在太虚昆仑失控而搅得整个融合世界天翻地覆之前，完成这马拉松一般漫长任务的扫尾工作。</p>

她必须完成任务，这是她身为维序者来到五洲大陆最初、也是唯一的目的。</p>

被她毫不留情掼向虚空的男人面上闪过一闪即逝的错愕和受伤，凌乱的碎发自发顶玉冠之中散落，于闪跃着细碎光泽的鎏金抹额之上荡漾摇曳。</p>

墨修然一言不发地抽身，长眉微皱，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再一次望向她。</p>

温萝狠狠闭了闭眼，一手撑着桌边当机立断地爬起身，提着繁复厚重的裙摆飞快地向门外奔去。</p>

“师姐，你要去哪？”</p>

身后的男人猛然起身，正红衣摆在足畔漾开阵阵波澜涟漪，面上是几乎难以自抑的惊惶与后怕，“你又要扔下我一人么？”</p>

指尖落在冰冷坚硬的门闩之上，温萝身型微顿。</p>

曾经在墨修然面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本并非她的本意。</p>

那不过是为了保下他一条性命，权衡来看做出的无奈选择罢了。</p>

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一念之差，却给予了她不得不重返融合世界进行扫尾和弥补的责任。</p>

也正是这原本令她叫苦不迭，如今更是跌宕起伏得刺激的经历，却令她无形之间知晓了许多从未想象过的温柔和深情。</p>

她从未想过让任何一人痛苦。</p>

甚至在这一刻，明知一切不过是试炼之中虚妄的幻象，她却依旧在回想起殷和玉陨落后墨修然所承受的种种而产生了片刻的迟疑。</p>

若一切能够寻得两全之法，她何尝不愿给予每一人最为安宁幸福的结局？</p>

可她首先必须要成为温萝，其后才能成为殷和玉、缪馨儿、姜芊、公羽若，亦或是蔺妤。</p>

抿唇按下门闩，温萝坚定地抬手，素手推开门。</p>

通明的红烛与声响尽数湮灭在她这微末却又决然的动作之中。</p>

眼前景致再一次飞快地旋转变幻，</p>

身体骤然一轻，那几乎包裹得她呼吸不得的襦裙无声无息地消散，</p>

温萝若有所感地垂眸，正望见一袭如春日盛放的桃花般耀眼明媚的罗裙。</p>

看来，这一次等待她的人，是顾光霁。</p>

月明风清，微风习习。</p>

夜幕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漫天星芒如海般流淌汇聚，恍惚间似是整个人都置身于一片广辽静谧的银河，安宁悠远得不可思议。</p>

细细密密的绚目光点在苍穹正中聚集，凝聚成一条蜿蜒潋滟的星河，莹润却绚烂的光晕几乎比起日月还要璀璨几分。</p>

面容隽逸淡漠的男人一袭不染白衣，长发卷集着白如苍雪的发带在夜风之中轻扬，</p>

无尽的星光尽数落入他一双半遮着的琥珀色瞳眸之中，却在回眸望向她之时，悉数化作令人心悸的浮光与情绪无声地坠落在她如玫瑰般昳丽欲滴的脸庞之上。</p>

温萝微微一怔。</p>

这一幕分明是两人少年时短暂相遇之时所发生的过往，此刻身侧脊背挺直如青松般不折的男人，眉眼却早已褪去了少年时青涩，仅余令她极为熟悉的霜雪般疏寒的气息与冰冷的凌厉。</p>

“馨儿。”</p>

浸冰碎玉般清冽的声线被夜风揉碎，散入漫天闪烁的星芒之中。</p>

温萝定了定心神，抬眸对上他专注凝视着她的视线。</p>

“你曾问过我两个问题，却从未真正听到我想告知于你的答案。”</p>

沉谙的夜幕下，他似是人间唯一的亮色，一身胜雪白衣似是与漫天星光辉映着，温柔了他向来清冷无波的眉眼。</p>

温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p>

一次表白她还能顶得住，可若是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两次三次四次的表白，光是这美色便足够误人。</p>

然而，她心底濒临崩溃的呐喊却无法穿透微凉的夜风，送入身侧男人飞扬墨发之下冷白的耳廓。</p>

“青玄宗与你，天下苍生与你，</p>

我选择你，也只会选择你。”</p>

说罢，不待温萝回应，顾光霁便极为自然地伸手揽过她肩头，微一用力便带着她一同自房檐一跃而下。</p>

于修仙者而言几乎与平地无异的高度，却生生似是自断崖便坠落一般永无止境，</p>

呼啸的风争先恐后地灌入耳廓，却被一双手极尽轻柔地笼罩庇佑。</p>

星空与月辉在夜空之中交缠逸散，足尖再次落在踏实的平面上时，却已是旭日当空。</p>

如今似是春日，桃雨漫天，在无声穿行的微风之中荡漾开来一片瑰艳的玫粉柔波，沁人心脾的清新甜香若有似无地顺着温柔的风于身畔萦绕迂回，化作万千缱绻融入白衣男人低垂的眉眼。</p>

“我许诺过要补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让全天下见证。”</p>

他不容置喙地扣住她僵滞在原处的手腕，坚定地牵着她一步一步朝着缪府正厅走去。</p>

还未等行至门前，便可隐约听闻其中喧嚣热闹的人声。</p>

似是察觉到两人的靠近，虚虚掩着的门扉被悄然推开，</p>

随着一串清越的银铃声穿过雕花精致的木门四散入虚空，苏时云灵动娇俏的脸庞便骤然显现在温萝视野之中。</p>

望见两人相携归来，苏时云眼前一亮，惊喜道：“你们回来啦！那喜宴是不是可以开始了？”</p>

说到这里，她极为熟稔地上前两步勾住温萝垂落身侧的小臂，小声抱怨道，“这么久，是不是又在偷偷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饿死了……”</p>

话毕，她小幅度地侧了侧脸，冲两人身侧负手而立的白衣男人轻轻眨了眨眼：“顾师兄，你这位令人艳羡的道侣，我就先借走啦？</p>

反正你们往后来日方长，也不在乎这一小会儿的对不对？”</p>

顾光霁却破天荒地并未放手，向来无波无澜的面容显出几分难以察觉的愉悦与纵容，甚至好脾气地淡淡开口：“哪怕来日方长，也要分秒必争。”</p>

温萝面上怔了一怔，指尖不自觉捻了捻。</p>

苏时云却似是早已习惯他们二人之间旁若无人的亲近，玩笑般撇了下嘴，“好吧好吧，不过你们可别再磨磨蹭蹭了，快些进来吧！”</p>

话毕便含笑放开了揽于温萝小臂之上的双手，快步向前上了几步：“开宴吧，正主都回来了！”</p>

覆于手背之上的修长指节微微收拢，顾光霁垂眸望向她：“走吧。”</p>

……</p>

与方才同墨修然共度的洞房花烛夜截然不同，缪府正厅之内并无过多的鲜艳红绸，陈设简单中蕴着风雅，装潢虽低调，却处处体现着细节的精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