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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笑曰:左公者,识量于我等之上也。江营二溃,此公即预言天意有转;果不然,旬月之间,吾即署督。然其性情孤傲,吾湘人皆称其为左骡子也,此骡曾掌掴二品镇台,少荃亦与雪琴互殴,尔等皆非宅心仁厚,然皆光明磊落、慷慨激昂之士也。
李鸿章道:恩师明鉴,吾问心无愧也!老彭有许多把戏,屡言皖人无能,其父、吾父、吾皆于皖地出生入死,吾孰能忍?
曾国藩道:彭玉麟带兵经年,治军极严,士心畏爱,皆由于廉以率下,不名一钱。今因军饷支绌,愿将养廉银两,悉数报捐,由各该省提充军饷,不敢迎邀议叙,实属淡于荣利,公而忘私。吾家老九,一有银两,即花天酒地、盖房置地,吾能忍!左季高抚湘十年,楚天井然;骆秉章仅予虚名,心必有愧;季高此去募勇,骆必倾囊相助。少荃天资与公牍最相近,少扯人情是非,将来必建树非凡,或竟青出于蓝也未可知。事有轻重缓急,战事稍缓,吾即奏请少荃两淮盐运使一职。
李鸿章道:恩师教导,学生谨记;恩师恩重如山,学生至死不忘。
曾国藩道:你我言思契合,彼此不必客套。苏常糜烂,刻不容缓!速传吾令,十日之内,收拾妥当,渡江南下。另,吾之奏请,上谕已恩准张运兰、沈葆桢,调赴江西,供吾差遣;少荃留意,此二人现至何方?
李鸿章道:湖南至江西、福建至江西,皆是山高水长,最快之算,应于八九月间。学生以为,朱品隆、唐义训、杨镇魁、李元度等,虽属战将,然非悍将;鲍超、李续宜、多隆阿,三者得一,幸甚幸甚。
曾国藩道:少荃戏言,此三子,皆润芝栽培,岂能夺人之美。三子良将,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鲍春霆者,勇居其首,吾曾欲杀之,想来唏嘘。
李鸿章道:“以润帅之秉性,鲍、李二者,必送其一。”
曾国藩道:“润帅来咨,言徽、宁犹完,布置粗定,当鼓行而前,与怀、桐之师,会于当涂,然后湖州军出于苏、常,扬州之马饮于江浦。吾以安庆未得,突飞冒进,三河覆车之辙否之。少荃以为如何?”
李鸿章沉思须臾,即道:“兵者,以正合,以奇胜;润帅快刀斩乱麻,冀以奇胜。然欲速则不达矣!”
胡林翼接曾国藩南渡咨告,沉思半响,急召鲍超,道:涤帅行将南渡,前途叵测,吾欲遣兄率霆部佑护,如何?
鲍超道:鲍某一字不识,涤帅动辄章句文责,甚不相属。
胡林翼笑道:尔口出章句,仅欠一徒,安能一毛不拔。
林翼言毕,狂咳不止。
鲍超赶紧道:前乃戏言,润帅之令,鲍超万死不辞!
7月下旬,曾国藩率总兵鲍超、朱品隆、副将唐义训、游击杨镇魁,进驻祁门。
李鸿章查看地势,惊惧,急谓曾国藩道:祁门地形如在釜底,殆兵家之所谓绝地,不如极早移军,庶几进退自如。
众幕僚亦附。
曾国藩道:吾皇二日三旨,敕吾取道宁国,由浙赴苏,统筹全局,祁门为吾等暂驻,此地,东以联张芾徽州之声援,西以保江右、饶州之门户。吾受命于覆军之际,署督首辖,业已上奏圣上,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朝三暮四、出尔反尔!诸君若惧,自可散去!吾血刃百战之湘勇,言惧者,斩立决杀无赦!徽宁太广道李元度,速率本部,驰防徽州,徽州得保,祁门无恙。
左宗棠入湘募勇,拜谒湖南巡抚骆秉章,谈及曾国藩进驻祁门事,左宗棠道:祁门虽谓险地,然衔连皖赣苏浙,上扼安庆以达金陵,下抵南昌以通楚湘,东通徽宁以掣苏杭。涤老高瞻远瞩、全局在胸。
骆秉章道:江南糜烂,苏浙皖赣,仅靠曾胡二公撑持。左公募勇耗银,所有缺项,速于藩库支取;另援胡曾十万饷银,一并带走。半载之后,吾即率部入川,戡乱平匪。
左宗棠道:石达开已然入川?
骆秉章道:无也!石匪现居桂北,已为刘长佑、蒋益澧、陈士杰、刘坤一联手扼制。石匪人心涣散,覆灭或于弹指间。李永和、蓝朝鼎二匪,起于云南,拥兵十万,肆虐滇贵,现已入川,围攻成都。吾接入川帮办军务谕旨,势在必行。
左宗棠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大人兵员齐整否?
骆秉章道:萧启江部,万余悍勇,复加刘岳昭、黄醇熙部;左公所荐刘蓉刘孟容公,湛默严恭,熟吏谙兵,抱负非常;此公居中调度,平匪或可有望。
左宗棠道:大人抚湘,前后十载,剔漕弊、罢大钱,提携湘人,分兵四援,德政既不胜书,武节亦非所短。出湘入川,定可功成。
骆秉章道:生逢乱世,自当勤勉。粤匪内讧之后,气势已衰,日落之势,已不足惧。惟英法美俄夷人,渐成大患。四载之前,夷人入粤,侵占广州,叶名琛被掳,柏贵、穆克德讷被挟,至今尚未得脱。前载去岁,夷人两攻大沽口。今朝,英法两万夷兵,先占定海,又至上海;倘夷人与粤匪勾联,大清东南半壁,荡然无存。吾中国之大患者,实夷人也。江苏巡抚薛鹤济,内抗粤匪,外御夷寇,两面受敌,吾心忧矣!
左宗棠道:苏南业已糜烂,薛鹤济独木难支,上海早晚不保!夷人复至大沽口,是为报复也。僧格林沁能挡,万事大吉;不能挡,京津危殆,阖国皆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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