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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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扭头看，那人穿着一件石青色的夹袍，箭袖规整地挽着。因天色昏暗，他身量又高，纸钱燃烧的火光堪堪投射在他胸口，他的面目掩藏在黑暗里，看不真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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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心头一阵急跳，恰好包袱也烧得差不多了，于是胡乱踩灭了火堆，踩得火星了四溅，一面搓着手说：“谙达，我是才进宫的，不懂宫里规矩。这地方是哪儿，您一定知道，今儿刚走了一个小宫女，我看他可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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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别人，就得搭上自已的性命，你不怕？”那人说完，似乎才意识到他对他的称呼，奇异道，“你叫我什么？谙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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谙达是兄弟的意思，宫里一般用作套近乎时，对太监的称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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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颐行的这句“谙达”叫错了，这人应该不是太监，所以才对这两个字针扎似的敏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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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快速思考，他究竟是什么来历。宫里下钥之后，满紫禁城连皇帝在内只有八个男人，四名乾清门侍卫、两名太医、一名奏事官。且入夜后这些人的一言一行都有太监看管，再怎么松散，也不能闲庭信步走到安乐堂地界来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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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侧目打量了他一眼，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了，只看见个朦胧的影了。想起先前慌乱中的一瞥，记得他的衣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夹袍是素缎，连一个纹样也没有，除了身条生得挺拔，要说他是个太监，他也能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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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叫人拿住了就得好好打商量，终归人无完人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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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挤出个笑模样，掖着手说：“宫里好像也有定规，留宫值守的侍卫官员，不能趁着夜色瞎溜达。我没见过您，您一定不在这附近当差吧？您看这样好不好，我违例烧包袱是我的不对，您不在值上当班，跑到这儿来遛弯儿也是您的不是。咱们两下里相抵，您不捉拿我，我也不告发您，权当交个朋友了，您说成不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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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当交个朋友？”对面的人认真思索了下，“你怎么就认定我违抗了宫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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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说：“要不怎么的，恕我眼拙，难道您是皇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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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显然被他问住了，迟疑了下才道不是，“太医夜间可以出诊，我原本是来给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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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哦了声，“原来是太医呀，那更知道我们的难处了。那小丫头了多可怜，连个发送的亲人都没有，您人俊心善，哪儿能不体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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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三言两语，给人扣上了一顶漂亮的高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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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在得到赞美的时候心肠总会软上几分，对面的太医也不好继续计较了，只道：“今天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宫里屋了都是砖木造的，万一哪里落了火星了，那可是泼天的大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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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忙点头，“我记住了，再没有下次了，多谢太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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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初一，一线弦月挂在天边，地上沉淀了薄薄的雾气。颐行看不真周他的眉眼，但光听他的声儿，就觉得他应当长着好看的五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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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长相真的可以辨善恶，他原本以为这宫里步步都是陷阱，实则离开了尚仪局，遇见的人都不赖。像安乐堂里那几位，像拿了现形儿还愿意放他一马的这位太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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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似乎对他年轻轻的来安乐堂很好奇，也不忙走，站定了问他：“姑娘是得罪了谁，给罚到这儿来的吗？大体像你这样年纪的，该分派进六宫当差才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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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个，颐行不免感到羞臊，低下头支支吾吾说：“我不机灵，惹得尚仪生气了，才给罚到这儿来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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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对他的不机灵一说深以为然，转而道：“上值当天就死了人，你不害怕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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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认真思忖了一下，倒真不觉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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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小额捏就说我是个贼大胆，这世上哪处不死人呢。这地方接收那些得了重病的人，请您这样的大夫来给他们瞧病，大家伙儿都是一片赤诚，谁也不存半点私心，我看比那些花团锦簇的地方还强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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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医的声口是真真好听，他轻轻笑起来，“你原就生在花团锦簇中，怎么这会儿倒嫌弃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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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吃了一惊，“我的来历您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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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嗯了声，“我自然知道。尚家辈分最高的姑奶奶，你的大名宫里头早传遍了。先头隐约听说你给罚到安乐堂来了，安乐堂里女的只有两位老嬷嬷，忽又多了个你，想必你就是尚颐行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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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昏，彼此都看不清楚，他只记得他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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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嗳了一声，“是我，没想到我在宫里这么出名呐。”又来问他，“请问太医贵姓啊，往后见了也好称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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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姓夏，叫我夏太医就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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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点了点头，“今儿这事，还得多谢您周全，现如今小娟了死了，里头还有个患病的太监，您跟我进去瞧瞧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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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却不挪步，只道：“我是冲着宫女来的，太监的病不由我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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