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审问金澜（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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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羲对上李煊的眼睛，她唰得一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凉风袭来，降了降身上的火气，她才转过头去看金澜。</p>

“老畜牲，你中的那个‘神仙药’是什么东西？有哪些人中了这种毒药？”</p>

金澜怕红莲魔教的人，因为他中的“神仙药”会让他生不如死，但他也怕拱卫司，他们现在就能让他生不如死。</p>

所以金澜就一五一十地再陈述了一遍。当时他去蜀中任知府，发现当地宗教势力繁杂，民众十之七八崇尚无生老母和弥勒佛。而凌驾这些普通教众之上的则是红莲教，拥有复杂严密的组织，并且阻碍官府政令，私设刑堂等等。</p>

尹羲不由得讶异，看向李煊：“这红莲魔教难道是源自于唐、宋以来的白莲教？”</p>

原主的记忆中只知道魔教和白道联盟的纷争，对这些倒不清楚。</p>

拱卫司到底是皇帝直接掌管的特务情报机构，他们对此也并非一无所知。</p>

镇抚使曹威道：“前楚王开国之初曾利用过白莲教势力，后来又大力镇压，当时人多势众的白莲教势力几乎分崩离析。到本朝高祖时期，江湖上又出现了红莲教，龙/天/行是红莲教第一任教主，钟离凤箫是龙/天/行的徒孙，也是第三代教主。‘红莲’喻为‘白莲浴火’，民间原白莲教的信众再深受魔教蛊惑，改奉红莲教。”</p>

尹羲不由得摇头叹道：“这白莲红莲，反正都是骗骗老百姓的，也是百姓生活实在困苦，不然何至于信他们的。”</p>

尹羲再问“神仙药”的事，老畜牲瑟瑟发抖，说：“那药……实在凶险，若是没有解药，等到病发，就会……会变成一个食人魔。”</p>

“食人魔？”</p>

“那时已经没有了神智，会成为副教主下属操纵的木偶，等他使得厌了，就让身上的蛊虫吃光人身上的肉，化为一副白骨。那蛊虫吃了这么多人肉后便可产下上千枚虫卵，然后被他们孵化出幼蛊，数百中取其一强者，练成新的‘神仙药’。副教主每年派人赐药压制蛊毒，否则等到春天时，蛊虫欲发情产卵需要‘进补’，它们就会将人的五脏皮肉吃个干净，死状极为惨烈。”</p>

尹羲嫌弃地说：“这也太恶心了，什么变态的蛊虫……”</p>

金澜泣道：“大人，我们都是被逼无奈，这些年一直对魔教虚以委蛇，除了送些钱财之外，也绝不敢做什么危害朝廷的事。其实我一介寒门出身，他们看上我，也只因为岳父当年是太子少保，我这是……无妄之灾呀！”</p>

尹羲鄙夷地看着他：“你这人还真是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你怎么不说，你不参加科考，不当朝廷的官，你就不会受此劫难？朝廷逼你来当官了吗？徐大人逼你娶徐氏了吗？你享了朝廷奉禄、享了徐家的钱财和提拔、享了徐氏的美/色，这时又怨怼这些带给你的意外。你是这样的畜牲也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是蛊，别人能解的，我估计也有办法解。你只要能去菜市场门口当着京城百姓的面脱裤子自宫做太监，我就想办法给你解蛊。”</p>

这时，不仅仅是老畜牲惊呆了，李煊和拱卫司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p>

他们也说不出是因为她居然说有办法解蛊而吃惊，还是她那种连拱卫司的人都想不出来的损招而吃惊。</p>

……</p>

尹羲损了老畜牲之后，现在倒没有靠近检查他的身体，嫌弃他身上太臭了。曹威命人先将他们都带了下去。</p>

曹威才小心地问李煊：“国公爷，尹女侠那提议……倘若金澜为了活命真的……自宫，难道要免了他的罪吗？这个案子，下官可做不了主，要皇上做主才是。”</p>

尹羲抱胸，手指在手臂上弹了弹，呵呵一笑，道：“兵法有云：‘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朝廷内欲解决红莲教之乱，外欲攘鞑靼兵犯边关，只怕棘手得紧。”</p>

忽乎后堂有人叹了一声，只听他说：“‘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p>

尹羲引用的话和后堂人的话都出自《孙子兵法-始计篇》，意思是：【未战之前就能预料取胜的，是因为筹划周密，条件充分；未开战而估计取胜把握小，是具备取胜的条件少。条件充分的取胜就大，准备不充分的就会失败。何况一点条件也不具备的呢！】</p>

此时，危机突如其来，朝廷长期党争，对处理内外之乱根本没有准备，取胜的条件真的不多。</p>

李煊听到那声音吃了一惊，曹威和郑宇钦表情十分恭谨，可是他们并不吃惊。</p>

尹羲微微一笑，暗想：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帝亲自来了。</p>

以她的耳力早听到后堂有许多人，不像是侍卫，可她原也不计较这事。</p>

果然德宁公主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便装男子走出后堂，身后侍立着两个太监、两个宫女，拱卫司侍卫则更多了。</p>

果然，李煊一见来人便半膝跪地：“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尹羲见所有人都跪下了，就她还直挺挺地站着，可是她的膝盖实在硬得很，不想下跪。</p>

李煊转过头，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还有一分哀求。</p>

一个太监出列，道：“圣上亲临，你还不见礼！”</p>

尹羲抱胸，笑道：“我是乡下人，没有吃过公家饭，不会呀。”</p>

那太监一怔，又道：“还不跪下！”</p>

尹羲耸耸肩：“你让我跪我就跪，你是我爹吗？我吃过你的饭吗？你们朝廷也讲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守君臣礼仪，可我活到十六岁，从没有食过君禄，反而我穷困被人欺负时，君可曾赏我饭吃，为我做主？现在我有钱花别人也欺负不了我时，君才冒出来要我跪，那是不是太不公平了？”</p>

在场的人大吃一惊，大气不敢出，冷汗直冒。</p>

大太监大喝一声：“你放肆！”</p>

尹羲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阁下若想交个朋友，我倒没有架子；阁下要是想当我的敌人，我也勉强接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见棺材不落泪，说的就是我。”</p>

皇帝真正见到尹羲的庐山真面目，这惊艳于她的容貌气度。他也是男人，倘若他年轻二十岁，他定也会为这个女人疯狂的。</p>

可是如今，黄土都埋到他胸口了，他又怎么驾驭得住这样的女人为妃嫔呢？现在他关心的是江山社稷的大事。</p>

皇帝身边的太监面有愠色，皇帝震惊过后终是微微一笑：“如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舍得砍你脑袋的人，恐怕不多。”</p>

尹羲原来是在跪与不跪之间纠结的，她可没有刚烈到不惧死的地步，不然当初也不会丢下南宫柏跳船逃了，也不会利用管钟凌自保了。</p>

但是她最后鬼使神差地没有下跪，说出这样一番狂放不羁的话来。</p>

尹羲忽然听到皇帝称赞她的容貌，可是他眼里并无自己想象中的色/授/魂/欲，不似她见过的一些老色/鬼，所以她倒生出三分好感。</p>

皇帝颔了颔首，才说：“朕今日微服来此，你们也起来吧，不用太多礼。”</p>

皇帝说着，便又在太监搬来的软椅上入座，看着尹羲：“姑娘看出朝廷有内忧外患，十分棘手，可有良策？”</p>

尹羲道：“既然魔教勾结外族欲侵我中华，内忧外患也是一件事。可是要平定魔教之乱，只怕不容易。魔教既然与前朝白/莲教相关，那么教众遍布数省，魔教高层又会利用蛊毒，江湖朝堂上不慎中了魔教‘蛊毒’的人不知有多少，防不胜防，这让朝廷都陷于被动。朝廷想用最省事最省钱的办法平定内忧外患，只有化被动为主动。”</p>

皇帝点了点头：“姑娘所言有理，可是如何化被动为主动？”</p>

皇帝奇道：“朕听说姑娘武功绝世，只怕远高于煊儿，姑娘难不成还精通蛊术？”</p>

“这下九流的东西，我可不精通。只是我于医道尚有几分心得，我就算不知他们这蛊毒的克制方子，但还有几手功夫逼它们显示踪迹，然后将之取出来。”</p>

皇帝收起手中折扇：“姑娘，朕虽不介意你艺高人胆大，可不能容你欺骗朕。”</p>

尹羲道：“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不吃皇上的奉禄。我帮朝廷是情分，不帮朝廷是本分。皇上若要怪罪我帮朝廷帮得不够好，那我告辞了。”</p>

尹羲朝他拱了拱手，皇帝蹙了蹙眉，眼中寒光一闪，忽是轻笑一声：“方才听姑娘言语，倒也是读过书的。”</p>

“随随便便读过一些。”</p>

皇帝道：“可听说过‘化干戈为玉帛’？”</p>

尹羲愣了一下，哈哈一笑，拱了拱手：“倘若皇上愿做夏禹不做夏鲧，待我有钱后，愿做献玉帛于皇上。”</p>

《淮南子·原道训》中记载:【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服，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p>

这也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典故，知道“化干戈为玉帛”这成语的人多，但是读过《淮南子》并背的出来的人不多。</p>

尹羲不愿臣服于皇帝，按这时代来说她这是大不敬了。皇帝提起这典故是说他不计较，要施以仁德。</p>

尹羲虽然不愿当皇帝的奴才，但是皇帝若是仁德，那么她还是愿意合作帮忙的。在她看来，不是他当皇帝，红莲魔教的人造反当上皇帝，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自己，只怕更加不利。</p>

皇帝这才微笑颔首：“姑娘果然好学问。唉，也罢，绝世高手要有绝世高手的个性。这事儿，你们看着办吧。”</p>

说着，皇帝便起身离开了。只德宁公主依依不舍，看看李煊，又好奇地看了尹羲一眼，终只能随着她的父亲离去。</p>

这下，连拱卫司的人都对尹羲暗自称奇。朝中不少文官为显示自己的忠直，常常会骂皇帝，这并不稀奇，毕竟这又不是满清奴隶制王朝。</p>

可是像尹羲这样不行君臣之礼，表现出“我不吃你的饭，所以不作你”的人是绝无仅有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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