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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行宫有变
南楚今年的中秋节因接二连三的变故而十分冷清。太子大丧,举国服丧,不可宴饮,不可行酒,中秋节就这样草草而过。殷凌澜别苑之中亦是更加冷清。挽真为了应景,蒸了几只螃蟹,热了一壶菊花酒。那一盘螃蟹殷凌澜是不碰的,只是菊花酒甚香,老远都能闻见清香。他就只一杯一杯饮着酒水。
“有菊花酒而不吃蟹,岂不是大煞风景”慕容修由挽真领着来到暖阁,看着殷凌澜自饮自酌,不由笑道。
殷凌澜看了他一眼,并不起身迎接,只是举了举酒杯:“建王殿下如今可算是有了闲情逸致了。”
慕容修坐下来,哈哈一笑:“皇后的伎俩不过是那样罢了。有本事她能找出比本王更有力的皇子来继承大统”
殷凌澜垂下眼帘,看着杯中金黄的酒水,淡淡一笑:“千万不可小看了你的敌人。死灰尚可复燃。不到最后一步,皇后如此诡计多端的女人怎么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慕容修为自己斟了一杯,轻嗅杯中的酒香,冷冷一笑:“她除非逼宫谋反,不然还能怎么办”
殷凌澜忽地轻笑:“这倒是。”
就算是太子再生,周皇后也不可能翻盘了。慕容云已经被他毁了。谁会再捧一个毫无斗志,而且身有残疾的慕容云!他下重手捏断慕容云的双腿,不仅仅是捏断他的腿而已,更是捏断了他以后任何可能成为皇帝的希望。
他看着金黄的酒水,微微一笑:“似乎殿下已经胜券在握了。”
慕容修看定面前的殷凌澜:“只要等本王登上皇帝位,殷统领还只是要一张药方,一个人吗没有其他”
“一张药方,一个人。不会改变。”殷凌澜淡淡道。
“殷统领拿到了那药方,得到了那个人之后呢”慕容修追问。
殷凌澜手中的金盏顿了顿,半晌才道:“听说塞外风光很好,我想去看一看。”
蓝天白云,还有那一望无际的草原。骑着马,忘了曾经的杀戮血腥,仇恨和恩怨。就这样带着她,走到哪算到哪,也许会很好。只是她不知愿意不愿意。
殷凌澜想起那一天她愤恨的眼神与那一巴掌,缓缓饮下杯中略嫌苦涩的酒水。成大事必要所牺牲。她,还不懂。
也是,有他在她不需要明白。一切的罪孽由他做下便是,与她无关。
慕容修长长舒了一口气:“塞外风光虽好,但是殷统领这十年来恐怕也有了不少死敌。一旦殷统领没有了龙影司的势力,如何全身而退”
殷凌澜自嘲一笑,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个世上想要他性命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能不能全身而退,甚至他能不能一个人走出楚京,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妄想。他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已经不是殿下该操心的问题了。”殷凌澜淡淡道:“你我各得所需。殿下登上皇帝位之后,恐怕也不喜龙影司吧。”
龙影司这几年仗着慕容拔的宠信,势力已经扩大得十分骇人。新帝即位,若是他不退,恐怕到时候慕容修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殷凌澜。
慕容修面上掠过不自然,勉强笑道:“殷统领言重了。”
殷凌澜薄唇一勾,倒满杯中的酒水示意了下:“不管怎么样,先预祝建王殿下顺利登上大宝。”
“干慕容修一笑,举起酒杯。
“铿”地一声,两人各怀心思,饮尽了杯中的酒。正在这时,暖阁外匆匆走来华泉,他脸色凝重,跪下道:“公子,南山传来消息。”
殷凌澜微微皱眉:“什么事”
华泉看了一眼一旁的慕容修,半晌才道:“昨夜皇上半夜咳血
“什么慕容修猛的拍案而起,俊颜上惊怒交加。殷凌澜刚想要说话,不由猛的咳嗽起来。
“怎么会咳血是什么样的血”慕容修连忙问华泉。
华泉扶着殷凌澜,摇头道:“宫中所有的御医开始进京了。刚刚启程。”
殷凌澜咳得脸色煞白,华泉连忙运功抵住他的背后,面上涌起忧色:“公子,你怎么样了”
守在暖阁外面的挽真连忙进来,一搭他的脉搏,连忙道:“公子,您该吃药了。”
殷凌澜强撑着,扶着华泉的肩起身:“送……送建王殿下回府。本司要去南山行宫看一看。”
慕容修看着他脸色铁青得吓人,还想再问华泉已把殷凌澜扶出了暖阁。不一会,殷凌澜主仆三人已消失在他的眼前。
“一张药方……”慕容修深眸中掠过深深的疑惑:“难道是他身上的顽疾”
一张药方,这一张药方是不是就是能彻底根治他身上的顽疾的救命药方但是这一个殷凌澜要的人,到底是又是谁呢他带着疑惑,转身出了殷凌澜的别苑。
……
与此同时,别苑的后门处鎏金马车飞快地驶离。殷凌澜靠在锦墩上,咳得几乎无法喘息。修长白皙的手指紧握,根根青筋暴起。挽真面色焦急地跪在一旁,手心托着一颗药丸,苦苦哀求:“公子,吃解药吧。”
“不吃殷凌澜捂住苍白的唇,眼红如血。一股剧痛由心口蔓延开,似要生生把胸膛炸开。
“公子,不要为难自己了。现在你的毒发作的时间越来越早了,你若不吃……”挽真还要再劝,却被殷凌澜的目光骇祝
他眼中戾气深重,冷冷地看着她手心的药丸:“不到时辰……我不会吃解药的。”
“公子挽真看着他强自忍耐,下唇已被他咬得沁出血丝来,不由哭道:“公子,不要为难自己了。”
“我不是为难自己。提前发作,就说明这个解药的药效……不对。”殷凌澜断断续续地说,心口的剧痛已经令他几欲疯狂。但脑中仅剩的理智令他忍耐祝他额上冷汗如雨下,一条条青色的线开始顺着他的脖子向上延伸,其状如一种奇怪的诅咒图案。
这毒十年中日日夜夜如冤魂不散令他不得安宁。十年了,十年中他徘徊在生死边缘,不知今夕过了明日是否还在。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厌了倦了。
想着,他捂住唇,怒道:“滚
是真正毒发了!挽真再也不管其他,扑上前要把药丸塞入他的口中。她哭道:“公子,不要再忍了,再忍下去你会死的
“殷凌澜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打掉她的手:“不吃就是不吃,你……滚
挽真不提防被他突然的力道,打得跌在马车上,手中那价逾千金的药丸猛地掉出车厢。她惊叫一声,想要扑出去,但是药丸已掉落马车外。
“公子挽真回头叫道。殷凌澜缓缓闭上眼,冷冷地道:“我说不吃便是不吃他说着,苍白的唇角一缕黑血已慢慢顺着唇边蜿蜒滑下。
挽真不知是气还是伤心,浑身簌簌发抖,她应该知道他的脾气,倔起来是生死不顾的。于是不敢拖延,猛的跳下马车去寻那掉落的药丸。她一离开,殷凌澜便痛得纠成一团,在恍惚的神智中,他喃喃念着:“云儿……云儿……”
塞外风光,信马由缰……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那远离杀戮与仇恨的日子他不知还能不能带着她一起……眼前的黑暗袭来,他终于昏死过去。
……
王府偏院中,卫云兮正在临摹字帖,点横撇捺,笔尖游转,不知怎么的手一抖,最后一笔便突兀了。卫云兮轻叹了一口气,把纸揉了丢在一旁。这几天她总是心神不宁,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娘娘,有人找。”小香进屋来,说道。
卫云兮正要问是谁,屋外就闪身进来一位俏丽的婢女模样。卫云兮定睛一看,微微讶异。
“是你,挽真姑娘。”卫云兮不由失声道。
“卫小姐,你……”挽真双眼通红,看了一眼一旁的小香。小香连忙识趣地退下。挽真一看屋中没人,连忙拉着卫云兮的手。
“卫小姐,你随奴婢去看看吧。公子他……”挽真眼眶又红了。
卫云兮心头一跳,连忙问:“他怎么了”
挽真没有回答,拉着她往外走:“卫小姐来看看吧,公子现在谁的话都不听……”
卫云兮被她拉着往外走,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到了王府的侧门。侧门外已停着殷凌澜那辆精美奢华的鎏金马车。卫云兮心中一惊,心中犹豫不决。他太过古怪孤僻,那一巴掌她还不知到底是要做何感想,竟就生生地再次推到了他的面前。
“卫小姐,你劝劝公子吧。他不吃药会死的。”挽真见她不肯出来,不由急道。
卫云兮心中一突,还未想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已一脚踏上了马车。
车厢中帘幕四垂,昏暗不明。卫云兮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弥散其中。撩开帘子,光线射入,照见殷凌澜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斜斜躺在锦被之中,铁青脸色,唇色乌黑,青白的俊魅面容此时看来竟有种诡异的美。他头上的紫金冠松开,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铺在他的肩上,反射出幽幽的墨蓝,像是一具没有了气息的死人。
她的心突然慌了起来,连忙拍着他的脸颊:“凌澜!凌澜
他一动不动,微弱的气息断断续续。卫云兮急了,回头对挽真急问道:“为什么不用药”
挽真低下泪眼,抽噎道:“公子说……时辰不到。他不肯吃。”
卫云兮看着奄奄一息的殷凌澜,心中又气又急:“他不肯吃,你不会逼着他吃吗”
“公子不肯做的事,这个世上没人可以逼迫他。”挽真低声道。
卫云兮顿时语塞。南楚人人畏如蛇蝎的殷凌澜却不知他脾气有时候倔得有如孩童。她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殷凌澜,心底深处有一处地方酸酸涩涩的,眼中的泪不知为何不听使唤的滚落。
她喃喃道:“凌澜……”
“卫小姐,等公子醒来你劝劝他。”挽真把药瓶放在她的手边:“等等公子会醒来,但是这毒还会再发作,到时候公子若是不吃药,真的捱不过的。”
她说着出了马车,吩咐车夫驶离建王府。卫云兮抱着浑身冰冷的殷凌澜,脑中一片空白。他就在怀中,浑身冰冷,气息微弱。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一年到头一身重裘不离身。因为寒毒已侵入了他的身躯。他的武功再高也温暖不了自己。
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却连让自己温暖都做不到。
她看着他毫无知觉的俊颜,手指颤抖轻抚上他的脸颊。骄傲如他,竟生生吃了她一巴掌。马车摇晃,她抱着他心却渐渐安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这样做过,吃力抱着他在怀中想要努力地温暖他。爱与恨,血仇与不甘都统统远去,都不如此时此刻的安定无忧。
她似乎想了很多,关于慕容修,关于慕容云,关于报仇,可是又仿佛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抱着他在怀中,就这样一直坐到天长地久都可以。
殷凌澜幽幽转醒,他缓缓抬眼,见到了卫云兮,疲倦轻叹一声:“你怎么来了”
卫云兮一喜,连忙倒出药丸,放在他的唇边:“用药吧。挽真说你再不用药会捱不过的。”
殷凌澜面上掠过厌憎,闭上眼道:“不吃。”他说着把头深深埋入她的颈弯。这动作自然无比,车厢中的两人都未觉得不妥。
卫云兮看着他乌黑的薄唇,心中涌起一股恼火:“为什么不吃你难道想要寻死不成”
“死不了。”殷凌澜冷冷道:“在这个世上只要我不想死就死不成。”
卫云兮终于明白了挽真的无奈,这样软硬不吃的人简直是人神共愤。她看着手心的药丸还想要再劝,忽地殷凌澜闷哼一声,十指揪紧了她的长袖。
毒又开始发作了!卫云兮心中一急,惊怒交加:“快用药啊
“不……”殷凌澜推开她把自己抱成一团,吃力地说道,深眸中皆是固执。
卫云兮看着他唇色乌黑仿佛要渗出血来,她心中一横,看着手掌的药丸,冷笑:“你不吃,我吃!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她说着竟手一扬,把药丸吞入口中。
殷凌澜眼眸猛的睁大,他不哪来的力气一把拽起她的手:“你疯了,这药有毒
他话音还未落下,卫云兮已重重吻住他的薄唇,把他剩下的话——和口中的药丸堵在了他的口中。柔软的唇吻住他的唇,粉舌一顶把药丸顶到了他的口中。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一时呆愣祝滑腻的丁香舌轻轻撩过他的唇,不经意与他的舌轻触。时间仿佛停止,身上毒发的剧痛都不及此时的砰然心动。
殷凌澜回过神来,喉间含糊怒哼了一声,舌尖一顶就要把药丸吐出来。卫云兮眼中涌起怒火,索性以唇紧紧贴着他的唇。殷凌澜气得连连咳嗽,那药丸很容易化开,在两人纠缠中已顺着他的喉间滑了下去。
卫云兮怕他犯了脾气再吐出来,便不敢轻易放手。殷凌澜渐渐不挣扎,卫云兮知他已用了药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忽地看见身下的殷凌澜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眼底有什么在汹涌滚动。她心中一突,连忙想要起身,却不提防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他已重重覆在她身上,加重了这个吻。
他的吻带清苦的药香,舌尖探入她的口中,猛的吸允她口中的芬芳。卫云兮想要挣扎,却敌不过他的气力。他的吻带着无尽的戾气,仿佛在发泄刚才被迫吃药的愤怒,舌尖挑过她的粉舌,然后咬上她的舌尖。卫云兮吃痛,不由轻嘶一声,开始挣扎。他却不放过她,辗转碾过她的红唇,把她的唇吻得鲜红欲滴这才缓缓放开她。
卫云兮气喘吁吁地看着上方的殷凌澜,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脸色通红:“你无耻-…”
殷凌澜脸上的青色已渐渐褪去,应是药力开始起了作用,薄唇乌黑之色也慢慢淡了。他看着身下的卫云兮,冷冷道:“你以为你这样是救了我无知,愚蠢
话虽如此,他的神色已渐缓,靠着她一动不动。
“无知也好,愚蠢也好。总之你死不了就行。”卫云兮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纹丝不动,不由羞恼道:“放开我
殷凌澜抱着她,依在她的颈边,淡淡道:“我累了,陪我。”
卫云兮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一沉,他就当真靠着她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卫云兮侧过头去,他清冷俊魅的眉眼就停留在她的眼前,眉心紧锁,苍白的薄唇没有唇色,淡淡的白,令人看起来心中酸楚。
“凌澜……”她试着唤了他一声。殷凌澜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我得回去了。”卫云想要推开他,他却轻叹一口气:“不能留下来吗”清冷的嗓音中带着疲倦和莫名的任性,卫云兮口中的“不”怎么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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